三个人当中,两个人笑了,显得这场面就兄友弟恭多了,亚星一家人,在镜头前怪和气的。
《大都会》的时尚总监柯薇在郭小莉身边感慨,说这亚星公司新老两代队长,全是不得了的优质男人:“小莉姐这双慧眼,这捧人的手段,给我们中国观众带来多少福气啊!”
郭小莉听着她夸,越听脸上的笑越乏味。柯薇这个年轻女人越夸什么,郭小莉听着越觉得她在讽刺什么。
“小莉姐。”柯薇突然笑着问。
“怎么了。”
“你家阿贞最近忙什么呢?”
“你问这个干什么。”
“好长时间没听到他的消息了,关心关心啊。”
郭小莉瞥了柯薇一眼,她颇无奈,又只得忍耐。
梁丘云一回国,就要上《大都会》的封面,郭小莉刚接到柯薇送来的企划书,还来不及细看,那边梁丘云工作室就同意了。《大都会》这本杂志向来同亚星公司的关系不错,可自从樊笑主编上位以来,动不动就曝出些什么“某过气国民偶像”的语焉不详的传闻,在网络上带出阴风阵阵。堂堂大刊,弄得像街头小报一样。没提名没提姓的,让人连辟谣都很艰难。
而当报道到公司其他艺人的时候,譬如梁丘云、骆天天、肖扬、周子轲一类,《大都会》又恢复了那张客气的柔和的笑脸,这让郭小莉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真的,”柯薇从旁边说,“自从我姐夫和汤贞那个《梁祝》黄了之后,好像就再没听到汤贞什么大的新闻了。”
“阿贞在家闭关创作,和乔贺老师一点联系都没有,连排戏的时候都没见上面,”郭小莉看她,看柯薇那头斜长垂肩的短发,郭小莉转过头,望向光线中心的“男孩与男人”,郭小莉说,“谢谢关心。”
周子轲经历了一中午的拍摄,没给任何一个人好脸色,包括拍摄结束的时候,许多人起哄着,希望周子轲能和梁丘云——亚星娱乐两代标志性的新老队长,拥抱合影。周子轲特别想问汤贞一个问题:你到底看上这个人什么?面对周子轲的拒人千里,他甚至连一句不客气的话都不敢对一个做后辈的讲,他脸上看似持重的讨好的笑容,让他和别的任何人都没有分别。
这让周子轲更加不想承认那个“古老”的事实——汤贞曾经就因为这种人,这种根本没什么特点的人,把周子轲推回去了。
汤贞已经和他在一起住了挺久了。他们正在同居,正在“恋爱”,虽然没有任何人知晓,也没有任何承诺,但是从去年夏天,到今年五月,马上已经快一年了。
汤贞今天疯一样地跑上来,似乎得知不用去接梁丘云,汤贞显得格外激动,可周子轲低头仔细瞧他的脸,又觉得汤贞眼里满是恐惧和忧虑。
汤贞在害怕周子轲做出什么不太理智的事吗,还是说出什么不清醒的话,给汤贞这个“哥哥”还有“妈妈”听?
就算原本想,周子轲现在也提不起兴趣了。
汤贞,你和我在一起过,你还能喜欢他什么?周子轲忍不住觉得不理解,虽然只是一个念头,这么一瞬间就闪过了。
手机里满是短信。周子轲坐进驾驶座,看到左前方就是梁丘云那一伙人的车队,停得满满的。他发动了车子,低头瞧见最新一条是罗丞:“子轲,你工作结束了吗?一定要尊重前辈,知道吗,对梁丘云老师客气一点”。
周子轲往下滑了很多条,才看到汤贞发来的信息。
“小周,你路上小心,别到处乱跑,我在家等你。”
周子轲忍不住笑了,有点不屑,放下手机开始开车。
梁丘云五月回国,在国内进行新电影《迷城追踪》的巡回宣传活动,中途出国几次,作为主要演员参与日本和欧洲几个国家的首映仪式。他如此的敬业态度,自然再一次迎来了开门红——《迷城追踪》再破亚洲及北美地区首周末票房纪录。
纷至沓来的影片活动,大多在中国内地举办。梁丘云接受采访时称,在美国拍戏时会一直收到内地粉丝会定期寄去的礼物和信件,知道中国的影迷朋友很想念他,而他也确实离开自己的国家太久了:“我很想念大家,想念我的父母,尤其想念妈妈煮的白粥,只有她才煮得出那个风味。”
“《狼烟》第三部 正在剧本筹备阶段,”梁丘云还在采访中透露,“希望‘秦湛’能在明年下半年归来,和观众朋友们见面——”
已经六月了,郭小莉摸汤贞的手,发现还是冰凉的。她带着他往公司里走,梁丘云的团队就等在楼上,正在公司会议室里坐着。
“阿贞,明年就是你和阿云出道十周年了,”郭小莉在汤贞身边小声道,“只有让他待在国内,参加公司的十周年活动,mattias 才能继续走下去。”
汤贞一声不吭,只低着头。
“阿贞?”郭小莉问。
汤贞这时才抬起头,眼神闪烁,好像无法面对郭小莉的期盼。
他到底还是跟着郭小莉上了楼。周围有工作人员避让开他们。郭小莉说:“虽然公司想让他回来,他也确实该回来了。但他现在这个地位,不知到底要什么条件,才能让他同意参加公司的活动。”
汤贞在后面走着,听着郭小莉说:“万一他还是不回来,阿贞,我们明年就要有别的打算……”
郭小莉越想,越觉得对不起阿贞,赶在见到梁丘云之前,她压低了声音:“明年你们两个合约到期,他如果真的彻底走了——”郭小莉边说边回过头,想着绞尽脑汁安慰汤贞两句,却发现汤贞在身后睁大眼睛看她,好像很期待她接下来的话。
第172章 英台 25
在 mattias 的问题上, 汤贞一向是紧闭着嘴,一字半句都不多说。郭小莉每回问他有什么想法, 他也不讲话, 仿佛他只是个木偶, 无条件地听从着郭小莉和梁丘云的话,不做任何多一点点的选择。
也许他知道, 牵扯着他的引线慢慢会断裂的——不是今年, 就是明年,梁丘云已经走得太高太远了,亚星娱乐拴不住他, 他也无心留在这破落的小公司, 总有一天他会把汤贞完全忽视进他背后的安全区域里,甚至连叫声“阿贞”都不屑于。“汤贞”越是没有价值, 也就距离“解脱”越来越近了。到那个时候,他可能才会真的“自由”。
梁丘云的团队和亚星公司方面不断谈判,谈所谓的“mattias 十周年”,谈“梁丘云”个人品牌的运营、定位与未来。汤贞坐在中间,听到身边亚星的员工在深呼吸, 压抑怒意,而对面梁丘云个人工作室的团队则趾高气扬, 咄咄逼人。汤贞像一个外人,他并不需要出现在这里,他抬起头望向郭小莉,发现郭小莉也在担忧地, 心痛地望着他。
到了会议间隙,汤贞已经用长时间的陪伴表达完了他的温驯和配合,他站起来,因为腿麻,膝盖无力,还被郭小莉的秘书搀扶了一下。梁丘云的助理小孟走过来,问了句怎么了,汤贞对他摇了摇头。
汤贞离开了会议室,他一出门,还是不自觉深吸了一口气。呼吸压抑久了,好像连人的心肺也变得孱弱。汤贞往郭小莉的办公室走去,他握好了手里的手机,郭小莉的秘书把办公室里的小卧间打开,在里面稍微铺了铺床。“汤贞老师,”她说,“您进来休息会儿吧。”
汤贞脸色苍白,在床边坐下,抬头对她说:“一会儿如果我不醒,就不用叫我了。”
秘书愣了愣,没明白什么意思:“那您是——”
汤贞对她笑了笑:“到饭点儿也不用叫我,醒了祁禄送我回去。”
“好,我知道了。”秘书说,还到外面去倒了杯水,拿到卧间里来。她瞧汤贞脸上这笑模样,心里猜测汤贞是不是在难受——谁都知道汤贞重情,重义,当年几次三番为了组合和梁丘云的事情回国张罗,现在却要在会议室里坐冷板凳,还要听着梁丘云团队那边话里话外的讽刺和奚落。大家都在一个圈子里工作,再不起眼的艺人也有三分脾气和傲性,可汤贞也不知怎么了,就坐在那里听着,一句怨言也没有。
“汤贞老师,柳暗花明又一村啊。”秘书忍不住,低头对汤贞说道。
汤贞抬头对她笑了,汤贞点点头:“哎。”
秘书心里总觉得,若真是为汤贞老师好,还不如让梁丘云的团队彻底走了算了—— mattias 存在一天,汤贞老师就被这么吊着一天,一个人在国内死气沉沉的,根本谈不上有什么发展。每年公司都像番邦小国一样,迎接梁丘云团队的銮驾,除了不断让步,把公司的资源拿出去以安抚梁丘云以外,竟然也没什么别的办法。
这梁丘云也怪。他发展到如今的地步,应该也不需要亚星娱乐给他什么资源了,万邦等几个大公司频频向他抛去橄榄枝,他也一直没什么动作。公司里的人也看不透,这位云老板到底是真想走呢,还是仍旧“顾念旧情”,只是当年在公司过得苦,所以如今一次次地摆谱。
秘书跟在郭小莉身边也有些年头了,她的上司很有主意,难免的也就独断专行。前几任秘书留的时间都不长,就她做的时间久一些。她知道她只是一个小秘书,见识短浅,她也知道她的上司对 mattias 的执念有多深——就像汤贞老师曾经带着梁丘云事业腾飞一样,现在郭姐仍期盼着云老板回心转意,能帮扶一下汤贞老师。因为 mattias 就是这两个人,从一开始就是这两个人,印在华语流行音乐史上的就是这两个人,一旦散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mattias 真的有那么重要吗?秘书觉得,恐怕全公司只有郭姐一个人觉得它重要。而公司其他领导无非就是想要梁丘云罢了。
当然,她只是一个小小秘书,她没什么见识。
“汤贞老师,好好休息。”她把门从外面关上了。
汤贞坐在床边,坐了好一会儿。大概是听着门外真的没人声儿。汤贞站起来,低头捏着门锁,把门紧紧从里面锁好,为了保险还用手来回推了推。
汤贞合衣躺在了床上。他眼睛睁大了,望头顶天花板上黯淡的灯泡。手机在手里嗡嗡的,震了一下。汤贞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听了这么久的会议,还是空空的。曾经医生告诉他,注意力不能集中是一种疾病的表现,可汤贞却觉得,这也许是身体在保护他的本能,他还挺高兴的。
手机被汤贞按开了,一条短信从里头亮起来。
新信息来自小周:
[什么时候结束啊。]
汤贞从床上侧了个身,于是就把手机屏幕靠得离自己更近了些。他忍不住高兴地又看这几个字,从第一个字看到最后一个,看一横一竖,一撇一捺,看圆圆的有趣的标点,从字看成了像素。
“我不知道,”汤贞用手按着回道,“我在郭姐的办公室里睡觉。”
信息刚发出去,几乎是一秒钟之内就收到了新的回复。
新信息来自小周:
[我也想睡觉。]
新信息来自小周:
[怎么这么幸福啊。]
汤贞很幸福地吃了颗药,然后侧躺在这张小床上,一直痴睡到天黑。
“阿贞什么都没说?”
小卧间外,灯火通明的。隔着薄薄一扇门,有人的声音不断传过来,汤贞在床上翻了个身,他还没有醒透。
“阿贞能说什么?”是个女人的声音,无助无奈,苦口婆心的,“阿贞什么事都为你考虑,体谅你,维护你——”
那个男人笑了。
房间里不像有第三个人。
“我倒希望,他能开口留住你,叫你回来,帮他一把!”比起白日里的公事公办,一旦只有两个人了,气氛倒改变了些,只是仍难掩隔阂和疏远,“可阿贞只会说,你在外面有了更好的发展,不一定非要你回来。”
她声音里酸涩得很,听着痛心,又恨铁不成钢的。
汤贞在被窝里用脸蹭了蹭枕头,他眼睛还没睁开呢。
“郭姐,”那男人道,“你应该明白我为什么不愿意回来。”
“……”女人沉默着。
“当年北京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到现在犯人还没抓住,”男人说,“现在所有人都忘了,我还记着。”
“那个犯人早就跑了。”郭小莉说
“我几次想带阿贞去美国,你不同意,”男人说,“那我就只能走了,我留在国内并不安全。”
“你不会也相信那些什么不详不吉利的乱七八糟的鬼话吧?”郭小莉忍不住问。
男人又笑了。他没有做进一步的解释,为什么他觉得他留在国内会不安全——他任由郭小莉去随便猜测和解释。
“方曦和最近怎么样了?”他话锋一转。
汤贞从小床上坐起来了,被子盖在他身上,汤贞努力睁开迷迷糊糊的眼睛,回头望向了那扇小门。
“还是老样子,”郭小莉说,“靠阿贞的积蓄养着。”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现在还出钱养着他呢?”
“这世道,”郭小莉轻声说,“好人就会被拖累,不会有好报。”
“方曦和自己的儿子呢,”男人问,“一直没露面?”
“没有。”
“可我怎么听说,他之前给公司来过电话,说他要找阿贞。”
“你从哪儿听说的?”郭小莉说。
男人笑了。
“有这么回事吗?”他问。
郭小莉无奈道:“一个变态男粉丝,成天想见阿贞,今天说自己是方曦和的儿子,明天说是林汉臣的外甥——”
“然后呢?”男人问。
“留了电话,打回去没有人接,接了也会马上挂断,”郭小莉说,“方遒背着一身债,还有他爹的仇家,跑还来不及,回国找阿贞干什么?你想想也知道不可能。”
“他前几年是不是跑到澳门去了。”男人问。
“和我们有什么关系。”郭小莉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