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下贴着干净的树叶,不脏,不至于被掉漆又掉皮的墙弄脏身体。
他也略微靠着墙,中间和她留着几寸的距离。
他身上盖着自己的军装外套。
她脱掉了羽绒服,披在自己身上,低头摘着羽绒服帽子。
他的眼落在她衣服上,眉心拧了一瞬,她穿得是医院的病号服,宽松,白底,蓝色竖条纹。
她摘下夜视镜放到一旁,平躺在床上,颈下垫着羽绒服帽子:“有个人说说话真好。”
他沉默。
过了会儿,才说:“一直都是你自己?”
黑暗中,她看不见他。
却也能隐隐感到他投在她脸上的视线,他在看她,她知道。
她向着他的方向看过去,黑压压的,脱离了夜视镜,在夜晚她什么都看不到。
“嗯,我见过好多男人抢女人,还见过当街就开轮的。这世界太乱了,我不敢露面,也不敢让旁人看见我。”她摸着黑说。
眼睛没焦距,黑暗中寻不到他的脸。
“那你怎么会……”顿了顿,他说:“救我呢?”
救字咬得重,含了笑,笑意很浓。
皮皮想了会儿,也没想出哪里好笑来。
她回他:“你一个人,看上去和我一样可怜,大概是同病相怜吧。”
他没有回答。
耳边传来他轻微的呼吸声,很慢,很平稳。
“嗯?”他回了一个音节,尾音上扬,对她的回答持怀疑太多。
她被戳穿也不恼。
反而嘻嘻笑了两声,笑声很小,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笑够了,她说:“好吧我说实话,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你很帅,我好喜欢你的模样长相,如果你长得不帅,我大概不会管你的吧。”
“……”
他无声。
皮皮得不到他的回应。
有些纠结,怕吓跑了他。
她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我说得太直接了你觉得我肤浅?我好久没有和人说过话了,太激动,控制不住情绪,对不起啊。”
“没有。”他说:“你夸我帅,我很开心。”
不知是不是太阳出来的关系。
皮皮觉得不那么冷了,甚至有些暖。
倦意渐渐袭来,她闭上眼,发出一声类似梦呓般的喃喃自语:“我很久没有和人好好说过话了。”
她的声音小,他的声音也随之减小:“我也是。”
“你也是自己一个人躲着住吗?”她惊讶。
他回她:“不是。”
“那怎么没人和你说话呢?”她问。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始终没回答。
她也没再问,睡了过去。
醒来时天已经黑了,皮皮摸索着找到夜视镜,戴上,他侧在一边平躺,睁着眼,已经醒了,也不知道醒了多久。
皮皮先取下了塞在门缝中的叶子。
然后变了个干净的树叶出来,她递到他面前。
“拿叶子擦擦牙吧,垃圾放在这个大的荷叶上,等着没人的时候我提出去扔掉。”
他接过,捏着叶子,没动。
不知道怎么样,他抬眼看她。
她做了示范给他,为了能让他明白,她动作很慢。
把叶子放在食指上,用中指和拇指固定夹住叶子,然后张开嘴,放到牙齿上,像刷牙那样上上下下地摩擦。
他跟着照做。
皮皮变出十五片叶子。
叶子不算小,她的手掌那么大,很薄。
她分了八片给他,给自己留了八片。
两个人窝在狭小的房间里闲聊。
从日落聊到日出。
一天过去,皮皮只吃了五片树叶,她还有两片。
睡前准备吃时她喵了他一眼。
他比她大了好几圈,高高大大的。
她默默伸出手,手里捏着两片叶子,送到了他面前。
意思是给他吃。
“你不饿吗?”他没接叶子,垂眸看她。
她摇头,说: “还好,我个子小嘛,吃这些够了。”
话还没说完,肚子很不给面子得叫了。
“咕噜噜……”
叫声还不小。
她不好意思地下头,没两秒,“噗”得一声笑出来,被自个儿逗笑了。
余是接过叶子。
但也只接了一片。
“一人一片。”他说。
她迟疑两秒,他很坚决,她说:“好。”
两个人一起吃着叶子。
叶子微苦,不怎么好吃,可是落进嘴里,他却觉得很甜。
特别甜。
吃完后,她拿剩下的叶子堵住了门缝。
取下夜视镜准备睡觉。
她没进化出夜视能力,他看得出来。
他隐匿在黑暗里,悄无声息地打量她。
姑娘很小。
年纪小,脸小,骨架也小。
吃树叶营养跟不上,瘦得可怜,下巴很尖,没有多少肉,看着可怜兮兮地。
很白,巴掌脸。
懵懵懂懂得,像是末世前的女孩子,简单,少不经事。
许是一个人躲藏许多年。
小心得过分,倒也好,躲过了外面的男人,免去了他们的剥削压榨,还能保留着没被灾难剥削的纯真。
他问:“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我怕你走掉。”她说,声音很软:“我一个人好久,太孤单了,想找个人说说话。”
他没出声。
怕男人沉重的音线会惊了她的温柔。
她转过来,脸面对他,视线在他脸的方向扫来扫去,不知道他的眼在哪儿,不知道她的视线该放在哪里。
“在下雪天来临之前,你不要离开我,让我一直照顾你好不好?”她问。
最后几个字很轻,小心翼翼,又饱含期待。
他沉思良久。
她扬起的嘴角在漫长地等待里渐渐压下来。
“好。”在她失去希望前,他回了她:“你可得好好照顾我啊。”
笑容重新爬上她的脸。
她很开心,也很感激。
她重重地对他说:“我会好好照顾你的,照顾你一辈子,不对,是永永远远!”
小小的脸上写满了郑重。
他看着她,嘴角漾出一抹笑来,同她的笑容一样,笑意浓浓。
可惜她看不见。
余是闭上眼。
脑里都是她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