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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酒药的威力巨大,妙妙在此刻从挣扎中脱出,瞬间清醒了,只是脑袋还很痛,浑身无力,一时半会爬不起来。
  她的心怦怦直跳:“有多邪?”
  “曾有大妖伪装成捉妖人潜入捉妖世家,一纸反写符,横死满门……”
  她感觉到柳拂衣的声音越来越近,心里一慌,忘记了还要问什么,立即回忆起剧情来。
  按原剧情,这次月下对饮的结尾,是凌虞醉酒,柳拂衣将其抱回的情节。途中当然是被慕瑶看见,后者醋意大发,小情侣闹得不欢而散。当时,凌妙妙可是在心中把不要脸的凌虞骂了个狗血喷头。
  “天晚了,我先送你回去。不必担心,再过一个时辰,你可行动自如。”
  这这这是,要抱她了?
  不行,夭寿啊!
  她急中生智,一声缠缠绵绵的呼唤溢出了嘴唇:“子期……”
  柳拂衣顿住了:“子期?”
  他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满脸恍然大悟的神情。他一下子明白了,这位娇小姐之所以不顾辛苦坚持要与他们风餐露宿,原来都是因为这个。
  少女怀春,最是无知无畏。
  他脸上不自知地带上了好笑的神色:“唉,我去找阿声过来?”
  “不不不!”妙妙吓得直蹬腿,“啊!我的头……我头好疼,嘶……”
  “不论如何,我会替爹娘报仇的。”
  慕瑶敛紧了衣服,秀气的面容坚毅,眸中射出一抹寒光,“谁都指望不上,我会依靠自己的力量完成一切。”
  “阿姐为什么总要自己承担,你还是不肯相信我吗?”慕声的脸色已经很白了,他几乎是故意坚持蹲着,感觉到小腹的伤口撕裂,温热的血不住渗出,才能使他感到一丝清醒。
  “不是的,阿声。”慕瑶缓缓转过来,将手搭在他的肩上,声音温柔下来:“你跟我不同,你是慕家的希望,我会尽力……”
  慕声眸中一抹黑色暗涌:“即使我只是个外人?”
  “别说了。”慕瑶的脸色一冷,“你永远都是我弟弟。你再胡说,我会生气的。”
  是啊,你眼中的慕家光明磊落。而我,理应感恩戴德……
  他放下帘子出门,浑身带着冰冷潮湿的寒气。
  这样冷的感觉,连船上黄澄澄的灯笼,也不能带来一点暖意。
  船在静谧中行进。月色下一个纤细的人影,不知在阁子外站了多久,等得两肩落满霜花,不住地搓着自己的手臂,闻声转过身来,一脸惊喜地望着他。
  她的目光下移,落在他捂着小腹的手上,疑惑道:“……你怎么了?”
  第16章 竹林与青杏(四)
  “你怎么在这里?”慕声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妙秒黑白分明的眼里倒映着月光,向前走了一步:“我等你啊,等了很久了。”
  看他的表情,想必刚在在慕瑶那里碰了一鼻子灰,正中她下怀。锦上添花算什么,她这不是就来雪中送炭了?
  江风吹动她的衣衫,她身上还残存着一丝酒气混杂着柳拂衣香囊的味道,他心中涌上一阵烦躁:“酒局这么快就结束了,赶着赴下一场?”
  凌妙妙脸色霎时变了,眉头挑起:“你怎么说话呢?”
  “我说错了?”
  嚯,看这吃枪药的架势,刚才和慕瑶想必是大吵了一架。凌妙妙压了半天,微笑着压下了火气:“我是与柳大哥喝完了酒,那有什么关系。我现在来找你,又不是为了喝酒。”
  慕声抬起眼,连作弄她的兴趣都没有了,不耐烦地冷笑:“凌小姐又失眠了?我的香囊不中用,没有柳拂衣的好闻。”
  记仇的小气鬼。
  凌妙妙笑一声,见他的脸色,估计伤得不清,鼓起勇气一把挽住他的手臂,“你不能把我往好处想想?我专程来带你上药。”
  慕声甩了一下没甩开,牵动伤口,冷汗顿时涔涔而下,有些恼了:“放开。”
  “别动!”妙妙压低声音,死死拽住了,“你看你,疼了吧?”她拖着他往自己的阁子里走,带着杀人越货的邪门勇气,“不想惊动你姐姐,就别在这里闹腾!”
  慕声的挣扎顿止。
  果然慕瑶就是黑莲花的死穴,屡试不爽。
  慕声被凌妙妙连拉带拽地安顿在椅子上,漆黑的眸子如同寒潭沉星,整张脸上满是阴郁:“凌小姐,你未免太多事了吧。”
  凌妙妙没理他,仔细地掩上门放下帘子,点亮一盏烛台。
  昏暗的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个人,她转过脸来,一丝笑也没有了:“你有病吗慕子期,有伤就要赶紧治,不用药就算了……”她望着他手指间渗出的鲜红,皱起眉头,“至于这样折腾自己吗?”
  她神色罕见的严肃,几乎像是在发怒,但眼里流露的关怀,很像曾经的一个人。
  慕声神色一滞,拿开了手掌,看着指间斑驳的血迹,衣服上的血已经洇出来了,慢慢向外扩散。
  “我从来不用药。”
  “啊?”妙妙的常识被挑战了,“那你有什么特异功能吗?比如说,不治自愈什么的……”
  “没有。”
  “那你……”妙妙倒吸一口凉气,委婉地总结,“咳,慕公子活到现在,实属侥幸。”
  慕声看着她不吭声,神色晦暗不明。
  她撩起衣裙,在慕声面前半蹲下来,语气轻柔:“我帮你看看?”
  “不必了。”他再次捂住伤口,神色冷淡,“我不上药。”
  “你别那么紧张。”妙妙感到一阵挫败,“我又不是登徒子,你也不是大姑娘……”
  她犹豫了一下,环顾四周,拿出下午那个纸包来。
  展开纸的声音哗啦哗啦,惊动了慕声,他眼珠里跳动着烛火,越发显得瞳仁大而黑亮:“不是说没什么吗?”
  “我故意说的。”妙妙拿出一只馒头来,拉开他的手心,轻轻地放了上去,嘴里抱怨道,“本来想拿去给你和慕姐姐尝尝,谁知道偏偏碰见你在跟别人打架,你那么凶,一脸要吃人的样子,傻子才会巴巴地给你送吃的……”
  慕声望着手心。
  馒头雪白滚圆,表面光滑诱人,正中间用切成菱形的胡箩卜镶了朵五瓣梅花,红白相应,十分精美。
  她的声音清脆极了,带着点儿小姑娘家的委屈。
  “你别光看,尝尝呗。”妙妙蹲在他跟前,一脸兴奋地仰视他,“我家宝贝厨子做的,又好看又好吃……”
  慕声扭过身去,躲过了她的视线。
  他不喜欢这种仰视,总觉得这个动作,自己的表情会被她一览无余,就像他总是这样看着慕瑶一样。
  妙妙心里叹气,咬咬牙,换了个边蹲下来,继续厚脸皮:“你快咬一口尝尝,包你不会失望——不是还没吃饭吗?”
  让她一提醒,倒还真的饿了。慕声刚咬了一口,蓦地尝到了一股甜。他低头望去,馒头里面加了莹润的红糖,红糖已化掉了,淌在馒头里。
  “甜不甜?好不好吃?”卖出安利的凌妙妙蹲在地上,笑得像个终于嫁出女儿的老大娘。
  甜味融进他的嘴里。
  太甜了,多久没有吃过这么甜的东西了?
  顿时饥饿连带着一股奇妙的渴求席卷了他,他几口将馒头吃掉了。妙妙托腮看着他,又及时地在他手心放了一只。
  他顺着她的手指向上看,看到她细长的手臂,水蓝色上襦,白皙的脖颈,一直看到那双带着笑意的杏子眼,期待地望着他:“吃啊,还多得很呢。”
  慕声望着她,这个模样……
  这个模样……很多年前,在大街上为了一口饭被打个半死的时候,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家小姐,就是这副好意施舍的模样。
  如果她们知道,自己惺惺作态的施舍,喂的是一只疯狗,就会惊恐地跑开,头也不回地跑到温暖的轿子里,那里有人嘘寒问暖,告诉她们,对待这些人,不需要善良。
  而风霜雨雪里无尽的厮杀,夜晚和死亡,才是他的归宿。
  他手指收紧,馒头上的梅花被他无意识地捏变了形。
  “哎哎哎,别捏!”妙妙满脸心疼地抓住他的手腕,那力道跟小猫挠人没什么区别,“有气冲我来,别虐待粮食。”
  他的手松开,兴味索然:“不吃了。”
  妙妙“嘶”的一声,对于他的心情变化浑然不觉:“别矜持啊慕公子,我一个人一口气都能吃三个,你一个男孩子,还吃不过我,这如何说得过去……”
  “……”
  那些似是而非的画面奇迹般地消散了,他隐约觉得,眼前这位官家小姐,不可归入回忆中那些女孩儿们的行列。
  不温柔,不骄矜,毫不客气,乃是个怪胎。
  慕声不再计较,接住了她的馒头,也一口气吃了三个,感觉胃里服服帖帖,整个人都舒服了起来。
  妙妙在一旁瞅着,一阵心疼:三个就那么随口一说,黑莲花真能吃……早知道报两个,也好省一个出来多吃一顿。
  妙妙耐心地等他吃完,愉快地拿出药膏来,一股浓郁的中药味从她手中弥漫开来:“吃好了,上药吧?”
  “怎么还要上药?”慕声的脸又沉下来。
  “按我家的规矩,小时候要吃苦药,我爹先喂我一颗糖。先头甜了,待会儿就不会那么苦了。”凌妙妙笑嘻嘻地望着他,“要不你自己来,我不看?”
  黑莲花偏过头去,眸子漆黑:“不必了,没那么矫情。”
  凌妙妙看他一眼,自顾自打开药膏盖子,边准备边嘟囔:“慕公子,想要活得久一些,多陪慕姐姐一段日子,就要惜命,对自己好一些,若是抢先死了,岂不便宜了他人?”
  慕声骤然抬眼:“你说什么?”
  妙妙仰起脸,满脸无辜的笑意:“没说什么呀。”
  她顿了顿,低头忘了一眼手中的药,接着没头没尾地嘟囔了一句:“你一直这么抗拒,难道这些药对妖造成的创口没有用?”
  “……不是。”慕声破罐子破摔地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上的血,“以往都是阿姐帮我疗伤。”
  她知道的伤,都被治好了。
  她没有发现的,或者他不想让她发现的,他就自己扛着,听天由命。
  “既然有效,那就快点吧。你脸色这样差……”
  是吗?他勾起一抹嘲讽的笑,脸色这么差,阿姐却一点儿也没看出来。
  凌妙妙急匆匆地拉开抽屉,在自己的包裹里找出了剪子和纱布,还像模像样地打了一铜盆热水。
  “你这是做什么……”慕声望着她窜来窜去的身影,啼笑皆非,“我又不生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