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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爷子因为孙女的去世,生了一场大病之后,脾气变得越来越不好,后来时不时跟她说,“爷爷现在只有徐丫头了”这样的话,大有一种将对顾南溪的疼爱全部转移到她的身上的模样。
  徐嘉卉还记得那天顾南溪下葬的时候,顾老爷子抚着她的头,声音苍老,说,“她这辈子,没有做过母亲,如今,临了离开,你要是感激,就叫她一声妈妈。”
  当时的徐嘉卉是愿意的,看着墓碑上那个笑得和蔼的年轻的女人,轻轻地叫了一声妈妈,她说,她会代替她好好照顾老爷子,也好好照顾小舅舅。
  而顾家的担子,也随着顾南溪夫妇的去世,一夜之间,全部扔到了顾南风的肩膀上,年岁刚及弱冠的顾家唯一的年轻人,一夜之间,从还被姐姐拍着肩膀的说笑的少年,变成了周旋在华娱影视那些老奸巨猾的股东之中的新晋当家人。
  徐嘉卉对那段时间唯一的印象是很少很少看得到顾南风,而他也不再是那个逗着自己玩的大男孩。
  沉默和压抑,是顾家最明显的气氛。
  老爷子有一段时间,变得不爱说话,一天到晚,有时候甚至可以不说一句话。
  顾南风也经常不回家,回家之后也是首先去见老爷子,有时候,徐嘉卉会听到,书房里传来老爷子生气怒吼的声音。
  而她跟顾南风之间,也只是匆匆的见面,甚至连坐下来,一起吃一段饭的时间都没有。
  见不到顾南风,没有了顾南溪,老爷子长时间的心情不好,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时,她还不知道那种感觉叫做迷茫、疲累、沉闷、压抑……但日子还是要过,老爷子渐渐恢复过来,每天会在她放学回来之后跟她说话,语气也渐渐带了笑意。
  只是,浮于表面的现象,终是遮盖不住原先的压抑带给她的慌措。
  直到,她看到了许久不回家的顾南风,沉着脸从自己的身边走过去,连她叫他都没有应声,像是看不见她一样,她才开始感到一股莫名的恐慌。
  那一次,她第一次看到顾南风抽烟,就在黑乎乎的书房里,不开灯,只有窗外清冷的月光,和顾南风叼在口中的一只点燃了的烟头,也就是那个时候,顾南风开始染上了烟瘾,徐嘉卉第一次看到顾南风这样,心里只有害怕,老爷子因为顾南溪的去世而身体状况大降,家里没有可以跟顾南风说话的人,也没有人能跟他商量什么事情,徐嘉卉看着看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想哭,就像她失去了顾南溪一样,顾南风失去了如母的长姐。
  她想哭,就真的忍不住地哭了,哭着站在顾南风的身边,拉着他的手臂,磕磕绊绊地说话,也不记得当时说了什么,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叫他不要难过,叫他不要不理她,说她害怕之类的话。
  那时候到底说了什么,徐嘉卉是真的不记得了,但还记得顾南风掐灭了手里的烟头,抬手去抚他的头发,笑她怎么就哭成了一只小花猫。最后徐嘉卉大概是哭累了,连自己怎么回的房间都不知道,但从那之后,顾南风在她的面前,就再也没有表现过任何像那段时间一样的神色。
  即便后来华娱影视遭受过别的事情,他心情一度很坏的时候,在他面前,也依旧是云淡风轻,似乎用双臂,为她撑起了一片巨大的港湾。
  他还很年轻,但公司的事情渐渐变得游刃有余,虽然也越来越少的时间出现在顾家,但每次回来,都会抽时间跟徐嘉卉说话,有时候还带他出去玩,只是当初总爱逗着她玩的少年,笑容已经不那么纯粹和灿烂,阳光里,终究还是带了阴雨天的阴霾,他已经变成了能够独挡一面的男人,谈天说笑之间,渐渐能让人无法从他的笑意里窥探出他的真实情绪。
  这段漫长的时光,在顾南风陪伴她成长的时光之中度过,生病时的陪伴,少女青春期时两人都慌张无措的迷茫,小学到中学时候的家长会,被叫家长时候瞒着老爷子来学校严肃地教训她之后又带她去吃好吃的那些时光,那些她不听课,不会写作业,被他一点一点教会的时光。
  他们都见识过彼此最低落的时期,最好的时期,最狼狈的时期,她见过他的阳光一样的少年,沉稳的青年,而他呢,见过自己懵懂的岁月,稚嫩的年少。青春那么多的日子里,不知不觉就走过了那么长的一段时间,有谁,比他们更了解对方?
  后来的徐嘉卉,独身一人在国外,在每个孤独而迷茫的日子,才知道,这个男人,让她这么离不开,这么不顾一切,是因为他参与了她生命中太多的时光,甚至比她的父母所给予的还要多。
  而这个人也太好,好到让她在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不懂得孤独的滋味,也不懂得失去的滋味,连几度的亲人的去世,也没有造成任何阴影。
  以至于当中学时代,少女们谈论着暗恋的男孩的时候,徐嘉卉那么不屑一顾,当学校里的那些小男孩给自己写情书,跟自己表白的时候,徐嘉卉会下意识地拿他们来跟顾南风对比,最后,那些小男孩当然是败在跟顾南风的对比之下,乃至于,当有朝一日,好朋友们说起自己喜欢的人,憧憬着以后的人生伴侣的时候,徐嘉卉的脑袋,在一片空白之中,被顾南风的身影充斥。
  就像是堤坝上的一个小小的水口。
  它被无处不钻的水流发现,巨大的压强之下,一点一点压着那个缺口。
  直到有一天,无人填补修复的缺口,终于在强大的水压面前,成为毁掉整个大坝的源头。
  徐嘉卉虽然叫顾南风小舅舅,但在顾南风的面前,一向没大没小,除却这个称呼之外,向来没有把他当成小舅舅这样的长辈的意识,加上两人之间根本就不存在任何血缘和法律上的关系,这份不知道何时发酵的爱恋一旦被心灵的洪水巨兽发现,徐嘉卉身体里的叛逆因素,就完全发挥出来了,直到顾南风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一手养大的小丫头,立志要追到自己。
  而他忙于公司的事情,自然无暇去处理感情的事情。
  徐嘉卉跟顾南风的第一次表白,是在十五岁的时候,那时候还会忐忑不安,不知所措,拙劣地试探着去问他以后想要什么样的妻子,顾南风当然说不知道,没想过这样的话,还一边拿着他考砸了的数学试卷签字,一边叮嘱她要好好学习,可她却脑袋发热一般地问他,“如果她好好学习,以后是不是可以做他的妻子?”
  她还记得那时候顾南风微妙的眼神,严肃地看她。
  徐嘉卉最后以一句,“不然我干嘛要学那么好的数学”落荒而逃。
  此后的时间,顾南风不知道是意识到了什么,对她没有像以前那样亲近,但徐嘉卉自第一次半真半假的表白之后,就像是开了奇怪操作开关的元气少女,毫不气馁在顾南风面前刷存在感,称呼也从小舅舅变成了一点也不客气的顾南风。
  顾南风教育过、无奈过、生气过,可被宠着长大的人,加上年少的不顾一切的冲动,哪能阻挡住徐嘉卉的死心眼。
  她莫名地在老爷子面前收敛,但在顾南风面前一点也不收敛,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女,又像个叛逆的青春期少女,也像个死心眼的误入歧途的少女,时不时,一点也不掩饰地觊觎着能对顾南风动手动脚。
  顾南风无奈极了,偏偏又毫无办法。
  她还小,对于被自己养歪了的小丫头,他深感无力回天,但心里更加明白的事情是,他要对徐嘉卉的人生负责。
  女孩的这一股冲劲,到底源自哪里,他不确定,唯一确定的是,这个被自己呵护着长大的女孩,他不敢让她还年轻的人生为年少的错误和错觉悔恨。
  直到后来,越发不可收拾,徐嘉卉执着执拗,变得咄咄逼人。
  而事情的一切转变,便发生在那一年,她砸了老爷子安排的一个给顾南风的相亲的机会。在顾南风跟女孩见面之前,徐嘉卉以自己受伤为借口骗走了顾南风,那个女孩那天最后等不到顾南风,而那天,那家餐厅发生了一起冲突,导致那个女孩在那场冲突中被砸伤。
  最后理所当然的,那个女孩进了医院,而她的爷爷是老爷子的朋友,对方的爷爷直接来质问顾老爷子,最后不知道从哪里知道,是因为当天顾南风去找徐嘉卉而没有去赴自己的孙女的约,并且知道了徐嘉卉追在顾南风的身后的事情,导致他的孙女在那里等了几个小时,搬出她作为顾南风的小侄女,不要脸地去插入顾南风和她孙女的事情,也怒于顾老爷子是不是拿她的孙女来处理家里的这些见不得人是事情的怀疑,最后气得把老爷子送进了医院。
  而她不知道,顾南风那天根本没有打算去见那个女孩。
  她也不知道,那天,明知她是骗人仍旧去找她的顾南风在想什么。
  那个女孩,趁着顾南风不在的时候,告诉顾老爷子,徐嘉卉曾经以特殊的方式警告过她,她和顾南风之间的关系。
  最终的结果,自然是徐嘉卉在顾老爷子的无奈之下被送出国。
  因为,那个女孩说得没错,可不会有人知道,那个看起来善良的,符合老爷子孙媳妇人选的女孩,曾经也以满满的恶意来挑衅过她。
  那段混乱的日子,感觉发生了许多事情,但是她感觉自己一件事情也没有参与。
  顾南风和顾老爷子的关系一度很紧张,老爷子是在医院里度过的。
  徐嘉卉大概很难忘记,那天,她自己在医院陪着老爷子的时候,老爷子语气疲惫地问她,还记得不记得当初在顾南溪的墓前,她是怎么称呼的?
  还记不记得,她是怎么叫顾南风长大的?
  对她说,多去看看这个世界,就会发现,眼前的,不是最好的。
  可是,她不甘啊。
  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没有任何法律下的不允许的关系。
  为什么,就因为一个称呼,偏偏一个称呼,就把他和顾南风隔得远远的?
  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内,徐嘉卉甚至很恨,恨自己为什么要这样称呼顾南风,可有时候她自己又很清醒,也许,如果不是因为这样,他们之间,就像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人,永远不会有交集,也许长大之后的她仍然会知道,帝京有一个可以呼风唤雨的名字叫做顾南风,但是除去在看到的那一刻,感叹一句这个男人有多么帅气之外,永远也不会和这个人有交集了。
  不会走过彼此的年少青春,不会见过彼此最明媚和最阴霾的岁月,也不会,有一个人,呵护着她长大,历经她人生每一个重要至极的岁月。
  出国。
  这一去,便是五年时光。
  青春年少的少女,遵从长辈的意思,去看了更大的世界,可长辈们不知道,在那个孤独的国度,在这个形形色色的人在眼前略过的陌生的,永远不会让她有归属感的地方,印在心里的那个人,就会越发深刻,直到刻入骨髓,融入血脉,再也拔不掉。
  杜鹃啼血,执着至死。
  有时候,徐嘉卉甚至觉得,顾南风对自己,并不是真的没有想法的,可是,当她一遍一遍在陌生的国度在电话里问他的时候,他永远否定的回答,终究是把她推向了深渊。
  沉淀了好几天的春雨,终于在这个沉闷的午后,在一声春雷之中,酝酿成了一场大雨。
  徐嘉卉的思绪,被春雷惊醒,再转头看向窗外的时候,房间的玻璃,已经被雨水打得模糊。
  她走过去,不知道为什么,拉开了窗户的一条缝隙,冰冷的雨水随着风打进来,扑到她的脸上。
  女孩的脸被打湿,徐嘉卉猛地拉上窗户,突然觉得很难过很难过。
  为什么,五年之后,他可以就这样出现在她的眼前,跟她说一句对不起,让她回来,一句对不起,就可以把这五年的时光给折磨掉么?
  ------题外话------
  写这段的时候,真的被自己虐到了,莫名的心酸想哭的感觉,他们走过彼此的青春年少,看见各自的不堪和最好的时候,就像两棵依靠着长大的树木,本该是最好的一对,可却经历了最多的磨难。也许你们有人在怪顾南风,现在的果,都是他当初的错误决定的因。但不论是顾南风还是整个顾家,都跟其他家族不一样的,年少几乎无人相助的少年在最亲的姐姐去世之后独自撑起一个庞大的家,历经多少困难,他承担的越多,越明白责任和爱的重要,也更加承受不起最看重和重要的东西有朝一日在自己面前瓦解。所以,宁可痛苦,也受不起少女青春过后的后悔。要怪,只怪时间的不恰当吧。
  ☆、209 我还是不知道要怎么去原谅你
  徐嘉卉结束m城的宣传之后,就不再跟着剧组参与后面的宣传,在其他演员还跟随剧组到处飞的时候,她已经回到了帝京。
  她出国这几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染上的奇怪的毛病,每到春天的三四月间,总要生一场病,莫名其妙,毫无预兆。
  不是感冒,就是发烧,严重得能把自己折腾得瘦一圈。
  往年也是这样,年年如是,从来没有落下,经纪人被她这个奇怪而特殊的体质,有时候弄得几乎疯狂,一般过年之后,直到五月份来临,基本尽量少地给徐嘉卉接戏,接活动。
  才刚刚从m城回来的第二天,徐嘉卉在意外之外,又情理之中地病倒了。
  回来的那天,整个人身体就很沉,沉得她什么都不想做,心里大概也清楚自己是怎么了,但是偏偏就是因为心里清楚,知道自己阻挡不了,所以索性就听之任之发展了。
  等到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脑袋昏昏沉沉,浑身上下烫得要把自己煮熟似的,徐嘉卉从床头的抽屉里拿着体温针出来含进嘴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又迷迷蒙蒙地拿出来看,昏昏沉沉的也看不清楚到底是多少度,但看到水银飙高的位置,也知道,自己已经很高烧了,嗓子又干又疼,连开口都难受。
  从床头柜上摸出手机,徐嘉卉迷迷糊糊地翻着,找林悦的电话号码,早年没有进入娱乐圈时,这种时候,一般是她住的那个房东,一个很好心的美国老太太来帮助她,后来,干脆摸清了她的这种像是时令一样的坏毛病,每年春天,就会很注意,只可惜,无论怎么注意,都还是这样。
  林悦的电话,过了好久才接通。
  徐嘉卉趴在床上,有气无力,也没有力气去吐槽好久不接电话的林悦了,电话接通的时候,就迷糊着干哑的声音开口,“我又发烧了,也不知道烧到多少度了,你过来看看我吧,带上点药,带上点吃的,不然,就等着过来给我收尸吧……”
  一开始她还会去医院的,后来知道不去医院,烧过那么两三天,就能渐渐恢复正常之后,徐嘉卉就不去医院了,每次这种时候,就准备一堆退烧药,按时吃药,睡个几天就会慢慢变好。
  顾南风今天刚刚从m城出差回来,刚刚下了飞机,从机场出来,坐进助理来接他的车子。
  他正在跟助理确认,回公司开会的事宜,话才刚刚说了一半,就接到了徐嘉卉的电话,这段时间,他给徐嘉卉打电话,徐嘉卉就没有接过,不想她会主动打电话给自己。
  顾南风愣了一下,立刻接了电话,还没有开口,那边,就传来一个有气无力略带沙哑的声音。
  然后就听到徐嘉卉迷迷糊糊说自己发烧了,甚至还不知道烧到多少度的声音,而这副迷迷糊糊的模样,顾南风不用看到人也知道,肯定不是小烧。他的眉头狠狠一皱,刚要开口说话的时候,那边,徐嘉卉已经挂断了电话,再打过去,就没有人接听了。
  他当即皱了眉头,语气多了几分低沉,“去嘉卉那里!”
  助理一听他这样的语气,当即便也不多问,他跟在顾南风身边多年,自然懂得顾南风的心思,车子在下个路口转了一个弯,朝徐嘉卉的公寓去。
  上一次顾南风之所以进得去门禁森严的公寓楼,是因为回来的时候刚好有人进门,他能跟着进去的,不过,这一次,就有点困难了,他这一路上,不知道打了多少次电话给徐嘉卉,可惜,电话那端的人,就是没有任何动静,不接电话,而到了楼下再打,依然是没有人接听电话,呼传门铃,也不见回应。
  助理跟在顾南风身边这么久,也不见他遇见什么事情像这样着急过。
  一路上都不敢说话,等到了徐嘉卉的楼下,助理见到顾南风那着急的模样,只在心里无奈感叹了一声,boss也只有遇到徐小姐的事情,才会像这样变了一个人似的慌乱,当年是,现在也是,他只好走到顾南风的身边,“boss,我去找物业。”
  这片区域,本来就是华娱影视最近几年开发的一处房产,顾南风大概是着急过头了,听到助理这么说,才稍微反应过来。
  直到看到躺在被窝里脸色苍白,满身汗水却又瑟瑟发抖的人时,顾南风才狠狠地颤了一把。
  他小心翼翼地上前,将高烧不止的人捞出被窝,一碰到徐嘉卉,便被她身体的热度给烫到了,顾南风的心像是被什么狠狠捶打了一下,疼得他四肢百骸像是被人用刀一刀一刀地刮着。
  他喉头发紧,轻轻去拍徐嘉卉的脸颊,“嘉卉,嘉卉……”
  徐嘉卉虽然烧得晕晕乎乎的,但还是知道身边多了一个人,并且,这个人,不是她叫来的林悦,而是顾南风。
  她迷迷糊糊地,以为这是做梦一样。
  就像往年生病的时候,唯一想要的只是顾南风跟在自己的身边。
  她似乎已经难以分辨顾南风的出现是梦境、是念想,还是真的。
  即便在病中,却仍旧贪婪于这一秒顾南风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