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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浅是来买家具的。
  她现在已经研三,即将毕业了,并且也做好了毕业留校任助教的打算,她在校外原先就租有房子,但不知为何决定留校任教之后,就打算搬家了。
  叶凉夕陪她来看家具,两人在家具城里逛了大半个下午才回去。
  时浅原先的房子因为房东的孩子回来了就不再继续租着,两人在家具城逛了一圈,确定了大概买什么之后,叶凉夕便跟着时浅回去了。
  这不是她第一次来时浅住的地方,不过认识三年,也不过是来了两三次而已。
  时浅已经在慢慢收拾东西,不少东西都已经打包好放在箱子里封上了,叶凉夕进门之后,她就笑道,“最近在收拾东西,有些乱,你别介意。”
  叶凉夕笑,“没关系。”
  她进门之后,时浅就让她自己随便看,去了厨房给她倒饮料。
  原先挂在墙上的一些画已经拿下来,书架上的书也已经被打包进了箱子里面,以前叶凉夕来的时候没有认真仔细看这所房子,现在被清空了一大半,看起来与第一次来的时候就有些不太一样了。
  叶凉夕最喜欢时浅家的阳台,时浅还颇有生活情趣地在阳台放了一个秋千椅,一个茶盏,坐在阳台上,可以晒太阳,还能看远处的风景,阳台对着的正是不远处的公园,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刚好能将远处的风景收入眼中。
  时浅拿着橙汁过来给叶凉夕,每次叶凉夕来她这里就喜欢呆在阳台,她忍不住笑道,“就这么喜欢这个阳台?”
  叶凉夕笑,“这里风景好啊,你家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地方。”
  时浅听着,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轻声道,“也有人这个跟我说过。”
  “嗯?”
  时浅笑笑,“没什么。”
  叶凉夕眨了眨眼,“浅浅姐,你打算什么时候搬走啊?”
  “新房子那边,大概这两天就可以置办好东西了,下周末就搬走吧,房东已经催促了几次了。”
  她说着,就转回身,继续去收拾还没有收拾完的东西。
  叶凉夕放下杯子,也跟着走过去,明显感觉时浅对这个房子的不舍,收拾东西的时候情绪也显得有些低落。
  叶凉夕问她,“浅浅姐,你是不是不舍得这里。”
  “是啊。”时浅淡笑,“从大二的时候就开始租这里了,住了这么多年,突然要搬走,的确有些舍不得。”
  叶凉夕忽然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时浅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似的,“好了,没什么,我可能有些念旧。”
  叶凉夕也不多问,免得沾惹了她的不舍情绪,也帮她一起收拾东西。
  叶凉夕原本在帮时浅收拾放在书架上还没有收拾好的画册,但一抬头就看到时浅对着一个箱子在发呆,神色有些恍惚。
  叶凉夕知道,自从搬家的事情提上日程之后,时浅就出现了这样的状况,她似乎真的很不想离开这个地方。
  对于她而言,每个地方,真正让人留恋和不舍的,并不是这个地方本身,而是曾经发生在这里的故事,就像,如果有一天搬离了傅景湛的公寓,她也会不舍一样。
  她默默看了一会儿,然后走过去。
  也不嫌地上乱糟糟的,隔着一个箱子,盘膝坐在了时浅的对面,“浅浅姐,你怎么了?”
  她问着,又低头看了一眼箱子,发现里面都是一些男性的日用品,水杯、刮胡刀……
  她有些意外,抬头看时浅。
  时浅盯着箱子里的东西,看了一会儿,也不收拾东西了,学着叶凉夕的样子盘膝坐在地板上,看她的神色,笑道,“很意外,是不是?”
  叶凉夕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时浅不知是怎么了,可能有些事情藏在心里太久了,突然想要跟一个人说一下,可能是因为要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个她守了五年的,却始终等不回来那个人的地方,让她心里的伤感和难过就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怎么都收不回来。
  她静静地看着这个箱子,好像自说自话。
  “是不是觉得很奇怪,我这里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叶凉夕没有应话,只是坐在时浅的对面。
  时浅自顾自地说到,“是以前他留下来的。”
  他是谁,叶凉夕不知道,时浅就像一个藏了很多故事的老人家,最后,那些沉重的故事终于让她不堪重负,想要对一个不了解过往,不懂牢笼去买的人讲出来,她说,“夕夕,我跟你讲讲他的,我不知道还能跟谁讲了。”
  叶凉夕的心一下子像是被什么攥住了似的,抬手抓了抓时间的手掌。
  时浅唇角扯了一抹笑,听起来却带着一股疲累,“在我大二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了,我们的认识,说起来就像电视剧一样,不真实,导致我现在回想起来,感觉那段时间,只是一个悠长的梦而已,并不是真的,若是没有这一箱东西,没有这一箱证据,我都觉得,那真的是一个梦。”
  叶凉夕还从来没有听时浅说过这些事情,以前总觉得时浅,偶尔会对着什么发呆,像是在想什么东西一样,但大多数时候,都是正常的,但跟她相处将近三年,叶凉夕心里多少看得明白一些,时浅心里,可能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她没有说话,时浅也不需要说话,好像就是想要说一些什么东西一样。
  时浅唇角带了一点笑意,“那时候,也跟现在一样,有事没事就喜欢出去写生,有时候在公园,有时候在市区的广场。有一次在公园画画的时候,本来画着风景,后来也没怎么注意,就将他的背影画进去了,等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时候,他才忽然出现,我才知道不小心将人画进去了,他把那幅画拿走了。后来……”
  时浅回忆到这里,脸上的笑意就柔和了几分。
  她和方然的的相遇,就像电影一样,始于浪漫,终于悲剧。
  在公园不小心将他入画之后,那副画就被方然拿走了,时浅还记得他一副严肃不容反驳的语气拿走自己手里的画的模样,当时她还小,还没有现在的淡定大气,只能忐忑不安地把画交给了对方,竟然还一个劲地道歉。
  方然也不说什么,淡定地把画拿走了之后,就离开了。
  后来,时浅再遇见方然,是在学校的图书馆,那时候在排队借书,他就排在自己的前面,与她隔着两个人的距离,他没有注意到自己,时浅却注意到了他,他借的是机械类的书籍。
  她听见图书馆的管理员拿着借书证例行公事开口询问,“方然是吧?”
  对方没有情绪地嗯了一声,就像那天让她把那幅画了他的画给他一样,时浅第一次知道,这个人的名字。
  时浅那时候已经在帝京大学生活了一年,先前一直没有在学校遇到过方然,但是自从在公园遇见过后,就好像经常在学校遇见方然。
  有时候是在图书馆,有时候是在自习室,有时候在是食堂,甚至学校的超市。
  更严重的是,有时候她去公园画画,还能在公园里再次遇上他,她去盛辉广场画画,都能在广场上见到方然的身影。
  这个男人,太特别,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男人,分明干干净净,却莫名带了一股张力,尤其是那双眼睛,看人的时候,总是沉沉对视。
  虽然两人之间没有任何交集,但时间久了,对于这样偶遇的状况,时浅就会渐渐注意起来。
  到了后来,甚至去图书馆,会不自觉地寻找有没有方然的身影,甚至去公园或者广场写生的时候,也会去注意,有没有方然的身影。
  两人本来就不认识,但因为偶遇的次数太多,那点微妙的感觉,就不知什么时候的,出现在了时浅的心里。
  而方然在学校也并不高调,后来时浅才知道,方然是学校的交换生,在她大二那一年才刚刚来帝京大学,是机械专业的研究生,他在帝京大学看起来低调,但是在机械学院却也多多少少有一些名气,成绩很好,参与一些据说很重要的项目。
  时浅第二次和方然之间有联系是因为有一天,她在美术学院的教室里画画,转头的时候就看到不远处的操场上方然正和几个男生打篮球,当时她正在做一幅素描,但那天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操场上打球的方然,就鬼使神差地画了下来,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张对开的素描纸上,全都是方然打球的身姿,那时候教室里本来只有她一个人,但却莫名觉得不安,反应过来就是毁尸灭迹,当然,最后毁尸灭迹没有成功,方然不知道怎么的就出现在美术教室的门口,一脸微妙地看着她。
  时浅叹了一口气,乖乖把画架上的素描纸拿下来,递到对方的手里,“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方然接过那张素描纸,低头看了看,又看了看一脸囧然的时浅,淡淡点了头,然后冷不丁问一句,“你叫时浅?”
  时浅一愣,神色一凛,“我是。”
  方然深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声音依旧干干净净,又有点低沉和威严,“下次别再画了。”
  一句话让时浅红了脸,憋着应不出声,说的好像,她一直在偷偷跟踪偷偷画人似的。
  方然没有再说什么,然后就离开了。
  第三次见到方然的时候,是在某次聚会上,她那时候已经是教她的本科老师的得意门生,本科老师手下还有研究生,时浅和其中一个师姐关系很好,师姐外出写生或者出去玩都爱带上她,跟方然的第三次见面,就是师姐和机械学院的研究生师兄们聚在一起的时候,那天方然也去了,是因为要给一个要出国的师兄送别,刚好因为和师姐关系不错,那位师兄她也认识,而他的女朋友,还是老师手下的研究生师姐。
  方然全程也没有显示出认识她的意思,只是和坐在旁边的师兄说话,话也不多,就静静吃东西,时浅视线总是忍不住往他那而看,但他好像特别敏感,总是捕捉上她的视线,然后淡淡转移。
  在聚餐上大家都在喝酒玩游戏,一群爱玩的学生玩起游戏来就专门捡热闹的恶搞的,时浅很不幸在司空见惯的真心话大冒险中中招了,要她一个女生对着门口出现的第一个人念电影里的经典台词——“从现在开始,你只许疼我一个人,要宠我,不能骗我,答应我的每一件事都要做到,对我讲得每一句话都要真心,不许欺负我,骂我,要相信我,别人欺负我,你要在第一时间出来帮我,我开心了,你就要陪着我开心,我不开心了,你就要哄我开心,永远都要觉得我是最漂亮的,梦里也要见到我,在你的心里面只有我。”
  这简直是真心话大冒险里的常见招数,连惩罚项目都是直接百度出来的。
  时浅那时候道行还太浅,不像现在一样,可以面不改色从容淡定处理任何意外情况,她认命地打开包厢的门口心里想的是,出现的第一个人,也该是服务员吧,结果她在打开门的一瞬间,刚好去洗手间回来的方然,也正从外面开门进来,时浅一下子就愣住了,当场紧张得不行。
  身后的师兄师姐们起哄着笑起来,方然还一脸莫名其妙,身后就响起大家的笑闹声,“时浅,快点履行哦。”
  时浅看到方然的时候脸都烧成了一直被煮熟的龙虾,磨磨蹭蹭拿出手机,对着屏幕上长长的一段话一脸生无可恋的念出来。
  连头都不敢头抬起来去看方然。
  等她念完了,喝得微醺的众人就在后面哄的一声笑起来了。
  时浅觉得自己真的可以挖一条缝隙钻进去了,就听到方然在他头顶好像是笑了一声,看着包厢里的许多人,挑眉笑道,“欺负人呢这是?”
  声音里带了几分笑意,时浅还是第一次听到,她对方然的印象,还停留在前两次他跟着自己拿画的时候,一脸严肃的表情上,这时候也不由得抬头看他。
  方然低头看了她一眼,安抚她,“没事,他们跟你闹着玩呢,等下你赢了,再好好教训他们一顿。”
  时浅忽然就笑了,后边的人喝高了,就跟着起哄,“方然,不带这样的啊。”
  “人家怜香惜玉懂不懂啊你。”
  纷纷的声音,都是大家的调侃,这也没什么,聚餐上经常发生这样的状况,方然笑着回击了两句,最后时浅当然没有报复回来,因为大家都喝多了,最后真正清醒的就只有她和方然,一起聚餐的七七八八个人,方然让服务员帮忙,将师兄师姐们一个个扶到了车上,后边的座椅上,躺着醉醺醺的人,时浅只好坐在副驾,方然开车回去,一路上两人也没有说什么,那一次聚会之后,他们之间就没有什么交集了,但时浅却发现,自己对方然的关注更多了。
  直到再次被他在盛辉广场上抓到偷画的时候,时浅是真的不淡定了。
  不过那一次,方然并不像前两次那样,一脸严肃地让她把画交上去,反而是认真地打量着她的画架和她,最后,眉梢眼角都是笑,“画得比前两次都好了很多。”
  时浅轻呼了一口气,低垂着头,想着反正已经不止丢脸一次了,那就丢吧,“方师兄,对不起。”
  方然轻轻笑了一声,把画还给时浅,“下次再画的时候,离得近一些,好观察。”
  “啊?”时浅反应不过来,方然只笑看了她一眼,看她愣愣地把画接回去,然后提着手里的东西离开了。
  后来,她去盛辉广场的时候就不知怎么的也会偶然看到方然在那里,看到她的时候,就会走过来看她画画,时浅还记得,他第一次不那么严肃对她的调侃,“今天还有没有偷偷画我?”
  但她是真的再也没有在公众场合或者能被他抓得的地方画过他了啊。
  不过公寓里倒是有几章偷偷的画像。
  再后来,慢慢就变了,具体怎么变化的,时浅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大多数时候是在学校,一些随意的写生的场所,等她画完一幅画,这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站在了她的身后,少部分时候是在公园或者一些文化广场,也会偶尔和他相遇。分明没有太多的交集,分明只是他碰上自己在画画的时候过来看一眼,甚至只是调侃两句,一来二去就渐渐熟悉了,但两人的相处,也不见有什么特别和暧昧,像是维持着某种不可名状的默契。
  直到那一天,她在因为老师布置下来的写生作业,在公园画画,突然下雨了,她拿着画具在屋檐下躲雨,那时候,方然已经处于碰见的时候就会理所当然跟她一起出去画画的状态,那天下雨,就在公园里等观光车的屋檐下,在很多人纷纷扰扰也凑着地方躲雨的地点,她再回想,还能想起帮她拿着那个巨大的画架,被淋湿了半个身体的方然,屋檐外是夏日的瓢泼大雨,两人相顾无言,清新的空气里流淌而过的温馨。
  原本没有觉得什么,直到方然突然叫她,“浅浅。”
  那还是方然第一次这么亲密地叫她,时浅一听就愣住了,抬头看方然。
  方然低头看她,“你那边,被雨淋到了。”
  时浅转头,右侧的肩膀有雨水洒进来,她下意识往里侧躲,方然突然就抬手,从背后伸手虚虚揽住她的肩膀往自己这边推,然后站在了她原本的位置,他本来身形就比较高大,这么一来,半边肩膀就淋在了雨中。
  时浅一下子反应过来,“方师兄,你被雨淋了!”
  方然好像浑然未觉,转了头看她,目光沉沉的,看得时浅一阵心惊,心悸。
  然后她就听见方然说,“浅浅,你想不想每天都能光明正大的画我,不管是什么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