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婶怎么来了?来,赶紧坐会儿吧!」秦家三婶姓黄,叫黄桂花,也是从隔壁村嫁过来的。比起二婶张翠华可要厉害多了,当年也是她在最初的时候嘲讽建国妈是不下蛋的母鸡,一直到秦建国出生才算是消停了些。三叔是个老实巴交的人,正是因为老实才更可恶,对自家婆娘的作为从来都是装聋作哑。
「嗯,你叔呢?」黄桂花拿把蒲扇,大力的扇了扇。
楚琬琰现在已经知道为何秦家的其他人总是不承认她了,便更加不在意他们的态度。
「你找我爸呀?他中午觉睡得晚了些,这会儿还没起。」说完,她也没有准备去喊老爷子起床,就那样盯着黄桂花。
黄桂花皱了皱眉,像是不懂她的意思,稳稳当当的坐在椅子上,也不说话。
楚琬琰笑了笑,道:「那二婶先坐一会儿,我还有两件衣服,马上就洗完了。」
说完,转身出去了。
黄桂花啪地把蒲扇砸在了八仙桌上,忍着气没有撒出来。又听见厨房有声响,便又走了出去。一旁洗衣服的楚婉琰见她看都没有看自己一眼,径自去了厨房。不一会儿便听见黄桂花那大嗓门响了起来——
「你们这都是吃的啥?不是你去买的菜吧!」
秦建国当然也听到三婶来了,本来躲在厨房,就是不想招呼她。他这三婶真是个比隔壁张婆子还奇葩的存在,以前是看他特别不顺眼,什么事儿都想压大房两头。后来秦绍伯转业回来,见有好处,又一脸笑意的迎上来,话里话外是与他们家亲热得很,实际上半点忙没帮过,每次来他们家还总得顺走点东西。
相比之下二婶张翠华倒是要好上一些,以前他们家两个大老爷们,有些票用不完他爸都会拿给二叔三叔,二婶受了好处,像之前琬琰做月子,就来伺候过,三婶却早早躲了开去。
因此,秦建国听到黄桂花的话,便只是「嗯」了一声。
「我就说那女人不是什么好的,你跟你爸一根筋,这收留着收留着,她倒成了主人一般,还把我放在堂屋不理会。」黄桂花唾沫星子乱飞,照她的意思对她不好就是不行。「瞧瞧,给你们这是准备的些什么吃食!」
秦建国又退了两步,还是没说话。
「今晚上你们就准备做这些?」黄桂花指了指石案上的土豆冬瓜南瓜,一脸鄙夷。
其实农家这会儿不吃这些吃什么,黄桂花家吃得指不定还没这些好,他二婶的扣门,全大队谁不知晓!
秦建国还没来得及说话,黄桂花便一把揭开了放在一旁的瓷盆,里面是一大块肉,黄桂花先是咽了两口口水,才眯了眯眼说道:「建国啊,你爸每个月挣了那么多的工资,你就让你爸吃这个?你的良心呢!」
秦建国看了一眼盆里的肉,他当然知道那肉…有问题。
「不…」秦建国刚吐出一个字,就被黄桂花急切的打断了。
「那就让三婶帮你们拿出去丢掉吧,这母猪肉可不能吃,你们家可是有这么多小孩子呢!」黄桂花快速说完,一把捞过盆便冲了出去,远远的还丢回来一句话。「我明儿就给你把盆送回来哈!」
秦建国都还来不及反应,黄桂花就跑得不见了人影。楚琬琰站在厨房门口,扑哧一声,乐了。
这时,秦绍伯从屋里走了出来,望瞭望院门外面,问道:「你三婶,走了?」
第11章
「走了。」秦建国点了点头。
「今儿她倒是走得挺快,琬琰你在乐啥?腰都直不起来了。」秦绍伯其实在黄桂花刚来,他就醒了,年纪大了容易醒。
「爸,你…哈哈…你买回来的肉…」楚琬琰笑得有些喘不上气。
「被三婶拿走了。」秦建国帮着她把话说完。
秦绍伯一拍大腿,怒了。
「这个黄桂花,一天到晚到咱们家来顺东西,那么大块的肉她都好意思拿?」这个三弟妹是越来越不象话了,他得去跟老三好好说道说道。
「嗯,三婶说母猪肉小孩吃了不好,她帮咱们丢了。」秦建国一本正经的把话说完。
「丢?瞎扯!她拿回去吃了还差不多…」话音刚落,秦绍伯一愣,呼地转过身来问道,「母猪肉是怎么回事?」
「事情就是…您买回来的肉被三婶说成是我们…尤其是琬琰刻薄你,给你买母猪肉吃。」秦建国摊了摊手,这家里谁敢刻薄他爸呀!
秦绍伯一顿,又一脸认真的问道:「真是母猪肉?」
楚琬琰这会儿终于缓过劲儿来,平了平气息,也点了点头,道:「是。」
「呃…」秦绍伯摸了摸头上有些花白的头发,「那…拿走就拿走吧!咱们也不稀得吃。」
话里是半点不提那肉是他买的这事。
「好的,爸。那您买回来的丝瓜也不要了吧!」秦建国像是没看见自家爹的尴尬,又问道。
「又怎么了?」秦绍伯有些恼怒。
「这都快可以用来洗碗了,吃是没法吃了。」秦建国拿出早上秦绍伯买回来的丝瓜,左右挥舞了两下,那形态一看就是老得不能再老了。
秦绍伯咳了一声,差点被口水呛到。转头又一脸的云淡风轻——
「我出去转转,饭做好了到村口来叫我。」
「哦。」秦建国一本正经点了点头。
秦绍伯若无其事的出了院门,只听见屋里又是一阵笑声传出,杂夹着小孩子的笑声。
楚染巴着秦小三,笑得前俯后仰,她真没想到干爷爷原来这样逗。其实秦绍伯买老掉的丝瓜这事她应该是罪魁祸首。因为她特别爱吃,家里的丝瓜早吃没了。所以早上买菜的秦绍伯见居然有丝瓜卖,才会赶紧抢购了回来。
至于母猪肉…她可就不背锅了。
「爷爷他不认识母猪肉?」楚染干脆一屁股墩坐在秦怀信腿上,好奇的问道。
「爷爷这一辈子就没买过两回菜。」秦怀信小声的说道。
院子里,秦建国也在给楚琬琰回忆当初——
「我爸当兵那会儿,刚一入伍就上了前线,后来立了功也轮不到他去炊事班了。我妈还在的时候,家里都是自己养猪,虽然自己只能留下一半,省着吃也能从年初吃到年尾了。再到现在,虽然平时都是我们买菜,他其实也买过两回,但运气好没碰上今儿这事,我爸大概是记着我妈以前说的,买肉尽量买肥一点的,肉也有了,油也有了。」秦建国说完,乐呵呵的又进了厨房,他还得准备晚饭呢。
楚染乐了,圆圆的一只,靠在秦怀信怀里笑得像只小仓鼠。
不知道秦小三长大是像爷爷还是他爸爸呢?!
…
时光匆匆,转眼三胞胎也将要从幼儿园毕业。秦怀信刚刚考完试,下半年开始便升上小学四年级了。
楚琬琰早在一年多前就接班顶替了秦绍伯的工作,明年要过六十大寿的秦绍伯终于退休闲了下来,每天就在村子里带着孙儿孙女们,时不时的就见他督促着小娃子们蹲马步练军体拳。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话虽然说得很轻松,但一年多前楚琬琰接班确实引起了很大的风波。先是黄桂花闹上了门来,张翠华领着儿媳妇在后面看热闹,虽然这接班的名额没有落在自己二房,但是倒也没让黄桂花拿去,张翠华觉得还是挺满意的。她家秦绍庆是大队书记,管着好几个队呢,日子本来就挺好过的。而且以黄桂花闹腾的程度,她本来就不太可能争得过。
这下子好了,虽然是让一个外人得了这机会,总好过黄桂花。否则,不知道她又要看她多少年得意的嘴脸了。当年黄桂花头一个生下了秦家大孙子,被嘲笑过的人可不止秦建国他妈。
知道楚琬琰接了班,黄桂花在秦家门口是又哭又闹,翻着老黄历,说是老宅都被大房占了,她这点小小要求都不能满足。
秦绍伯差点没一口唾沫吐她身上,当年的事整个秦庄谁人不知?这黄桂花一嫁过来就闹着要分家,又嫌弃老房子太旧,非得家里老人出钱给修了新房子。后来也因为生了这一场气,他爹娘才早早的去了。最后房子是他出了大力给修好的,既然有了一自然有二,早些年他挣的钱全花到了二房三房家的房子上去了。这他娘的还敢来闹!顿时,秦绍伯就是一声怒吼——
「秦老三,你给老子滚出来。」
秦绍邦从人群后慢吞吞的挪了出来,也不去看在地上撒泼的自家媳妇,只嗫嚅道:「大哥…你知道…我管不住她。」
「老子管你管得住管不住,你今天不赶紧把她给老子拖走,老子让你回忆回忆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秦绍伯是彻底怒了,一脚就冲旁边的碗口大的小树踢了过去,生生把树给踢断了。
秦绍邦心下一紧,这下子啥也不敢说,又想起了小时候被老大狠揍的情景,感觉屁股都疼了。只得走到黄桂花身边踢了踢她:「走了,还不嫌丢人。」
黄桂花看了看自家老头子的眼睛,只得爬了起来,狠狠的朝屋里瞪了一眼,才随着秦绍邦离开了。
「还看什么!我家的热闹这么好看?」围观的众人赶紧散了开去,从秦绍伯转业回来,脾气收敛了,他们都觉得还挺好说话的。这下子发现了,秦绍伯还是小时候那个秦绍伯,跟谁都敢干上一架的秦大。
楚染发现张婆子也从院墙上缩回了脖子,还能听到隔壁传来的声音——
「妈,我告诉你以后别再去惹他们家,你一天天闲着没事干,就下地去多干些活。」这是张婆子儿子的声音。
「我哪里去惹了。」张婆子有些忐忑的回道。
「妈,你还没惹呀,他们家多少流言八卦不是你传出去的。下次惹怒了秦叔,可有你好受的。」张婆子的儿媳妇尖着嗓子说了一句。
「…」后面那边又说了什么,楚染便再也听不见了。
…
「怎么了?」秦怀信正看著书,见练字的楚染突然笑了出来,不解的问道。
「没,就想起了去年刚过完年发生那事儿。」楚染见练字的纸上被滴了一点墨水,懊恼的跺了跺脚。
秦怀信站起身,来到她的旁边,接过楚染手中的笔,就着墨点作了一副画。虽然笔法还有些稚嫩,但已经颇有风范。
「你什么时候学会画画了?」楚染诧异的问道。
「在你埋首书本中时。」这两年也不知道小丫头是受了什么刺激,变得不爱玩了,成日里不是练字就是在看书,甚至还看起了他小学一二年级的书本。
「我妈教的?」楚染抿了抿唇。她还能受什么刺激,不就是身边这个已经有些少年风采的他吗!身边人太优秀,楚染觉得头疼,作为一个重生之人,应该做什么事都要走在前头。她也确实比大多数人都优秀了,可是这大多数里独独不包含他——秦小三。
「嗯,姑姑教的。」秦怀信淡笑着点了点头,大约是受了楚琬琰的熏陶,在他渐渐长大后,即使一身粗布衣裳,也风姿绰绰,带着些淡然与儒雅,如同古时的少年书生,君子如竹。
楚染觉得她妈真偏心,什么东西都教给秦小三,硬生生造就一个打败她女儿的人。秦怀信身上的气质,她又怎么体会不到,明明这是她重生之时的愿望,几年过去了却没在她身上体现。楚染知道小妹一向在背后说她娇气,当然当着她的面楚湘也依然会说她娇气,可是这能怪她吗?罪魁祸首从小到大都是身边这个翩翩公子人如玉的家伙。
「不练了。」楚染丢下笔,闷闷的窝进了秦建国根据她的描述给做的懒人椅。
「想睡就睡会儿吧,你早上起得早,这会还算凉爽,补个回笼觉,我去把西瓜放缸里凉着,下午吃,解暑正合适。」秦怀信摸了摸她的头,转身去了厨房,这十足一副宠溺女儿的老父亲样儿。
看吧!她就是这么被宠坏的,楚染一生气,又坐了起来,她要练字,她要发奋!
其实楚染并没有她想的那样不成器,虽然小时候村里的小孩见到她对秦怀信的态度,都觉得她脾气大。但这么些年过去,她的努力也并不是没有作用的,倒不是他们改变了想法,而是认知已经出了问题,他们一致认为楚染就该这么娇气,不宠着她都是不对的,因为这些年他们的老大秦怀信就一直是如此做的。
第12章
楚蔓从屋里出来,见自己二姐那样儿,不由哼了哼,小三哥哥就只疼楚染,对她和大姐虽然也照顾,但比起二姐,那就是天上地下的差别。
见时间差不多了,又去堂屋打开队里装的广播,开始用力的挥舞起手上的竹条,这是她准备在各队幼儿园毕业比赛上表演的节目,每天都很勤奋的在院儿里随着广播起舞。
「你那广播声音就不能放小一点?」楚染被吵得静不下心来,而且听广播舞剑,总觉得特别违和。
三姐妹里楚蔓是长得最像楚琬琰的,楚湘就长得完全不像了,楚染私下对秦小三说估计是像那个负心汉爸爸。
「不能。」楚湘硬邦邦的回了一句,楚染都霸占着小三哥哥了,还想要管这么多,她才不乐意!
楚染握了握笔,心里默念两遍「莫生气」。
楚染的长相是姐姐妹妹的混合体,就像楚琬琰说的,她在肚子里养份吸收得太过,聪明的捡着所有优点长。虽然三姐妹都很漂亮,但要说最漂亮的那个还是楚染。
刻意留长的头发被秦怀信帮着绑了个公主发,长发披散在身后,乌黑亮丽。水莹莹的大眼睛像是会说话,稍微有点儿小情绪,就让要迫不及待想要安抚。虽然不是个气质小美女,却像是小公主一般。
搁上辈子,楚染一定会与楚湘打上一架。但作为一个立志成为气质美女的她,自然是不能再与小妹计较,毕竟心里年龄大了许多。当然今生在秦小三的宠溺下,她的一举一动已经越来越符合小孩儿身份了。
上辈子的楚染在这个时候的长相其实是一模一样,但后来多年不注意护肤,等到二十几岁皮肤已经很不好了。而且野惯了的她,做事没个女孩子样。要说这辈子的楚染是娇,上辈子的楚染只能是糙。
她这会儿练的字也是为了幼儿班比赛做表演用,她要从小为自己挣得一个才女的名号,才能挽回走偏的气质人生。不去理会一旁舞得虎虎生风的楚湘,静心宁神写大字,她就当作是练心好了。
稍晚,楚蔓回来了,她也有节目,是跟其它几个女孩儿一起唱歌,因此去了幼儿班在老师的带领下练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