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凤华终于追出去, 来到他的身边。
七八层的台阶,虽然不至于让性命受到危害, 但处理不好, 兴许能造成骨折。
岑凤华看到阮司南躺在地上, 她想伸手去扶,又怕他伤得很重,不敢轻举妄动。
岑凤华的手都开始发抖, 拜托着附近人来人往路过的行人,想问有没有那位好心人, 可以帮个忙和她一起把他抬回去。
平时阮家的人,看他看得很严,基本限制他的行动自由。
因为生怕出现像今天这样的情况。
岑凤华打心底里还是担心, 害怕她的孙子会想不开,会跳楼之类。
这么多年了,他如果想外出转转,会有家里人看着。
岑凤华知道, 阮司南讨厌这样,可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他的精神状态一天比一天差,很容易自暴自弃。
有过路的人停下来,愿意帮一个忙。
在岑凤华连声道谢下,两人合力想要架住他的腋下。
但阮司南只是抬起手臂,一把将岑凤华和那个好心人挥开。
好心人险些没有站稳。
好心办坏事,他也有些着恼。
看到这个男人,也不算太大的样子,不禁说道:“我说你,医院里那么多生病的人,都在等着治疗,还有癌症的患者,哪怕只有一线的希望,都在努力地求生。你就忍心看着你的亲人,在旁边着急吗?”
阮司南先是没回答。
两只手臂撑在地面,垂着脑袋,天然微卷的头发,遮挡住他的侧脸。
岑凤华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表情,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只是低着头,一字不发。
但很快,她发现他的手臂,包括指尖都在轻微地颤抖。
连出口的声音,也是抖的。
“死了就好了。”
“要是死了就好了啊——”
与其这样苟延残喘地活着,还不如……
阮司南低垂着头,声音嘶哑,渐渐地说不出话来。
……
根据小张提供的地址信息,沈欣媛很快找到颜焕所在的病房里。
从门口一眼看去,护士正在为颜焕检查身体。
他的脑侧有纱布贴着,难得的竟是看到他穿了一身病号服。
护士先让他抬起手臂,给他测量体温。
体温没有问题之后,又问他今天的感觉怎么样。
颜焕没有多余的感觉,平时在侦破案情的过程中,收网遇到凶犯时,搏斗的事没有少干过。
当然受伤的情况也很多。
昨天晚上那两帮喝酒喝到兴头上,不小心发生口角的小混混,已经被他还有张源他们全都押了回去。
警车出动时,那些人一个个全都傻眼了,没想到过来拉架的人居然真的是警察。
也就是酒喝高了一些,脑子不清醒,犯下一些糊涂事。
其中还有看上去才十八九岁的小姑娘,估计是跟着混混男友一起吃大排档,被警方带走的时候,一个劲哭,害怕警察把这件事打电话告诉他们的父母。
颜焕便说:“早知道有今天,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女孩子在外面,大晚上不回家,让父母尽担心,你们年纪也不小了,父母可能只有你们一个孩子,今天是我受伤,我没什么,如果是你们,真出了什么事故,你们的父母怎么想?”
那几个女孩子站成一排,哭哭啼啼的都说不敢了。
颜焕脑袋上流着血,却坚持要带着他们一起回局里。
后来在刘雯雯的劝说下,才来到了医院。
张源陪着他一起过来,就是怕他发生流血过多,意外晕倒的状况。
颜焕本人觉得他们几个小题大做了一些,那急诊医生也是,说什么都要他留院观察。
颜焕今天感觉好多了,脑袋上可能有点疼,但影响不大。
和护士做了简短的交流,想问一下今天能不能就出院。
视线不经意地往门口的方向看去,意外地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正俏生生地站在那里。
他眉目微动,没说话,把视线移到了别处去。
想到昨天拎着她回家时,对她所做的一切行为,颜焕默然无语地望着床单的方向发呆。
他待在靠窗的位置,床罩在阳光的照耀下,细微的尘粒,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在上下悬浮。
不知怎么,她被压在他身下的景象,再度浮现在脑海里。
沈欣媛一个劲地喊着“疼”,他当时也是有点魔怔了,压着她,差点把她连同着身上的衣服,一起扯碎了。
小护士做完记录,在他的视线之下离开。
没一会儿,床尾处慢慢走进来一个人。
沈欣媛穿着短裤,和昨天的款式不一样,昨天的是牛仔裤,今天的是白色的其他面料。
颜焕对于女性的这些东西不太了解,也不清楚服装面料的分类,只知道她身上穿的是套装。
上衣为短袖雪纺纱偏甜美系的风格,藏蓝色,袖口处有些透。
一整套穿在身上,衬得她整个人也变得甜美了许多,何况他第一次见到她扎高马尾的样子。
细白的一截长颈露出来,有几根发丝轻垂,脑后的弧形很漂亮。
走动的时候,马尾在肩处以下的地方轻轻扫来扫去。
颜焕略微看了几眼以后,大致记住她今天究竟穿的什么样,又把目光移开,仍然保持沉默。
……
沈欣媛走入病房里以后,才发现忘记买水果了。
可能是当时被颜辰一直追着,她心里多少有点紧张,一开始做好的计划全部被打乱。
看到他偏转过目光,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黑,沈欣媛也不觉得难受,大概就是以前干服务行业久了,被客户投诉打击到心理早已变得很坚强。
正如她昨天和系统君交流的一样,颜焕那么做,总有自己的理由,也是站在他的出发点,在为她着想。
沈欣媛眉眼含着笑,说:“颜焕哥,你想吃什么水果,我现在去买。”
“不用。”冷冷的嗓音,从他口中毫不留情地传来。
应该是小张把自己的信息透露给她。
上一次生病,发高烧,也是这样,沈欣媛突然出现在他的家门口。
有一次,便能有第二次。
颜焕其实已经见怪不怪了,对于她的出现,没有感到太大的讶异,但也止步于此。
沈欣媛凑近了一些,语声里都是关心:“下次要是受伤了,直接告诉我,不要什么都憋在心里不说,大家都很关心你,我也很担心你。”
听到她说“担心”两个字。
颜焕的眼光闪烁了一些。
可能他从昨天开始,对她是太凶了一点。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看到酒店房间里的床上,“齐琛”的身后,那被单上面明显地有几根来自沈欣媛头上的头发。
可开门的人是她,假装没有什么事的人也是她,依然在坚持自己的态度,说着谎话的也是她。
他心里很烦躁,其实不应该把这层烦躁牵引到沈欣媛的身上。
但……如果“齐琛”真的对她做了什么?
以及她为什么要隐瞒?
齐琛那个人的身份究竟是什么,对她来说有什么不惜要隐藏的事情?
甚至,颜焕在胡思乱想,是不是他在沈欣媛的眼里,也不够值得信任?
沈欣媛喊他为“哥”的声音,有些变得尤为刺耳。
颜焕莫名的觉得自己的专注力被她吸引过去,他闷闷地,沉着嗓音说:“不用,小伤而已,没必要这么小题大做。”
颜焕又一次用了和之前一模一样的拒绝人的理由,上一次,沈欣媛没来得及和他好好说一番,这一次,病房里床位较空,一共三个病床,只有颜焕一个人住。
沈欣媛可以尽情地和他说话:“你知道吗?人为什么会是群居在一起的?”
颜焕默默看她一眼,没说话。
沈欣媛拿自己的手指,比作筷子,先竖了一根:“筷子的故事,你知道的吧?”
略微弯一弯这根手指,她笑着:“一根很容易折。”
在她和小张的面前,颜焕就折断过一根一次性筷子。
沈欣媛把两根手指凑到一起,紧紧挨着:“两根呢,也很容易折。”
“但是……”
她把十根手指,都凑到了一起:“这么多根,就不容易折了。”
颜焕还是没说什么,但紧抿的冷硬的唇线略略松了一些。
沈欣媛还是笑,眼睛很亮,长睫上好像有微光在跳:“为什么人们总说团结团结,就是因为团结在一起,人多力量大。”
“一个人他可能能负担很多事,但总有一个人做不到的事。”
她望着窗边,慢慢地坐下来,颜焕明显感觉到床尾有凹陷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