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荷还有话要说,可是看见她那个肚子,还有激动到通红的脸,便深吸了一口气道:“等哥哥来亲自跟你说!”
她转头便对罗妈妈说,“提上饭去后头,把角门锁了,我看她怎么进来!”又对吉雨和赵妈妈道:“你们就这样看着她胡来?还不赶紧把人扶回去!”
赵妈妈听见乔氏这番胆大妄为的话,吓得腿都僵了,别说走,就是有人上前踢她一脚,她都躲不开。
吉雨不是第一次听见乔氏这话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生出一股浓浓的悲哀来。
世子妃想出门她们这些下人又怎么拦?她肚子一挺……她们也只能乖乖的扶着她出来。
吉雨低下头避过了玖荷的视线,她觉得就这么被赶出去也挺好,跟着世子妃……迟早没命!
卓长东来的很快,他本就约了玖荷吃饭,虽然还要将东西入库,但是什么都有王公公看着,他很是放心,再加上男子洗漱本就比女子快上一些,所以茱萸刚跑到二门,便跟卓长东撞了个正着。
“你又胡闹什么!”
只这一句话,乔氏的眼泪便掉了下来,“爷什么都不问,就知道是我胡闹了吗?”
卓长东忍着怒气,厉声道:“你不好好养胎,出来做什么!你跑到别人的地方,不是你胡闹,又能是谁!”
乔氏眼泪掉得越发厉害了,“她害你丢了官职,你不训斥她,反而来训斥我?连王爷都要因为她离京!”
卓长东气笑了,“这里可是睿王府,我们不想走,没有人能逼我们!”
“你不用替她开脱。”乔氏的声音越发的哀怨,“若不是因为她的郡主之位不合礼法,她又死死抓着不肯放手,又怎么会有后头这些事情?”她视线转向玖荷,“你看喜鹊儿,没有郡主之位不也好好的过了这么些年,你有陛下还有王爷世子的喜欢,要什么没有,何苦抓着这一个虚名不放?”
“跟你没有关系!”玖荷一字一顿道:“她过得什么日子,我过得什么日子,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听见乔氏把自己的妹妹跟继王妃生的女儿相比,卓长东越发的怒不可遏,“胡扯八道!把她架走!赶紧!”
原本卓长东就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更何况他现在是真的发怒,已经两年没在内院伺候过的赵妈妈见了这等场面,原本僵硬的腿竟然开始抖了起来,扑通一声软倒在了地上。
另一边扶着乔氏的吉雨见状,索性牙一咬,也跟着倒了下来。
“我从嫁进来第一天便知道你心尖上有个妹妹,什么都是紧着妹妹来,可是她原来是个死人,现在——”
卓长东上前一把抓着她的手腕,扯着她就往外头走,乔氏有孕在身,又没卓长东那样的身高,加上穿着厚重的裙子也迈不开腿,不过走了两步就要跌倒。
“哥哥!”玖荷急忙叫了一声,又指了两个粗使的婆子,“你们去扶着世子妃!再来两个人把地上这两个一起送回去!”
卓长东停下脚步,玖荷咬咬牙追了上去,道:“她有身孕了!”
“我知道!”这句话听着是说不出来的古怪,“若是她没有身孕,我现在就休了她!”
乔氏忽然惊叫一声,若不是两个婆子已经架住了她,怕是已经跌倒在地了。
“我先带她走了!”卓长东说完,头也不回的大步前行,玖荷抿了抿嘴,罗妈妈上来轻声道:“她自己就没拿这孩子当回事儿,郡主再替她操心也没用。”
“我不操心她。”玖荷转身往里去了,“我担心我哥哥。”
云光院跟梨华院本就是相邻的两个院子,卓长东愤怒之下几乎半柱香的功夫就走了过去。
乔氏自打听见“休了她”这三个字腿便软了,几乎是全程被架着胳膊抬了回去。
剩下赵妈妈跟吉雨,一个是真晕,一个原本是假晕的,听见世子要休了世子妃,那也是一阵又一阵的血往头上涌,几乎也要变成了真晕。
那两个婆子把乔氏架回了卧室便离开了,卓长东又将屋里所有人都赶了出去,顷刻之间屋里便只剩他因为愤怒变得格外粗重的呼吸,还有乔氏小声的啜泣,小道几不可闻。
第87章
天已经完全黑了, 梨华院的院子里站了一排的丫鬟婆子。离了卓长东吓人的气势, 赵妈妈已经不太害怕了, 吉雨看见她直起身子,也装作恢复过来的样子, 担心道:“要不要进去送个茶水?”
危机之下脑筋转得特别快, 赵妈妈立即察觉到了不妥之处, 原先世子跟世子妃有个什么冲突, 吉雨是二话不说,提着茶壶就进去,因为这一打岔,怎么也能稍稍缓和一下气氛。
可是现在连她都不敢进去了。
赵妈妈对上吉雨的眼神,两人似乎都明白了对方的所思所想,赵妈妈把她一拉, 稍稍避开些人,道:“现在得想想怎么善后, 世子妃肚里还有个孩子……”
但是这语气听起来一点都不担心,别人不知道, 她们两个可是天天在世子妃身边伺候的, 照她现在这个样子,这孩子生不下来!就算勉强生下来,那也是一尸两命。
她这肚子现在全靠汤药吊着, 每天饭吃的不多,早中晚三大碗浓浓的汤药,世子妃那根本不是胖, 那是肿了!
人家有孕在身都要七八个月才肿,她这才四个月……连乔夫人都劝不动她,整日就在床上窝着,到时候哪儿还有生孩子的力气呢?
吉雨便道:“去请夫人来看看?”
赵妈妈眉头一皱,这个时候花园都锁门了,家里人到是能随意走动,但是要跟上头请示,特别是乔夫人作为一个客人,这个点要到内院来肯定是不合适的——尤其是世子跟世子妃夫妻两个“说话”的时候。
忽然咣当一声响,里头屋子不知道砸了什么东西,在安静的夜里格外的引人注意,两人全神贯注的想着事情,都被吓得跳了起来。
又是惊慌失措的一个对视,“去找郡主还是王妃?”吉雨咬了咬牙道:“还得……最好有个大夫在边上守着。”
赵妈妈扫了一眼西次间,能看见世子的倒影,但是世子妃……想必是坐在了角落里,她点了点头,道:“找郡主,王妃能做什么主?然后——”她忽然顿住了,谁去请乔夫人,谁去请大夫呢?
当然去找大夫是个好差事,这一来一回的,里头怎么也吵完了,但是去找夫人……回来的稍微快一点就能跟世子碰上,一个不小心,打骂发卖都是常有的事。
可是吉雨年轻力壮的,于情于理都是该她出去跑的,要么——
“我去请夫人!”吉雨道:“您毕竟有经验,跟大夫也好说话,我一个没出嫁的姑娘,许多事情都不知道,也开不了口。”
赵妈妈一脸的差异,可是屋里又是一声巨响,两人连忙携手急匆匆的奔出去了。
西次间里,紫檀木做的四扇小屏风已经被卓长东踢倒了,上头用玉石雕刻的图案碎了一地。
卓长东在屋里快速的踱步,乔氏缩在角落的椅子上,手扶着肚子。
卓长东视线在她肚子上扫过,眼神里闪过一丝厌恶,“你根本就没把这个孩子当回事儿!从你有了身子,便仗着它胡搅蛮缠!现在又在我面前做出这等姿态,你倒是一点都不心虚!”
乔氏低声啜泣,“我没有,这是我的孩子,我嫁进来都要三年了,才有了这么一个孩子。我能感受到它在我肚里一天天长大,它还会时不时的踢我两下!”
“哼!”卓长东冷哼一声,问:“你嫁进来三年?三年了你还不忘给你娘家传递消息!”他说了这一句话,深感这样纠缠下去毫无意义,深吸了口气,语气已经平缓了下来,“你跟乔家说了王府同吏部侍郎薛全传交好,可有这等事情?”
乔氏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慌,不为什么吏部侍郎,而是卓长东说话的语调,他跟丫鬟就是这样说话的,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难道他已经——
“说!”
卓长东一声怒吼,乔氏吓得打了个寒颤。
“没有!”她慌忙否认,“我不过一个后宅妇人,又有什么机会能见到吏部侍郎?世子是在哪里听了谣言不成?”
卓长东的视线越发的寒冷了,“虎骨。三年前的礼单,你要这礼单做什么!”
他紧紧盯着乔氏,没错过她眼底的慌乱,还有忽然僵直的身子,这么说就是她。
屋里安静了片刻,乔氏慌慌张张道:“那会儿我刚嫁进来,我什么都不知道,大伯娘教我没事看看家里的礼单,便能知道跟什么人家交好了。我母亲不过是个乡绅之女,官宦人家的后院往来,家里只有大伯娘知道该怎么办。”
乔氏忽然明白过来,扑到卓长东脚下,“不是我!我是冤枉的,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她真的是教我。”乔氏满脸的泪痕,“我写信回去不过是提了一嘴,虎骨是个稀罕的东西,我就是提了一句!”
卓长东一声叹,这无意之中的泄露比蓄谋的泄密更加的可怕,因为根本就是防不胜防,不知道她会泄露什么出去,也更加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泄露出去的。
“千日防贼——”
乔氏哭道:“你原谅我这一次,我以后再不敢了!”
“还有我娘的嫁妆,”既然已经开口了,卓长东干脆一次问个痛快,“嫁妆单子你给乔夫人看过。”
乔氏啜泣道:“母亲教我要跟郡主好好相处,说她是世子爷的妹妹,又在外头受了许多苦,叫我好好待她,我便想着不如把原来婆母留下来的嫁妆给她,也好叫她留个念想。只是原先那单子已经久了,连墨色都看不清了,再说又是当时的老物件,我想着这个也要留下来做个纪念的,便重新抄了一份,正好母亲也在,她没看的!她只知道这是嫁妆单子,她没见的!”
卓长东如何敢信她?这嫁妆单子是在乔夫人的劝说下才拿出来的,又是在乔夫人眼皮子底下抄的,然后乔夫人一个字都没看?
只是想想她说的这两个解释,他眉头一皱,“前头是因为你大伯娘,后头是因为你母亲,你倒是把自己撇的干净。”
乔氏一愣,慌张中眼泪流的越发的厉害了,“世子莫非不相信我,我既然嫁到了王府,已经成了王府的人,若不是受了别人蛊惑,又怎么会做出这等事情?您再信我一次!我再不敢了,以后娘家我也不来往了,我安安分分在王府待着,世子爷!”
卓长东看着她的眼神里满是厌恶,“是!你给我不停的找侍妾是因为别人都有,你给娘家泄密是因为你大伯娘蛊惑的,你把嫁妆单子给你母亲看了是因为她刚好在场——我就不明白了,这一件件事情都是你做下来的,你怎么就不能承认呢?你自己身上的原因明明最多,为什么就是看不见!”
乔氏不住的摇头,“不是的!我一心为了世子爷好,我半点私心都没有!”
“早知道——我真的应该听他们的劝,在功勋人家找个世子妃,也不会有这许多麻烦!日子也更舒服!”
哪知道这句话一说出来,乔氏忽然尖叫一声,整个脸上都红了,眼睛瞪得都凸了出来,“功勋人家?你想找谁!廖将军的妹妹?”她忽然笑了一声,“她不行!我才见过她,还是个姑娘,别说生儿子了,就是圆房都不可能!再说她连话都不敢说,还不如我呢!”
她声音又尖又利,卓长东从来没见过她这个样子,有点吃惊的退后了一步,乔氏眼睛一眯,又道:“还是你看上我堂妹了?”
“我就说为什么世子爷总给她送东西!可惜了,她已经定亲了,还定的是个翰林,你要是不怕被天下人读书人弹劾,你就去——我忘了,你已经被他们都弹劾了!”
“你疯了不成!这说的都是什么混帐话!”
乔氏忽然站了起来,退后两步坐到了椅子上,“我不死,谁也别想进门!”她手摸上自己肚子,“我生的才是嫡子!别管是善佳还是诗筠,你一个都别想!”
卓长东毕竟还年轻,况且今天又才上书辞官,心里憋着气也还没发出来呢,被这样的挑衅是旧火没灭,新火又着了,他冷笑一声,“你以为你不死我就没办法了?我可以送你去寺庙,你一个人都见不到,你以为你大伯会给你出头?我许他一个知府的位置,他什么都不管了,还有你父亲你祖父,哪个敢踩在我头上的?”
“别管是谁!不管是廖纪安的妹妹还是你的堂妹,都比你强!至少她们一个个都知道好好的待我妹妹!”
乔氏不可置信的看着卓长东,“说到底还是因为你妹妹!我对她好?我怎么对她好?她一进门便给了所有人一个下马威,她住在正院,我住在侧院,她从来不到我院子里来,而且要叫我这个嫂嫂去正院拜见她!她想出门便出门,我出个门还得问上好几个人!”
“颠倒黑白!她住正院是因为那是我母亲的院子,没出嫁的姑娘住在母亲的院子里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要出门你就出去,我从来没拦过你,继王妃也从来不敢管你,父亲——父亲更加管不着这个!”
“我每次去看见那对白兔子,我都恨不得把它们摔死了事!”
“好好好!”卓长东怒极反笑,“我原先见你的时候,以为你温柔贤淑,是个能安安稳稳过日子的人,现在可总算是看出来了,你就是个妒妇!你连我妹妹都要嫉妒!她在外头过了十几年苦日子,别说兔子,整个王府都给她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你!”乔氏原本被愤怒烧干的眼眶里又有了泪光,“你叫我怎么喜欢她?我才多少东西?我两百两的月钱,她五百两的月钱,我是王府未来的主母,还不如一个没出嫁的姑娘,你叫我怎么喜欢她!”
“王爷一气儿给她十万两,首饰衣裳更是不计其数,皇宫更是隔三差五的有赏赐出来,她回来到现在你也不听听府里的丫鬟婆子们都是怎么说的?都要三个月了,就没穿过重样的衣裳,也没带过重样的首饰,就连鞋子都是一箱子一箱子的往里头抬!随便拿个帕子出来便是双面绣的!”
卓长东张了张嘴,想说两间耳室还有西厢房里头全是你的衣裳,你又有什么不满意的,不过最后还是只说了短短一句话。
“你就是嫉妒她。”
这语气里带了一些疲惫,还有点轻视,还有点别的什么乔氏没品出来,但是却叫她再次想起上回母亲说过的话来——七出。
乔氏越发的慌张,“我怎么对她不好了?我连婆母留下来的嫁妆都给了她了,我又不能管家,我哪里来的那么多好东西给她?我就是想吩咐厨房做顿宴席都不行!再说她得了宫里许多赏赐,又怎么会看上我这等东西?”
“就你这样的还想管家!这可是王府!我母亲当年都不敢说这样的话!”卓长东深吸了一口气,又道:“还有嫁妆,你是怎么给她的?我母亲的嫁妆,还能留下来什么东西?我母亲当年出嫁的时候,我外祖父不过是个六品的小官,一家三口住在一个三进的院子里,她能有什么嫁妆?”
乔氏争辩道:“这毕竟是个念想,也不能全给了她,怎么也得给世子爷留两样!”
卓长东冷笑,“现在又是为了我了?二十年前布料,别说早就已经用完了,就是还剩下,也都朽成灰了。二十年前的首饰,我父亲留了两样,我留了两样,剩下的你倒是全给了她。”卓长东说的很是讽刺,“跟王爷成婚不用准备家具,再剩下来便是两个田庄,一个店铺。你给了她较小的田庄,店铺没有给她,我说的可有错?我就不明白了,这两样东西加起来一年的进项也就是你两三个月的月钱,你至于这么小家子气吗?”
“这怎么就是我小家子气了?”乔氏再次委屈起来,“大的田庄咱们两个曾经去玩过,还在那屋里行过夫妻之礼,怎么好给了你妹妹,至于店铺,哪有没出嫁的姑娘有店铺的?”
“说来说去还是你有道理。”卓长东冷笑道:“怎么都是你有道理。”他再次道:“我真该娶个勋贵人家的女儿,想必现在也能相敬如宾过得舒舒服服的!”
他狠狠瞪了一眼乔氏,“你们这等人,自诩清贵,读书都读傻了!你们一家人都有毛病!你大伯父现在找我来谋官,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你也是一样,不知道一家人和和睦睦的过日子,整日的找不自在!”
卓长东想起乔氏一开始的表现,“我什么都没说你就先认错,说再也不敢了,都是你的错。等到我一条条问你,你又说这个与我无关,那个又是被谁骗了,我要你这样的人有什么用?你是能当家做主还是能代表王府出去交际?就是娶了廖将军的妹妹,好歹还能有个得力的大舅哥,娶了你?关键时刻不出主意还来添乱,我真是——”
卓长东再次气得笑出声来,“不不不,反正都得摊上乔家这门亲戚,就是娶了你堂妹也比你强些,她最起码还贤惠知礼,我见她好几次,哪一次不是低着头就退到一边了?好歹还能逗我妹妹笑一笑!”
“世子!”乔氏忽然大叫一声,“他是故意的!我大伯一定是故意的,他两年前就知道这个消息,故意拖到现在才说,就是想叫你恶了我……他有叫诗筠住在咱们家里,就是想叫诗筠也嫁进王府!她是我们姐妹里头最有心机的一个,你千万不要被她骗了。”
“疯子!”卓长东嫌弃的看了她一眼,“现在想想,我这两个月睡在书房竟是成亲以后最舒心的日子——明儿我就叫人来搬东西,你自己好好的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