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红饮还未酿制好,但杨柳露以及各种各样的脂膏却不少,这些脂膏涂抹在面上身上,配合特殊的按摩方法,就能起到不同的功效。
薛素简单跟胡明月介绍一番,这位皇商家的小姐性情爽利,轻笑几声便走上二楼,进了隔间,瞧见妃色纱幔,鼻前嗅着淡淡花香,心下不免升起几分满意,将身上的罩衫褪下,只穿着葱绿色的抹胸裙躺在柔软床榻上。
想要将按摩手法尽数学会,不花上个把月肯定是做不到的,好在丫鬟们都十分勤勉,在一旁认真看着薛素的动作。
只见老板娘将奶白色的香胰涂抹在胡小姐面上,柔软指腹打着圈轻轻揉按,香胰中加了蔷薇花汁与猪胰子,呈现出微红的色泽,过了片刻,便用细棉布将这一层白沫用清水擦拭干净,重新覆上一层七白膏。
七白膏在秘方中也有记载,主料是一些药材,并不算珍稀,但配置的比例却十分重要,稍有不慎,加多了白术,此物不止没有美容养颜的效果,反而会使面颊滚烫红肿。
好在薛素私下里按照秘方配制了好几回,确定不会出纰漏后,这才将七白膏拿到私馆中。
面部按摩拢共分为三步,其中香胰是为了使皮肉洁净,而七白膏则起到了美白的效果,最后以象胆膏收尾,淡绿透明的脂膏上覆盖着人面形状的丝薄绢布,用手轻轻按压,绢布与面颊紧密贴合,不留一丝缝隙。
过了一刻钟功夫,等到洁白绢布略有些发黄,薛素伸手将绢布揭开,以冰凉井水仔细洗净,再涂上平日里用来匀面的香露,即使没有上妆,皮肤也显得比先前白净许多。
胡明月坐在铜镜前,指腹抚过光洁的面颊,眼里不由流露出一丝惊叹。
京城里也有不少私馆,早先她因患了痴肥之症,并没有去过这种地方,眼下头一回用这么繁复的工序护理,倒觉得这份银子花的挺值。
私馆中很快又来了别的客人,这次由莲生亲自接待,小姑娘头一回招呼女客,心中不免有些紧张,茫然无措的看着自家婶娘,好在薛素一直在旁边小声安抚,她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头一日小楼中来了十多位女客,按摩面部的却只有五人,毕竟弄上一回就要花费一两纹银,对于手头阔绰的富家小姐自然不算什么,但小门小户的姑娘家却觉得万分心痛,觉得有这些钱还不如积攒下来,买一盒好胭脂,涂在面上倒显得气色好些。
生意不算好,薛素也不觉得焦心,毕竟万事开头难,私馆中每一样脂膏都是她费心制成的,从选材到制法花费了无数的心力,要价自然高些,若刚开始便低价卖了,日后再想提价,恐怕会将店面的名声毁去。
程家在泾阳开了一间杂货铺,虽然铺面不大,但每日进出的客人却不少。
刚从安宁村回城的程三娘坐在软椅上,小丫鬟蹲着给她捏腿,轻声道:“小姐,最近城里多了一家私馆,叫颜如玉,听说每位女客进去,都要花费一两银子,那老板娘还真是个黑心的!”
听到“私馆”二字,程三娘一时间觉得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在何处听见过,等到小丫鬟提及颜如玉的老板娘是安宁村人士,且姓薛时,女人清秀面颊霎时间苍白下来,死死咬牙,一把将小丫鬟推倒在地。
“薛素,你抢了我的东西,还在城中开了私馆,真是无耻至极!”口中喃喃自语,程三娘终于想起自己一直惦念着的宝物究竟是什么,就是摆放在王家书房中的书册。
梦里本应该属于她的秘方,不知出了什么差错,竟然被薛素拿在手中,那个卑鄙的女人还抢先一步在城中开了店,把属于她的一切都给夺走了。
越想程三娘的心绪越不能平静,她眼圈血红,神色狰狞,恨不得将薛素的皮剥下来,才能解心头之恨。
倒在地上的丫鬟瞥了眼自家小姐扭曲的脸皮,吓得腿软了下,好半晌才爬起来,低头站在屋前。
程三娘面色忽青忽白变换不定,突然她似想到了什么,狐狸眼微微眯起,摆手道:“荣喜,你跟爹娘说一声,明日我再回安宁村一趟。”
荣喜大着胆子道:“您不是才回来吗,老爷夫人若是问起,奴婢怕不好交代。”
“你跟爹娘说,我有东西落在姑母家,便寻思着回去取,教他们不必担心。”
一边说着,程三娘心情大好,丰润唇珠勾起一抹笑来,这副阴晴不定的性子将荣喜骇了一跳,却也不敢吭声。
第二日,程家的马车往安宁村赶去,很快便到了村口,吩咐车夫停下,程三娘没有去王家,反而直直往薛家走去。
因为两家是亲戚,她先前也来过一回,薛二婶亲亲热热将人迎进去,带到薛月房中。
扫见女人头上戴着的白玉钗,薛月嫉妒的红了眼,她本就不善于掩饰自己的心思,程三娘又是个城府深的,自然一眼就将她瞧了个彻底。
不动声色坐在矮凳上,程三娘扫了眼薛月依旧平坦的肚腹,柔声道:“月底你跟表弟便要成亲了,我这也没有什么好东西拿出来,若是月娘不嫌弃,这白玉兰花钗质地不错……”
伸手将发间玉钗取了下来,薛月眼珠子盯着莹润的玉质,心砰砰直跳,伸手就要将东西抢过来,却不想程三娘突然往回退了几分。
薛月瞪大眼,怒道:“你在耍我?”
女人面带忧愁:“实不相瞒,我有一事想请月娘帮忙,一旦办成的话,不止这支白玉兰花钗拱手相赠,还有上好的胭脂水粉,涂在面上娇艳美丽,我那表弟最爱这种鲜嫩的颜色,看了肯定无比欢喜。”
“何事?”
程三娘眼神闪烁,道:“你堂姐手中有一本书,原本应是我的,却不知怎么被她拿去,此刻就藏在楚家,我是外人,不好进去翻找,但你好歹是薛素的亲妹妹,将书册取出来,应该也不是难事。”
安宁村只出了王佑卿一个秀才,一听到书,薛月便以为那本书是薛素从王家拿出来的,一时间暗恨不已,点头道:“只要三娘不食言,拿本书倒也不费什么气力。”
第33章 家贼难防
在薛月眼里,一本书根本比不上玉钗贵重,程三娘还真是个傻子,竟然想拿珍珠换鱼目。
对上女人暗藏窃喜的眼神,程三娘立刻便猜出了她的心思,也不戳破,腰背挺直坐在矮凳上,轻声道:“薛素与楚清河此刻正在泾阳城中,月娘不如现在便走一趟,否则等他们夫妻俩回来,再想动手恐怕就难了。”
被白玉兰花钗勾的心痒难耐,薛月揉了揉平坦的肚腹,嗤了一声:“三娘着什么急?薛素拢共也不认识几个字,就算拿到书估摸着也看不懂多少。”
程三娘并没有将这话当真,要是薛素不识字的话,就不会借用秘方在城里开私馆了,想想被她治好了痴肥之症的刘怡卿以及胡明月,她们俩重逾二百斤,平时走路都不太方便,没想到就喝了几个月的汤剂,竟然瘦的跟普通人一般。
想到这一点,程三娘就恨得咬牙切齿,尖锐指甲死死抠进掌心,在细腻皮肉上留下紫红的淤痕。
因为太想要玉钗以及胭脂水粉了,薛月也不打算再耽搁下去,扶着后腰慢慢站起身。
眼见着她离开,程三娘也没打算跟上,得罪辅国将军这种事,让薛月这个蠢女人去做便是,何必将她也一并牵连进去?
说起来薛素还真是好命,一个皮相尚可的村妇,身上的土腥味还没洗干净,竟然糊里糊涂的成了将军夫人,若非楚清河是个瞎眼的残废,说不定她都会动了心思,使手段将这二人拆散,然后取代薛素的位置。
刚出了门,薛月熟门熟路往楚家的方向走去,因为先前诋毁热敷法的事情,导致村里损失了十几头耕牛,以至于她走在路上都会有不少小媳妇指指点点,嘴里头不知在说些什么。
女人暗暗咬牙,将这笔账全都算在了薛素头上。
要不是那个贱人想出了热敷法,她们家哪里会将所有的村民都给得罪了?原本老实本分的陈志夫妻,现在一看到自己就怒不可遏,恨不得拿镐头将她生生打死,想到陈家人凶恶的模样,薛月就不由心惊胆颤。
走到楚家的篱笆院外,她抻头四处打量着,没有发现楚家人的身影,脑海中浮现出程三娘说过的话,薛月放下心,直接顺着篱笆的缝隙挤了进去。
堂姐妹并不亲近,薛月还以为薛素住在大屋中,费尽心力将屋里翻了个底朝天,连张纸都没瞧见,嘴里骂骂咧咧,她又去了小屋,看着木箱里一件件簇新的衣裳,女人眼里充满了嫉妒与愤怨,折腾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在炕洞中找到了那本沾着泥灰的书册。
诧异的瞪大眼,薛月没想到这屋里闹耗子,将书册啃没了大半,只剩下寥寥几页。
见此情景,她急的紧咬牙关,就这破烂东西,恐怕一文钱都不值,万一程三娘反悔怎么办?自己不是白忙活一场了?
快步从屋里离开。
女人边走边看着自己被枝条刮烂的衣裳,心里憋着一股火,却没处发泄,只能加快脚步回了家,她一进屋,程三娘急急迎了出来,看到被薛月塞进胸口的纸页,面颊又涨又热,呼吸都急促了不少。
“快把东西给我。”她催促道。
薛月眼珠子骨碌碌直转,坐在炕沿边上,摊开掌心冲着程三娘讨要:“你也是生意人,知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道理,先把白玉钗拿给我瞧瞧……”
心里不由啐了一口,她从来没见过像薛月这般厚颜无耻的女人,不过此刻秘方还在她手里,程三娘可不敢把人得罪了,伸手把玉钗从发髻上摘了下来,暗忖等自己有了秘方,像梦中那样享尽荣华富贵,势必要让薛月将吃进肚子里的全都给吐出来!
清丽芙面露出一丝笑意,程三娘刚将手递出去,薛月便急不可耐的将白玉钗抢走,坐在铜镜前反反复复照了几回,那副搔首弄姿的德行甭提多让人作呕了。
“月娘,书册可拿回来了?”
将塞进怀里的破烂一把抽出来,薛月嘴里嘟囔着:“你运气不好,想要的东西被耗子啃了,现在只剩下一半,不过将此物拿到手也费了不少力气,就算不全,白玉钗也是我的,你可不能反悔!”
区区几页纸放在掌心,几乎轻若无物。
程三娘将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响,额头青筋迸起,秀丽面庞狰狞扭曲,甭提有多瘆人了。
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秘方,到了薛素手里竟然被糟践成了这副模样,指尖颤抖的捏着书页,程三娘强忍怒火翻阅着,发现其中只有区区五个方子,幸亏最有效果的杨柳露还在,否则她怕是真会被气的昏厥。
薛月透过铜镜看到女人狰狞的脸色,不由撇了撇嘴,反正她好处已经拿到手了,即便程三娘心里不痛快也跟她无关。
伸手摸着有些粗糙的面颊,她问:“三娘,你之前说了,还要将胭脂水粉一并送过来、”
话音未落就被程三娘打断:“书册少了好些,将玉钗给你我已经吃了大亏,竟还想要胭脂水粉,你未免太贪得无厌了!”
薛月虽然鲁莽蠢笨,却到底还有点小聪明,此刻不由眯着眼威胁:“之前你说的好好的,什么白玉兰花钗,胭脂水粉一样都不少,如今居然升起了卸磨杀驴的心思,信不信我将此事直接捅到薛素面前,她家那瞎眼男人可不是好惹的……”
程三娘谁都不怕,就对楚清河辅国将军的身份发憷。
她倒抽了一口凉气,将一口老血生生咽下肚,强挤笑容道:“不就是几盒胭脂吗?我家就是做这营生的,还会少了你的东西?月娘,咱们将来可是一家人,若你将此事宣扬出去,毁了我的名声,姑母那边怕是不好交代。”
还有几天薛月就要跟王佑卿成亲,她就算再傻也不会得罪自家婆婆。
更何况此事虽是程三娘指使,但却是自己亲自动的手,事情一旦闹大,王家说不准便会借此退亲,这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情,她可不会做。
“表姐所言极是,都是亲戚,怎么能因为这点小事离了心?”
说着,两人亲亲热热的握着手,就仿佛方才的事没发生过一般。
薛素还不清楚秘方已经失窃,她老早就将纸上的内容背的滚瓜烂熟,平日里嫌炕洞烟尘大,轻易不会翻动里面放置的物件,这才让程三娘找准时机,将东西偷了去。
劳累了一整天,薛素只觉得浑身发酸,尤其是肩颈那处,稍微一碰就好似针扎般,泛起细密疼痛。
她跟楚清河明面上是夫妻,小楼里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看,自然不好分房睡,否则一个壮年男子无缘无故住在女人堆里,不少人心中都得犯嘀咕。
主卧位于二楼,屋里的器物摆设都不差,房中除了拔步床外,还放置了一张木榻,铺上一层被褥便能睡人。
屏风后哗哗的水声突然停了,楚清河带着一身水汽走了出来。
薛素往后瞥了一眼,发现这人身上只穿了件亵衣,露出古铜色的精壮体魄,水珠顺着虬结的肌理往下淌,最后沾湿了裤腰的布料,缓缓消失不见。
上辈子她只跟过王佑卿一人,秀才跟军汉的身板自然是完全比不了的,此刻薛素只觉得面红耳赤,咬着下唇转过头,从木柜里翻找出被褥,在木榻边上整理着。
楚清河坐在床头,用干布擦着粗硬黑发上的水珠,等了半晌都不见女人过来,耳中却传来阵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让他面色不由阴沉下来。
“素素,你在干什么?”
听他这么叫自己,薛素心中不免升起几分异样,口中道:“呆在私馆中,咱们肯定是要共处一室的,你腿脚不便歇在床上,由我睡软榻便是。”说着,她还觉得自己挺厚道的,没仗着自己是颜如玉的老板娘便将楚清河赶下床。
即使看不见女人的脸,楚清河依旧能分辨出她的心思,此刻被气笑了,咬牙问:“谁给你想的这个主意?”
要是让他知道的话,非得将那人拨皮拆骨不可!
“哪里还用别人提醒?我一瞧见软榻,心里便冒出这个念头,在木板上铺几层棉褥,可比家中的火炕舒服多了。”
楚清河深深吸气,强忍住将女人按倒在床好好教训一番的冲动,他深知自己不能操之过急,将薛素吓坏了,即便想要让她彻底属于自己,也得一步一步慢慢来,毕竟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半晌后,他心口的郁燥消散大半,好歹进城后不必再跟女人分房睡,比先前强了不少。
他自嘲一笑,说:“你也累了一天,我将热水提过来,泡澡也能解解乏。”
薛素赶忙出言阻止:“不必了,刚搬进小楼,你不熟悉这里的构造,万一热水溅在身上该如何是好?等过些日子再说吧。”
几步走到木榻前,粗粝大掌按着柔润肩头,楚清河声音沙哑:“我虽然又瞎又瘸,却也不是连换水都不能做的废人,你放心便是。”
第34章 佳人坊
掌心处不断涌来的阵阵热意让薛素不由晃神,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楚清河已经大步走出房门,过了不久,只见这人手提装满热水的木桶,步伐虽然缓慢,但却十分稳当的走到屏风后。
哗哗水声响起,薛素见他走出来,面上不由有些发烧,芙面都微微涨红,轻声道:“今日折腾了一天,你快些休息吧。”
说完,她也没打算听到楚清河的回答,四肢僵硬站在浴桶前,伸手探了探水温,雪白贝齿咬着下唇,往外觑了一眼,没有瞧见男人的身影,才缓缓将腰间系带解开,罩衣,裙衫,肚兜儿以及亵裤一件件落在地上。
屏风虽是镂空雕花的,但猎户双目失明,就在站在她面前都看不到一丝肉光,这么一想,薛素心里的别扭倒是褪去几分,双手掬起水花,洒在润白的皮肉上。
被水汽一激,房中溢出淡淡的桃木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