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他上次来这里,已经又是过了很久了。可是作为德国北部拥有发达造船业的城市,这座总是会被人与帆船和运河联系在一起的城市却是并没有任何变化,连从火车站到他祖父家的这一路上的商店和餐厅都似乎并没有变化。
可是这个全名叫做艾伯赫特·艾德里安·格罗伊茨的德国男孩却在重走这条路的时候感到了几分忐忑。仿佛他即将拨开的真相既让他急于知晓,又让他感到有些排斥与抗拒。
正当蓝眼睛的男孩看着窗外的景色出神时,他的手机响起铃音,而给他打来电话的人则正是他的祖父,埃尔文。
“艾伯赫特,你到基尔了吗?我听你父亲说,你坐的那班火车会在今天下午到的。”
电话的那头传来的声音听起来很有精神。听到那样的问候,蓝眼睛的男孩感到安心了许多。并说道:“我已经出火车站了,爷爷。现在正在出租车上,大概再拐两个弯就能到了。”
在艾伯赫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所坐的出租车就恰好向左拐了一个弯,而没有了房屋遮挡的基尔入海口也就出现在了眼前。于是蓝眼睛的男孩很快就在被那样的景象吸引了注意后用带着笑意的声音说道:“现在只要再拐一个弯就能到了。”
祖父的笑声也从手机的听筒里传出,并且这位身体硬朗的老人也说道:“看起来我能到花园门口来接你了。”
听着这句话的蓝眼睛男孩仿佛已经能够想象到自己的爷爷站在花园门口等着自己的样子了,那实在是能够让人感到很高兴。于是他并没有了过多的推诿,而是笑着说道:“那我们一会儿见,爷爷。”
五分钟后,蓝眼睛男孩所乘坐的出租车停在了一栋有着漂亮花园庭院的独立小楼门口。而当曾经名为艾德里安的蓝眼睛男孩从出租车上下来的时候,他会看到自己的爷爷果然打开了花园前的铁门,并站在那里等着他了。
“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要来看我的,小艾伯赫特。”
在两人一前一后地向里走的时候,蓝眼睛男孩的爷爷首先这样发问道。显然,“小艾伯赫特”的父亲在告诉这位爷爷他的孙子会坐哪班火车过来看他的时候,并没有把孙子为什么会突然过来的理由也告诉他。
而这样直截了当的问题也让蓝眼睛的男孩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因为我有了一些……一些疑问。一些只有您能给我解答的疑问。”
“哦?”
当这位今年都已经八十七岁了,却依旧身体很好的老人发出这样的疑惑时,拖着行李箱走到了花园庭院的绿色蔓藤架下的蓝眼睛男孩停下了脚步。
直至这一刻,老人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孙子的不对劲,并也停了下来,转头看向对方。两人的视线就这样相遇。蓝眼睛男孩的目光中诉说了许多的矛盾与犹豫,而老人也在看到了艾伯赫特这样不加掩饰的情绪时带上了些许的疑惑。
“小艾伯赫特?”老人又叫了一遍孙子的名字。
然后,他就听到这个身上依旧还有着无尽朝气,却是比上一次见面时又成熟了不少的孙子向他问道:“我是您认识的唯一一个艾伯赫特吗?除了我之外,您是不是还认识另外一个艾伯赫特·格罗伊茨。他出生在1908年,是个有伯爵封号的萨克森贵族?”
当蓝眼睛的男孩问出这样的问题时,站在距离他几步远的那位老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而仅凭借这一点,蓝眼睛的男孩就知道……他的猜测以及他所喜欢的那个女孩所说的一切都是正确的。那让他感到自己的呼吸再不平稳,并甚至有些发起喘来。
然后,他就听到他的祖父说道:
“是的,我认识。他的全名是艾伯赫特·海因里希·格罗伊茨,我同母异父的兄长。一个高尚的人。”
第163章 chapter 164
【你能不能告诉我, 你现在到底在干什么!】
当身处2020年的林雪涅终于气喘吁吁地骑着摩托车到了她此行的目的地——1938年时的德国与捷克斯洛伐克的边境线附近时, 她收到了她的好友海莲娜发来的短信。看到这条短信的林雪涅心中不禁升起一种无法言说的自豪感和满足感。
可她却是要憋着,憋着不去和对方炫耀她现在的惊人壮举!
于是, 她只是给对方回复了一条:【没什么, 就是来拍拍照片。好了我要回去了, 下次再说!】
当她确定自己的简讯已经发出, 她又看向周围的崇山峻岭。
微风再次吹起时,属于2020年的捷克与1938年的德国东部边境的景象就再次交错眼前。
身处两个时空的中间地带,这让林雪涅能够在如此危险的地带不畏惧被可能集结的军队发现,并尽情地攀上高地,站在这一座山的顶峰向着东面眺望。
然后, 她就看到了在不稳定的扭曲时空之中虽让她不能望尽全貌,却依旧会让人在那一刻意识到自己究竟有多么渺小的,已经整装待发的数十万捷克斯洛伐克大军……
* * *
“捷克斯洛伐克没有正在进行全军动员!我这么说是因为他们肯定已经完成动员了!没错, 这是我亲眼看到的。两个小时前我骑着摩托车到了边境线附近,然后我就看到了他们的军队现在已经集结完毕等在那里待命了!什么?你问我,我们的军方知不知道?这我怎么知道!但只要他们派出了侦察机, 就一定能看到!因为人数太多了,根本不可能会错过!不不不, 他们不可能已经用高射炮把我们的侦察机打下来了,因为那就意味着战争已经被挑起了!”
在下午三四点的时候, 风尘仆仆的林雪涅一下推开了她所下榻的旅店大门,并在进到里面之后立刻拨通了自己报社的电话,并向接了她电话的那位同事告知了她刚才所看到的那震撼一幕。
“我数不清楚, 也估不出他们到底部署了多少军队在边境上。别想了,粗略估计也估不出来!哦不,让我再想想。我觉得……十万人是肯定有的!是的,我很肯定!十万人肯定有!现在的问题是他们到底集结了几十万,而不是有没有十万人!”
待在后院干着杂活儿的旅店老板的儿子听到了摩托车开回来的声音,于是他很快就跑了过来。可他却是才打算和林雪涅说些什么,就听到了她语速极快地对着电话的话筒所说出的那些话语,于是就此愣在了当场,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迟疑地看着林雪涅。
“我拍了照片!拍了好几卷胶卷的照片!但我现在可能已经没时间去把照片洗出来再寄给你们了!”
“雪、雪涅小姐?”
或许是因为林雪涅刚刚所说出的,有关捷克斯洛伐克已经集结完毕的军队的描述太过骇人,因此,在这里出生,也在这里长大的这个年轻人不禁在林雪涅还没有讲完电话的时候就叫出了她的名字。
这个年轻人的声音让林雪涅被他吸引了些许的注意力,并且用带着询问的目光望向他,可还没等这个年轻人向林雪涅表述些什么,因为林雪涅所传回来的这一重要信息而赶过来接电话的社长的声音就已经从电话的听筒里传来。
“雪涅小姐,你现在能听清楚我在说什么吗?”
“是的,社长先生。”
“你现在就回柏林,带着你拍的那几卷胶卷,能有多快就多快。”
“我……我得去查一查下一趟回柏林的火车什么时候发车。”
林雪涅话音刚落,从一会儿之前起就紧张地注意着她在说什么的旅店老板的儿子就脱口而出道:“后天。去柏林的火车不是每天都有的,下一趟得要到后天早上才发车。”
由于林雪涅此时就站在这个年轻人的身旁,因而在电话那头的社长先生还在问她刚才那个年轻人在说着些什么的时候,她已经听清了对方所说的全部。
在沉默了一会儿后,林雪涅对电话那头的社长先生说道:“后天,旅店老板的儿子告诉我,下一趟回柏林的火车要到后天早上才发车。”
“太迟了!那样我们起码也要到大后天的早上才能让你拍到的这些照片见报,它的价值会下跌到十分之一都不剩!”
“我知道。”林雪涅在看了一眼脸上几乎是写着彷徨与不安的旅店老板的儿子,然后说道:“我试着找人骑摩托车带我回来。我得挂电话了,晚些时候再和您联系。”
说完,林雪涅挂了电话。她看向从刚才起就一直想和她说些什么,或是问她些什么的旅店老板的儿子,并用鼓励的目光看向他问道:“你刚刚……想问我什么?”
这个明明比林雪涅高出了十几公分,可此时却是在气势上比她矮了何止一头的年轻人动了动嘴唇,并在尝试了数次后终于开口问道:“这里……这里要打仗了吗?”
“不会。”几乎是连思考的时间都没花,林雪涅就给出了这样的答案。
“可、可是您刚刚也已经说了,捷克斯洛伐克已经在边境线那里布置了几十万的军队!我、我和我的父亲还有母亲,我们是不是应该现在就去到别的地方?别的……暂时还不会被波及的地方?”
两国交战时,住在边境地带的居民们总是被波及得最惨的。个人的力量在此时变得没有丝毫用处,他们的生命也不再掌握在他们自己的手里。
尽管,林雪涅眼前的这个男孩还很年轻,并且他的记忆中也没有任何关于上一场大战的景象,可他依旧会因为大战将至的种种信号而感到害怕。
因此,他这样问林雪涅,这样问一个仿佛对眼前的局势有着深刻了解的女记者。
然后他听到了这样一句反问:“你听广播了吗,男孩?我是说,捷克斯洛伐克的广播。”
那让他陷入了一瞬间的迷茫,并在那之后诚实地摇了摇头道:“不,我听不懂捷克语。”
接着,林雪涅笑了,并说道:“今天上午出门前,我听了一会儿他们的广播。捷克斯洛伐克人说,根据他们得到的消息,英国的海军和法国的陆军都已经开始动员了。德国打不过他们那么多人的,这种时候,只有蠢货才会做出同等于宣战的行为。”
这个在东部边境长大,并且也没有念过太多书的年轻人虽然并不懂得很多事,可是当他听到眼前的这个原本还让他觉得很能够激发人保护欲的女孩说出这样的话语,他竟是感到自己的内心神奇般地平静下来。
可他才想要对林雪涅露出笑容,就听到眼前的这个女孩又嘀咕一般地说道:“这个国家虽然有很多疯子,但蠢货倒是并不多。”
于是旅店老板的儿子又露出了一脸疑惑和全然弄不懂的表情。但他还来不及再向林雪涅求证那句话的意思,就已经被林雪涅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你会修理摩托车吗?如果我们要开着摩托车一路去柏林,万一半路上车子出了什么问题,你能解决吗?”
对此,这个年轻人稍稍想了一会儿,然后就朝林雪涅点了点头。
这可真是林雪涅此时最想听到的答案了!就这样,她向眼前的这个年轻人问道:“如果我给你50……不,如果我给你70帝国马克,让你骑摩托车带我回柏林,你会愿意吗?”
接着,旅店老板的儿子给了林雪涅这样一个回答:“我……我很愿意,但我得先和我的父亲商量一下!”
说完,他便不等林雪涅向他点一点头就连忙跑去找他的父亲了。可他才跑出了几步就又跑了回来,并再次向林雪涅问道:“您……您真的确定吗?我们和捷克斯洛伐克打不起来?”
“是的,我很肯定。但如果你还是会感到不放心,你们也可以先去到德累斯顿待一阵子,那是距离这里最近的大型城市,有装甲师和空军驻守。”
在得到了这样的答案后,这个年轻人连忙向她道了谢,并再次跑着去找他的父亲。
这一次,这个出生在德国东部边境小城的男孩在大约十五分钟之后,给林雪涅带来了一个她所期望得到的,肯定的回答。
9月28日的下午三点半,林雪涅坐在摩托车的后座上,让这个认识去到柏林的路,也懂得一些摩托车修理知识的年轻人带着她一路回到柏林……
“快一些,麻烦你再快一些!我得赶在明天早上要发行出来报纸下印之前四小时赶回报社!”
在回柏林的这一路上,林雪涅这样不断地催促着那个被她雇佣来,骑摩托车带她回柏林的年轻人。而这个已经把这个时代的摩托车开得很快了的年轻人则非但没有被林雪涅催促得焦躁起来,反而觉得自己像是正在完成一个神圣的使命。
于是他不禁在九月底的狂风不断袭向他被挡风镜保护住的眼睛以及脸部皮肤时尝试着很大声地问林雪涅:“那是几点?”
林雪涅:“差不多是午夜十二点!”
旅店老板的儿子:“如果您不担心我开得太快,我会尽力的!”
林雪涅:“不担心!现在没有下雨,所以我们可以尽可能地快一些!”
在听到林雪涅的回答后,旅店老板的儿子就把往日里他很宝贝的摩托车开到了它的最快速度……
9月29日,《施普雷河日报》头版头条:【东部边境告急——捷克斯洛伐克数十万军队整装待发】
第164章 chapter 165
在9月29日的《施普雷河日报》头版头条上, 一张极具震撼力的, 从德国与捷克斯洛伐克的东部边境线上所拍摄到的照片占了整整一个版面。那是已经整装待发的,企图给打算用武力胁迫他们的德国狠狠一个还击的, 密密麻麻的捷克斯洛伐克军队。
而在这张照片的上方, 则有着一个同样有力的标题。
在这样一个十分微妙的关键时刻, 仅仅是如此一个头版头条, 就已经足够让人在看到这份报纸的时候就立刻花钱把它买下来了。那就更不用说,当你把这份报纸买下来,并翻开它之后,你会发现在头版头条之后,还有着一整篇最新也最重磅消息的实时文章。
它并不具有任何的个人主观信息, 而只写下了这名记者在东部前线的所见所闻,以及捷克斯洛伐克的电台里所播放出的那些新闻。
那正是林雪涅在回来的那一路上就打好了腹稿,也在她和那个旅店老板的儿子在沿途休息、吃干粮的时候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下了思路, 并在回到报社的第一时间就写下的新闻稿。
由于骑摩托车跨越这么长一段的距离实在是十分累人又耗费体能的事,在才一回到报社的时候,别说骑摩托带她回来的那个年轻人累得仿佛只要在桌子上一倒头就能睡下去, 就连一路只是跟在后面坐着的林雪涅都觉得腿麻得都要不能好好伸直了,走上报社的两楼都要抓着扶手很慢很慢的迈动步子才能走上去。
可是赶上第二天早上的报纸发行到底是最重要的事。
因此, 她只是在把那几卷珍贵异常的胶卷交给了特意等在那里的同事去冲洗之后,就在洗了一把脸, 并给自己和带她回来的那个年轻人都泡上了一杯能祛寒提神的生姜红茶之后坐到了打字机前,对照着她在笔记本上写下的那几条思路,还有最精彩的句子开始写下这篇新闻稿。
只有当她在这篇稿子的末尾处打下自己的署名——“雪涅·林”之后, 属于她的这场仗才算是打完了。
此时已经距离报纸该下印的时间很近很近了,但他们的社长,这位在接到消息后凌晨两点赶来报社的长者却坚持要等到林雪涅的这篇文章排版完成后才去下印。
正是他们的这些努力,才能够让德国的民众在第二天一早的时候就看到这样极具震撼力的头版头条,以及翻开它之后的那篇文章。
只要是熟悉《施普雷河日报》的人就必定会在看完这样一篇足够震撼也足够有力的文章后又因为其后的“雪涅·林”这一署名而感到十分惊讶。
这当然是因为雪涅·林不仅是一位女性,还是一位在字里行间都透露出了温暖与恬静的女性。
可现在,这样一位女性却是从剑拔弩张的,几乎处于临近开战的东部边境带回了这样的一组必然需要冒很大的风险才能够拍摄到的照片。
这让“雪涅·林”这个名字彻底在德国的新闻界里横空出世了。
可是新闻界却是并没能够把很多的注意力放在这个从东部边境处带回了一组珍贵照片的年轻记者。那是因为,在9月29日这一天,原本看起来已经临近开战的欧洲局势又有了仿佛海啸和巨浪都在顷刻间往后倒退了一般的变化!
在英国海军与法国陆军都先后进行了动员之后,英、法、意三国的领导人就一齐来到了慕尼黑,举行一场“为彻底解决苏台德问题”而召开的会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