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马车谁爱坐谁坐,反正他死活不坐了!
“我这不是娇气,就是还不太习惯……”怕小倾对自己有意见,乔一桥解释了一句。
那些没事儿就幻想穿越的中二少年们,谁给你们的勇气让你们以为自己能在古代活下去啊!跟古代的马车比起来,拖拉机都是想都不敢想的奢侈品!
何况满大街看看,能坐得起马车的,都得中产阶级以上了!普通平民只能靠两条腿,哪怕肩膀上挑着百八十斤的担子,也得健步如飞!
乔一桥都不好意思说自己这一路上收到了多少路人的艳羡目光了——当然,还有许多古代大姑娘小媳妇的羞涩凝望,鉴于醋坛子小倾在侧,只能当没看见。
唉,小倾是真没亏待他,人家地主之谊尽到了,奈何两个世界鸿沟过大,他就算死撑,又能撑多久呢?等自己真颠成个半残,站都站不住了更丢人,还不如趁早认怂呢。
叶无倾如果没穿到现代,见识到种种不可思议之景,没准儿真会觉得乔一桥娇气不堪。
他这辈子吃过无数的苦,却并不愿让心爱的人也跟着尝一尝。
叶无倾在小乔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抱歉和忐忑,心下不由一软——就像一个富家千金和一个穷小子在一起,吃一口窝窝头,觉得咽不下,又顾虑穷小子的看法,怕他觉得自己娇气,觉得自己过不了苦日子……
可人家凭什么跟你过苦日子呢?
有的穷小子会自卑,进而化作伤人的戾气,将富家千金伤走,或习惯跟自己一块吃窝头甚至糟糠。
叶无倾却不是那样的人。
他不觉得小乔跟自己吃这样的苦是应当的,也不会因为他吃不下这样的苦而生气怨愤。身为一个男人,已经将心上人从天上拽下来了,就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给他最好的吧,至少得明白人家吃苦受罪是因为谁,得对得起这份儿难得的情义!
“用不着习惯这个,是我考虑不周,”叶无倾半扶着乔一桥进了旁边的一家酒楼,要了个包厢坐下,将他抱在怀里运起内气在大腿上揉了揉,“回头我叫人专门改造一辆车,今天是来不及了,感觉好点了吗?要不然就不去瓦舍了,一会儿在这里吃点东西,吃完了就回家。”
乔一桥只感觉那只大手经过的地方又热又麻,刚在车上因为碾到一颗石头而撞到的尾椎骨则又涨又疼,整个人酸爽的直哎哟:“行了行了,哪儿那么严重啊,都走到这里了,再回去多亏啊!干脆,这回咱们不坐车了,街上不是有骑马的吗?咱去买两匹好马,我在俱乐部练过,会骑,还没试过在大街上骑马呢。你不觉得比起坐车,骑马更能凸显纨绔公子的气派吗?”
说的好像纨绔公子是什么好词儿一样。
而且他们走这一路,满打满算,就见到俩骑马的,剩下的都是骑驴骑骡。只是乔大少爷觉得骑驴什么的实在没眼看,干脆全忽略。
叶无倾哪还不知道他啊!正想说点什么,就听关着的包厢门外面有人喊了一嗓子:“客官请了,小的进来听您吩咐?”
他将乔一桥轻手放在旁边的椅子上,见他坐的端端正正,摆出一副淡雅出尘的嘴脸,仿佛刚才揉着屁股哎哟哎哟的不是他一样,忍不住一笑,道:“进来吧。”
小二推开门,点头哈腰地躬了躬身,一块灰色布斤往肩上一搭:“客官要点什么?”
叶无倾丢给他一颗银花生:“先随便上点茶果。再给小爷找个卖马的经济来,事若办成,少不了你的好处。”
“唉!”小二将银花生接住,美滋滋地应了声,“必误不了衙内的好事!”
出去的时候,还很有眼色地将门关上了。
乔一桥有些好笑地打量叶无倾几眼:“他先头还管你叫客官呢,怎么后面就叫衙内了?”
感觉衙内就是那种无恶不作成天带着狗腿子欺男霸女的恶少啊!代表人物就是水浒传里的高衙内,所以一听叶无倾竟然也成了衙内,刚当着小二的面差点笑场。
叶无倾在现代逛了这么些天,宋朝的书看了不少,连《水浒传》也翻了翻,自然知道这小混蛋又在乱想什么,无奈地耸耸肩:“衙内是尊称,指的是官家公子,他虽然不知道我的身份,但叫衙内总不会错。”
俩人说笑一会儿,就又有人给上了几碟蜜果点心,乔一桥捡着尝了尝,味道不好不坏。倒是这里的茶水挺有趣,是用一只细颈白瓷瓶盛了开水,由一个身着青衣的侍女执着,桌上放两只黑色茶碗,茶末倒进碗中,一边冲水用一根细木棍快速搅动,混合成茶汤,上层乳白色泡沫层层泛起,看起来倒不像是茶而像是咖啡了。
日本的茶道就是脱胎于这时候的点茶,不过细节上终究有很多不同,乔一桥全神贯注看完,觉得很有意思。谁能有他这运气!竟然能穿越千年,见一见这时候的许多种风俗风景!
吃了一会儿茶果,先前那个小二就把一个胖墩墩的中年男人领过来了:“回禀衙内,这就是附近最有名的马行经济孙德茂了。”
孙德茂上前作揖:“衙内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小的。”
叶无倾淡淡道:“小爷要两匹好马,温驯点儿的,带过来了吗?”
“有、有!带过来了,”孙德茂笑成了一朵花,“就在门口等着呢,两位爷移步?”
乔一桥这会儿也差不多缓过来了,跟叶无倾下了楼。
果然门口栓了几匹马,远远近近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不时有人指指点点,那架势,在乔一桥看来,就跟两千年那会儿一个车队下乡造出来的动静差不多,眼馋,买不起,恨不能多看两眼,又不敢凑近了摸,生怕磨坏了赔不起。
等乔一桥和叶无倾走出来,那些围观者的目光就自然落他们身上了。
三五个凑一堆小声地嘀咕着这两位的身份路数。
跟在他们右侧的孙德茂也在心里盘算着。
做经济这一行,最要紧就是眼睛毒。谁有钱谁没钱,谁势力大谁根基浅,一眼就能估摸个差不离。要连这个都干不了,轻则赚不着钱,重了得罪了哪位爷说不定小命都搭进去。这两位小爷面生的紧,开封有钱有势人家的公子他全见过,里边没这两号人。到底是什么路数,肯定得摸明白了。
倒不单单是为了马行的差事,要知道他们这些下九流最值钱的就是消息灵通了,有什么风吹草动,不能等上面人问起来自己却两眼一抹黑。这两副新面孔太显眼了,孙德茂刚一见,就知道自己这趟没白来。
穿锦绣云袍的那位,气势实在非同寻常,尽管表面上一派风流之气,举手投足间却与寻常衙内截然不同,别的不说,肯定是见过大世面的。
穿玉青直缀的那位,一看就是长于富贵的小公子,那身衣裳的料子他愣是没见过,色正,上面的暗纹那叫一个考究,身上带的配饰也都是上等。他可是留意到了,这两位看见自己带来的那几匹马时,眼中透出来的,可不是什么满意之色,而是……失望?
嘶——
这些马别的不敢说,前些天还得过左侍郎家衙内的赞呢!
竟然这都看不上?说真的,要不是这锦福楼的小二说得天花乱坠,他肯定舍不得把这么些马都牵过来。
还以为那老小子是夸大其词,不想他还说低了……
孙德茂一双不大的眼睛里精光四闪,一条胖腰弯的弧度更大了。
乔一桥可没管别人怎么看,小倾见了这些马失不失望他不知道,但见识过现代精心培育出来的各种名马之后,还没骑,光说卖相,这也差的太远了吧……
有点矮,肌肉线条不够流畅,体型偏胖。
当然,比剧组租的那些“木头马”还是强点儿的,至少比较精神。
小乔看了叶无倾一眼,果然大周就是大宋的孪生兄弟,光从这几匹马上,就看到了大周马政糜败的缩影。
第77章
最后乔一桥挑了一匹年纪最小的母马,通身白色, 只四蹄是黑色的, 跟穿了靴子一样,十分温顺可爱。他给取名叫小夜雪, 雪又能对应它的白毛, 又能通“靴”, 自我感觉又文雅又相配。正好身上有一包刚买的麦芽糖, 放到掌心喂给小夜雪吃,这匹有着超长眼睫毛的小母马吃的一连打了几个响鼻, 最后伸着大头在乔一桥身上蹭了好几下,显然对这个新主人十分满意。
叶无倾则选了一匹枣红公马, 看体型是这几匹马中最大的了,品相也最好, 据说是从军马里边“漏”出来的, 当然价钱上比小夜雪贵了足有一倍, 取名叫暴风雪。乔一桥一视同仁, 也喂了暴风雪几粒麦芽糖。结果小夜雪年纪不大醋劲儿倒不小, 在旁边表现的十分躁动不安,想来要不是打不过暴风雪, 早尥蹶子给它一下狠的了。
“两位衙内不知府上在何处?也方便小的们日后过去孝敬?”
孙德茂见二人给钱给的痛快,可除此以外啥有用的东西都没试探出来, 只能谄笑着直接问。
乔一桥一个天外来客, 来到古代什么东西都没搞明白呢, 自然不会抢出风头, 只专心喂马,旁的都交给小倾处理。
而对叶无倾来说,孙德茂存着什么心思,他一看就知道。以往行走江湖的时候,他可没少跟这些三教九流的打交道。消息卖给谁不是卖呢?
他似笑非笑地看了孙德茂一眼:“我们府上何处,倒用不着你费心打听,很快你自己就知道了。”
孙德茂心里边暗暗咂舌,这两位爷来头大不大不知道,口气可是够大的!
他面上笑的跟朵花儿一样,快手快脚地帮着牵马坠凳:“这点小的倒是看出来了,两位衙内一瞧就是身份不凡,也怪小的多嘴!不知衙内身边的厮儿们忙什么差事呢?要是暂且人不凑手,小的倒是随身带了几个得用的,衙内若不嫌弃他们粗苯,不如先用着?”
“不必——”叶无倾用手上的描金扇子往旁边一指,“爷不缺人手,只不爱人凑的太近罢了。”
孙德茂往那边一看,嚯!这影影绰绰的,好多条威猛的汉子啊!
怪不得人家口气大,一般人也用不起这么大的排场啊!
——都是山寨里带出来的“特种兵”,虽然撒出去了,但凭着叶无倾留下来的记号,找过来还不是轻轻松松?
“小的又多嘴了!”孙德茂假模假式地往嘴巴上一扇,“衙内慢走,多谢您照顾生意~”
这边乔一桥已经翻身上马了,他骑马是跟俱乐部的教练学出来的花架子,实用性先不提,至少动作绝对漂亮。身板儿挺得直直的,上马姿势干净利落,两条大长腿那么一夹,小夜雪跟着迈动两步,这街上许多的女娘登时便挪不开眼了。
叶无倾最知道小乔这烧包性子,知道他是等不及想去瓦舍“长见识”,遂也不跟孙德茂废话,也翻身上马,催着两匹马小踏步往前跑,与小乔正差半个身位,防备着他万一玩儿脱了,他能上前接住。
这俩人一走,后面跟着的十多条大汉也都快步跟上,那轻轻松松的劲儿,恰如游鱼汇入大海,直看的孙德茂等人直叫乖乖。衙内们身边带豪奴的多了去,可谁家豪奴有这水平啊,一对比人家,都跟小鸡崽子似的了。
对乔一桥来说,虽然骑马也磨大腿,但总归比坐那坑爹的马车强多了,后面有小倾护着,也不怕出事,在这千年之前的古代都城中,他可是体验了一番春风得意马蹄疾的乐趣。
有人骑在马上看风景,就有更多的人在拿骑马的人当风景看。
……
朱中元正带着几个狗腿子在天桥下一个卖柿饼子的小摊前顽笑。
这卖柿饼子不稀奇,稀奇的是买柿饼子的老头有个长相标志的大闺女,圆圆的脸,虽然穿的不咋地,但一举手一投足,颇有几分小户人家的质朴风情。朱中元作为宰辅家的衙内,行事向来肆无忌惮,一见人家姑娘就挪不动腿,嘴上不清不楚地调戏了有一会儿了,一边调戏还一边拿个柿饼子吃,吃一口吐掉扔一边,旁边的小摊贩谁敢强出头啊,好多怕惹祸上身,赶紧收摊走了,原本挺热闹的地方愣是空出来好大一片。
“朱兄!哎哟朱兄你怎么在这儿呢!”
“就是,我说朱兄你可够不挑嘴的,这种清粥小菜吃着也不嫌牙碜……”
“啧啧啧,亏了我还跟朱兄做过几回连襟呢……这回倒是让我为难了,继续做吧,下不了嘴,但要是不做,岂不是要对朱兄不起了?”
一群人登时哄堂大笑。
朱中元一个柿饼丢过去:“怎么哪儿都少不了你们?”
那边过来的一群锦衣衙内,可不就是经常跟朱中元浪迹一起的狐朋狗友们?
这些衙内的父祖都是有权有势,作为衙内,他们平时在开封府少有人敢招惹,往往聚在一起为非作歹、欺男霸女,开封府的小民们都恨毒了这些人,暗地里给他们取名叫十大害。
“行了朱兄,别在这儿墨迹了,你就没听说,今儿个薛大家可是要登台献艺了……啧,芙蓉楼的妈妈可是透出风来了,薛大家年龄老大,正要找个良人脱籍……这要是能一亲芳泽,做了入幕之宾……嘿嘿嘿……”
“有这事儿?哎哟我可馋这块肉好久了!往常那小娘皮还不爱搭理爷爷,这回非给她点颜色看看不可!”
“等朱兄尝完了,咱们也跟着喝口汤啊哈哈哈,看来与朱兄的连襟还得继续做下去……”
“不错不错,咱们兄弟一起做连襟,岂不妙哉?”
这些无法无天的衙内带着一票豪奴螃蟹一样在街上坏笑,半点不在乎别人是怎么看他们的。
天桥就在瓦舍左近,过去倒也方便。
一个叫方琦的衙内正笑的开心,突然往旁边一扫,正看见骑马而来的乔一桥和叶无倾。
温煦的阳光正打在他们身上,一个如玉雕公子,一个似人中之龙,端得是夺目非常!
半条街的人都忍不住往他们身上看。
方琦盯了两眼,再左右环视一圈,登时便心头不爽,妈的,哪儿来的二杆子,上来抢爷爷的风头?
还真别说,所谓“十大害”里边,最方琦长得不错,唇红齿白的,平日里涂脂抹粉,发髻上断不了刚开的鲜花。靠着这身皮相,他没少勾引的女娘要生要死,可惜方琦上手就扔,倒叫不少女娘回头无路地寻了短见。
开封府谁不知道方衙内最是忌讳别人抢他风头?先前有个外地来的举人长得好,他愣是叫人给往脸上划了几刀,不但容貌毁了,科举路也是断了。那举人家小门小户,告状也没人受理,就那么伤着脸被轰出开封,也不知道下场如何了。
此时方琦脸一阴下来,其他衙内也跟着往那边一看,他们倒没有方琦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看的毛病,可这俩人的排场是不是太张狂了些?脸生的很,肯定是外面来的,却不知不论是谁来了开封府,是龙得给爷爷们盘着,是虎得给爷爷们卧着!敢在爷爷们面前充大蒜,信不信腿给他打折了?
“什么路数?最近哪家进京了?”
“莫非是淮南崔家?”
“哎哟,去了瓦舍,今儿个可是兄弟们纳新的好日子,管他是哪家的呢,敢坏爷爷们好事儿,看他是活腻了!”
“那还等什么,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