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肚子有些不舒服,正需要有福陪着。”叶敏敏听到自己的声音温和地响起,她抬头看向镜子里,与温和的声音截然相反,狰狞的如同一头暴怒的母狮,恨不得撕碎所有靠近自己地盘的异性。
“叶姐你就是人太好了,安妮小姐从怀上了就总说肚子不舒服,让先生过去陪。”认真检查着窗户的小梅为太太不值得,现在社会像叶姐这么大度的女主人太少见了。
叶敏敏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面容变得平和,嘴角甚至带上了温婉的笑意,耳边是心头滴血的声音,“为了孩子,应该的。”结婚十多年了,她生不了孩子啊,婆婆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是不下蛋的鸡,占着茅坑不拉屎,农村老太太什么话脏就往她身上用。
她检查过了,身体健康,李有福也没有任何问题,可就是没有孩子。
没有孩子,便是原罪!
“安妮小姐将你的大度当成了自己的理所当然,要不是叶姐你点头,她哪里能够住进大宅子里。”小梅弄好了窗户,回到叶敏敏那儿继续给她梳理着头发,“叶姐你不能够继续惯着她,该无法无天了。”
“杀掉!”叶敏敏控制不住自己,抓着手串沉沉得说。
小梅吓了一跳,抬头去看镜子里的叶敏敏,微阖着双眼正在诵念心经,脸上平和娴静,刚才的两个字怎么可能是叶敏敏说出来的,肯定是她把外面的风声听岔了。
农家乐的灯不是很好,长条的白炽灯颜色发灰发暗,落在镜子上,照出来的房间就像是另外一个世界。小梅有些害怕,瑟缩地往叶敏敏身边靠了靠,人越是害怕就越是想要去探究,她盯着镜子用力地看着,渐渐地她觉得叶敏敏的脑袋边多了一颗头,一颗男人的脑袋。
男人长相不是很出色,但气质儒雅,文质彬彬,一看就是那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人。他起先眼睛闭着,大概是感受到了小梅的目光,眼睛渐渐地睁开,与小梅在镜子里对视了一眼,他嘴巴一开一合,哆嗦着的小梅分辨了半天才勉强看出来,他是在说:我回来了。
小梅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楼上人体摔倒在地“咚”的一声传到了楼下,房子的隔音效果太差,安妮听得清清楚楚的。她抱着李有福的手,担忧地说:“是不是姐姐那儿有什么事情呀,刚才那一声像是有人摔倒了。”
“她能有什么事,整天小心翼翼的,风大点儿都会被吓到,把自己保护的很好。”晚上,李有福又烦躁了起来,坐卧不安,身上很疼,像是有人拿着棍子一下又一下打着自己。他一直怀疑是脏器里哪里不舒服,但是检查了医生都说他没事,觉得浑身疼,应该是工作太过辛苦导致的肌肉酸痛,多休息就好。
要是在家,他就会去地下室,在那儿躺躺,和那人说说话,身上就什么难受都没有了。
十多年过去了,真想他。
如果他是个女人,如果他性格不要那么刚烈,允许自己结婚生个孩子,是不是两个人的结局就不一样了。自己只是要个孩子而已,父母年纪大了就想抱孙子,为什么他不能够理解自己的做法呢,不过是安安老人的心罢了,自己还是爱他的啊。
李有福捏着鼻梁,他是怎么了,怎么最近老是回想起过去。
“有福哥哥你不要太累了,早些休息吧。”安妮自然地环住李有福的身体,手放在了系着玉佩的红绳上,她调整了一下睡姿,手下滑了一些搭在了那枚青翠的玉佩上。
玉佩是李有福的传家宝,在李家传了好几代人,安妮觉得只要摸着它,晚上睡觉的时候就不会觉得心慌,肚子就不会那么难受。
李有福闷哼了一声,背上的疼变成了胸口、变成了脑袋,疼得他眼冒金星,、恶心干呕。挥开安妮的手,李有福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感觉舒服了好多。手寻找安全感,下意识地摸上了脖子,带了几十年的玉佩不见了,他心里面发慌,总觉得不对,猛地转头,原来安妮躺着的地方变了一个人,一个人意想不到的人正举着玉佩静静地看着他。
文质彬彬的青年还是十几年前的摸样,笑起来是那么的好看,会柔柔地喊着自己,“有福。”
李有福激灵灵地打了个哆嗦,人往后退着,手搭在了枕头上,恶向胆边生,举起了枕头去捂青年的脸,一张保养良好的脸扭曲地说:“别来找我,别来找我,我能够杀你第一次就能够杀你第二次。”
被捂住的安妮挣扎着,手用力地推着李有福,脚在床上不断地踢打,发出“砰砰砰”的声音。
她肚子里的那团肉受到了惊吓,“哇”地大哭了起来,小婴儿尖利的哭叫声刺破耳膜,平坦的小腹开始剧烈蠕动,有什么东西为了保命要出来了。
“啊!”李有福吓得尖叫,松开了手不断地后退。
得到了喘息,安妮脸色青白、眼神几近涣散地躺在床上。
跌坐在地上李有福看着凌乱的床铺,看着床铺上安妮,惊慌地喘着气,他感觉耳后有冰凉的气,有人在他耳边说着话,轻轻地喊着,“有福。”
李有福见过无数次杀过猪,他还杀过人,他不怕!
扭头去看,后面空空如也。
反而是床上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李有福看过去,安妮的肚子里伸出了一只瘦干干的小手,小手的主人用着细细小小的声音喊着,“爸爸,妈妈。”
“有福,救我。”两张重叠的脸艰难地看着李有福,朝着他伸手。
李有福狠历地再一次抓住了枕头,用力地捂了下去。
···
农家乐不断传来的动静吵得姜元睡不踏实,他翻身起来赤着脚就想出去看看。脚还没有踩实呢,就被抱着按到了床上,方晟言不容置疑又无奈的声音说:“穿上鞋。”
“运动鞋湿了,不想穿。”姜元动着脚趾,不想把脚丫子套进潮湿的鞋子里。
黑暗里,感觉到脚上被套上了柔软的拖鞋,姜元翘起了嘴角按开了床头灯,果然看到方晟言半蹲在自己身前。他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自己可以穿的。”
方晟言淡淡地“嗯”了一声,鬼使神差的,他竟然蹲下来给姜元穿了鞋。拖鞋有了,睡衣怎么会少,方晟言手不过是在虚空中一抓,一套浅蓝色运动服似的睡衣便出现在手上。
姜元瞪大了眼睛“哟呵”了一声,这算是彻底承认自己不是普通人了?
睡衣扔到了姜元身上,方晟言说:“穿上,不要受凉。”更加不能够光着出去。
“知道啦。”姜元偷笑,感觉自己离着了解方晟言更加近了一步。
睡衣大小正合适,宽松的上衣、松紧的睡裤,轻薄柔软,款式还很简单大方,姜元很满意。穿好了就急不可耐地往外走,外面太热闹了,尖叫声此起彼伏,仿佛来到了游乐场玩过山车。
推开门,首先看到了然站在对面的回廊上,随后看到了大厅内,李有福及妻子、小三被一群狗围着,叫声就是从他们三人的口中发出的。
对了,了然身边还拘着一个人,正是姜元在锦中古宅见到的碎尸鬼,也是后来来昆吾居买杀威棒的那人。
第22章 杀威棒6:种因得果(捉虫)
山坳内平地起着大风, 卷着暴雨、裹挟着枯枝落叶抽打着破旧的农家乐, 子到处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吱嘎嘎声, 佛随时都会被大雨冲破、会被大风卷走。收藏本站
农家乐一楼的房间内, 有福保养得极好的脸变得狰狞,他用力按着枕头,神经质地说着:“你骗我, 子是假的对不对。老师你变成安妮来找我,这样不好, 去吧, 到你应该在的地方。我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容易, 了我, 走吧。”
他从山沟沟的小县城杀猪匠的儿子成了南洲大学的高材生,本以为县城的第一名就是天之骄子,跑到大城市里才知道, 的是比他厉害的人。
那些人口中的国外大世界、一口流利的外语还有对新兴事物的掌握……让穿着款式老旧的毛衣、手工布裤子、永远洗不白的耐克鞋的李有福自惭形秽。他就像是一只被叫了十来年凤凰的鸡, 然就认清了自己只是一只鸡而不是凤凰的事实。
他的专业课老师贺锦天很好, 轻有朝气,温柔又和善, 不会看不起人。在老师的帮助下,与大城市格格不入的李有福渐渐混的如鱼得水,还在大四快毕业的时候拿了老师的技术开起了公司,他成功了, 些看不起他的人拍马都赶不上他。
按着枕头的李有福神情变得温柔, 段时间于他而言是最美好的回忆, 仿佛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安妮说,“你知道吗,我和老师恋爱了,他是那么的好,躺在纯白的被子上就和被子的颜色一样干净、羞涩。”
但是他是男人,生不了孩子啊。
李有福是家里面的独苗苗,祖祖辈辈靠着杀猪赚钱供出来的金疙瘩。大学毕业了,家里老人就催着他快结婚,生孩子,最好生儿子,儿子一个不够最好生五六个七八个!
要找个好生养的女人为李家传宗接代!
女人很好找,老师的表妹叶敏敏早就爱慕他了,只要能够待在他身边,没有爱也可以。
可是老师不同意。
“为什么不同意呢?”李有福歪着头,看着枕头底下已经毫无生气的安妮,杀人了他心里面却很平静,“多好的选择,我结婚生孩子应付父母,可是和你是真爱呀,有了孩子我还是会和你天天在一起,为什么不愿意呢?”
他温柔地抚摸着死不瞑目的安妮,灰暗的灯光下,安妮的脸上已经看不见老师文质彬彬的脸孔,他再一次把老师杀死了对不对?
“爸爸~”
小孩子稚嫩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李有福转头看过去,一个干瘦的只有小猫儿大的孩子拖着长长的脐带从安妮的肚子里爬了出来。
小孩子欢喜地笑着,他像是被烧焦的火柴棍,又黑又干瘦,歪着头露出一口白生生的尖牙齿,咯咯笑着喊,“爸爸,妈妈。”
而那已经面色青白的妈妈抬起了手,环住了李有福的脖子,娇媚地喊着,“福哥哥。”
…………
……
大厅里跑着一群狗子,为首的是一只健壮的金毛,奶黄色,胸前有白色的缀毛,毛绒绒的尾巴微微上翘,跑动起来,厚实的长毛抖动,又憨又可爱,吐着舌头“哈哈”着,看着瑟瑟发抖的李家人狗脸上出现了个人性化的笑容,有几分恶劣又有着纯真的活泼。
除了大金毛,其它狗子大多是土狗或者串串,身体瘦长,毛色发干发灰,皮毛一缕一缕地打着结,流浪在街头的它们有着胆怯、乖张、机敏。对待敌人,打不过它们会躲在角落里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窥看,等候着机会反扑。一旦有了机会,它们绝对不会放过,会扑上去,用残缺的牙齿、卷曲的利爪死死地咬住敌人,咬下一大块肉后退到后头,给同伴提供机会。
叶敏敏用佣人小梅的身体当着挡箭牌,但神出鬼没的狗子能够从任何角度咬她。见了血,有些狗子控制不住,在小梅身上留下了道道皮肉外翻的伤痕。
被(干)瘦孩子缠着的李有福脚上挂着安妮,无处不在的狗时不时咬掉他身上的一块肉,好好的一个人已经血肉模糊。那个火柴棍的孩子就舔着伤口,允吸着流出来的鲜血,吃的吧嗒有声。
金毛居高临下地站在桌子上,轻蔑地看着地上的人,就像是十四年前它要保护主人却被热水浇死的那一晚一样,李有福和叶敏敏就是这么轻蔑地看着它的。
“大师救我,程老师救我。”痛苦的李有福看到了站在楼上回廊边的了然,伸长了手祈求着。
了然脸上的平和已经彻底不见,冷漠地看着大厅里被野狗攻击的李有福,忽然他勾动嘴角,残忍地说:“这些狗乃孽障所化,专门来找令夫人的。她命中带克,是无福无子的命格,此命格已经影响到李家的气运,必须用热水不断地浇淋才能够破之,化解你们家的劫难。”
大金毛听到这话,激动又期待地在长桌上走来走去。
“具体怎么做,大师教我。”李有福大喊。
“你的办法不是很多吗。”慈悲为怀的出家人平静地说着世界上最残忍的话。他的话,充满了蛊惑,“就像十四年前你杀人一样,干脆利落地动手,一切罪孽、一切因果都将烟消云散。”
“不!”叶敏敏疯狂地甩着扑到自己身上的野狗,浑身鲜血淋漓地她哪有半点儿平时的贤惠雍容,“李有福是我帮你一起毁尸灭迹,是我伪造表哥的笔迹写的辞职信,是我撒谎走关系让别人以为表哥出国了,是我嫁给你帮你打理生活上的一切,照顾你年迈的父母,给他们养老送终,你不能够忘恩负义。”
她大声地咒骂着,骂死在十四年前的表哥死了还霸占着爱人,骂李有福不顾及多年的夫妻情分,骂李有福的爹娘老不死的、整天就知道催着生孩子……骂完了,叶敏敏又楚楚可怜起来,泪眼汪汪地看着李有福,“多年的情分你是爱我的对不对,有福啊你过来帮我赶掉狗好不好,我被咬的好疼啊。”
“杀了她,一切罪孽都会消失。”了然幽幽地说着。
“大师,我一切都听了你的啊。”叶敏敏虔诚又可怜地大喊,“为了化解我身上的孽障,我一直很听你的话啊。”
“好,好。”只想结束一切的李有福目露凶光看着叶敏敏,“不是我不顾及多年的夫妻情分,当年我不过是失手推了锦天一把,他还没有死,及时就医可以抢救回来。是你,是你对我说杀了他就可以霸占他所有的技术成果,是你把枕头给我捂死他的,是你说分尸之后喂狗……都是你,害得我失去了生命中的所爱,你还生不了孩子,无法给我李家传宗接代。”
“呵呵。”叶敏敏发丝凌乱,挡住了苍老的脸,看起来犹如索命厉鬼,“哈哈,明明是你心里面那么想的,到头来却都怪在我的身上,哈哈哈,李有福你不是个男人。表哥你看啊,你爱过的人就是这种德行。哈哈,李有福,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生生世世缠着你,生是你李家的人,死是你李家的鬼。”
叶敏敏骤然收起了身上所有的疯癫举止,温柔地抚摸着小腹,犹如新婚当夜幸福的新娘甜蜜又羞涩地说:“有福,我给你生孩子呀,按照了然大师说的我只要再做几天法事就可以生很多很多孩子。其他人都没有资格给你生孩子,我亲手给她们吃了避孕药,好多好多的药,她们永远都生不了,哈哈。”
“疯了疯了……”李有福往后退了两步,指着叶敏敏颤抖地说着:“你疯了。”
“福哥哥,我才是给你生孩子的呢。”抱着李有福腿的安妮扯着僵硬的皮肉笑嘻嘻地说:“我们烧死她吧,烧死她,我们就解脱啦。”
“爸爸~”烧焦火柴棍一般的孩子拖着长长的脐带欢快地跑来跑去,“给~”他手上烧了起来,把那小小的一撮火焰递给了李有福,天真地眨着眼睛。
李有福在孩子甜甜的咯咯笑声中接过了那小小的火苗,闭着眼睛往叶敏敏那儿扔了过去。
想要救人、阻止一切的姜元被方晟言阻止,姜元看着李家三人狗咬狗的内讧,他看向了然,了然也看向他,脸上是满意的笑容。
在场,所有的狗嚎叫了起来,不再攻击李家人,退到了金毛的身边,像是一群看好戏的吃瓜群众。
没有了野狗的攻击,叶敏敏拖着疼痛的身体躲过了火苗,轻飘飘的火苗落在了她长长的、黑亮的头发上,“轰”,猛地燃烧了起来。
用动物油脂保养的头发呀,烧的是多么的快速。
“啊!”叶敏敏痛苦地大叫着。
楼上,被拘在了然身边的贺锦天看着烧成火团的叶敏敏流下两行血泪,“你不用为了我,沾染上罪孽。”
了然双手合十,垂目说道:“我愿身作菩提,以己身功德化你身上戾气。”
“不值得,不值得。”碎尸鬼也就是贺锦天摇着头,手上的杀威棒松落,“叮当”一声砸在了地上。
了然轻笑,“我寻你十四载,做什么都值得。”
一条壮实的金毛跑了过来,绕着了然和贺锦天跑来跑去,跑累了就依偎在贺锦天的身边,用毛绒绒的脑袋蹭着主人的手。姜元现在才看清楚,金毛的脸像是被热水兜头浇了下去,皮肉融化,五官移位,但它依然是一条会护着主人、喜欢对着主人撒娇的大狗子。
十四年前,李有福执意要结婚,贺锦天与他分手,但是李有福苦苦纠缠。在今日一样风雨大作的夜晚,李有福再次找上门,祈求原谅的同时希望贺锦天将新研发的软件给自己,贺锦天不同意,两个人言辞间火(药)味越来越重,最后李有福用力地推了贺锦天一把。
砸在茶几一角的贺锦天晕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