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如美玉一般温润儒雅,无论是人品还是才华皆受人敬重。”小满不知道从哪儿搬来了一张椅子坐在了一边,撑着脑袋看着姜元和面、醒面、磕鸡蛋,“老板也会做菜呢,很好吃。老板不在后,我就什么都吃不下了。”
“那你尝尝我做的。”姜元天性乐观,再大的困苦也能够挺过来,现在不过是处处被店员们不当做一回事儿,他并不在乎,时间长了就知道他姜元也会是个合格的昆吾居主人。
“好呀。”小满声音恹恹地说,她是个鬼,语调轻松不起来。
面团醒了醒就可以擀成面皮、切成面条,在细长的面条上撒了白(粉),抖落几下防止面条粘连。这时候锅里面的热水也开了,可以下面条。
老灶姜元会用,小时候给外婆打下手生过火,他的厨艺就是跟着外婆学的,重生后就没有去看过年迈的外婆,等有空了,他要回老家一趟。上辈子接连受到女儿、女婿和外孙女去世的打击,坚韧的外婆挺了过来,陪伴着姜元走过了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段时间。
后来他被毁容扔到了国外,真不知道又失去了他的外婆是如何过的日子。
啊啊,不能够想。
姜元狂甩着脑袋,重来一次,他永远都不会让发生在家庭的悲剧出现。
大金说过,昆吾居身在五行中又在超脱于五行外,世间的滚滚红尘会在他成成为昆吾居主人的那一刻发生改变,“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要他始终在昆吾居中,就能够影响家人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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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擀面里头有许多浮粉,入水后面汤就浑浊粘稠了,影响口感,所以姜元在另一口锅里面也煮了水,水内放了酱油、细盐,滚开了就是最原始的酱油面汤,吃的时候汤面上淋上色拉油、撒上切碎的葱白即可。
小葱绿色的部分放在了蛋液里头炒了鸡蛋。
焯水后马兰头有股奇怪的味道,初次尝的人会很不习惯,姜元切了蒜末、放了香油、撒了盐和糖,口感清新。
“哇,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小满凑了过来,低头闻着食物的香气,“好舒服的味道。”
“吃起来肯定也不差的。”
小满从筷筒里拿了一双筷子出来,夹了一筷子细面条送入口中,细细地咀嚼着,强忍着夸奖的冲动,细长的眉毛纠结地皱在了一块儿,违心地说:“唔,味道还行,和老板做的比起来还差那么一点点。我觉得你做的会好吃吧,肯定是用了老板留下的米面,所以味道才会和老板做的有那么一丢丢的相似。”
肚子饿得实在是忍不住的姜元面条出锅后就呼啦啦地吃了好几口,听到小满说用的食材是二十年前的老货,含在嘴巴里的面条差点儿喷了。忐忑地又嚼了两下,吃不出任何**、霉烂的味道,新鲜的就好像是刚从地里面打下来的麦子磨成的粉。
心里面安慰着,昆吾居是不一样的。
吃食端到了外面,和大家一起吃,朱娘和大金嘴里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看他们吃的速度就知道很满意的。
吃到一半,安静地待在姜元耳垂上的玄鉴突然有了动静,飞了起来到了空地上,口朝下悬在半空中,体型变得越来越大,从绿豆粒似的耳钉变成了直径近两米的大黑洞。
轰隆隆——
暗流沉闷的响声自玄鉴内传来,不过片刻,一块泥疙瘩样的东西掉了下来,砸在地上跳了两下后平静的一动不动。这仿佛是个开始的信号枪,后面大批“种子选手”奔涌而至,争先恐后地从玄鉴里跑了出来。
寸长的铁棍、丈八的方天画戟、一斛龙眼大的珍珠、勉强看到个“明”字的破烂阵旗、一堆完全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青石砖……很快就在地上堆成了一座山,散发着沁凉水汽。
像是打了个嗝的玄鉴缩小缩小再缩小,飞到了姜元的耳边亲昵地在他的脸上蹭了蹭,然后就贴到了耳垂上,看起来又是个死物一个。
“姜元看到地上的东西了吧,这还是你进入昆吾居之后玄鉴第一次吐出东西,这些就是昆吾居的货物了,你试用期的第三个考验便是能够快速鉴定出这些货物叫什么名字、大致来处、有什么作用。”镇店神兽趁机开始给实习店主上课,“为此,你要熟背各种古籍,我已经给你准备好……”
朱娘嗤笑了一声,“哦,你准备的?”
大金跳脚了,“怎么了,怎么了,我也给了很多参考意见的好吧。”
姜元不知道他们打着什么哑谜,不过肯定与自己的考验无关。
“书单已经给你列好了。”大金不重点突出自己准备的了,“你按照书单上的看,每隔一段时间我会抽查的。书单就在柜台下的抽屉里,你自己拿。”
姜元依言在柜台下找了找,果然找到个暗藏的小抽屉,打开后里头是一卷布帛,打开后一手极好的瘦金体呈现在眼前,姜元暗赞:好字。
好字布满了四五米长的布帛,姜元看了眼晕,天啊,他要看这么多书——《山海经》、《淮南子》、《抱朴子》、《黄帝内经》、《本草纲目》等等耳熟能详的古籍之外,还有《二十世纪华夏民俗经典》、《图腾与华夏文化的渊源》、《太阳崇拜》、《中国神话大词典》……这些又是什么?
需要博览古今、通晓千年吗?
书单上所有的书垒起来有几个姜元高了。
朱娘依偎了过来,抚摸着姜元不断抽搐的嘴角,“可怜的娃,昆吾居的主人不好当啊。”
姜元深吸一口气,卷起布帛之后说:“试试吧,通不过大不了回老家。”口上说说而已,姜元不是轻言放弃的人。
“呵呵,不通过就死啦死啦滴。”大金可不喜欢听到丧气话。
姜元丧丧地说:“我脑子不行,记不住怎么办,而且这么多书找全了也很难啊。”
大金跳起来重重地挥爪给了姜元一个毛栗子,“身体不好,脑子也不行,玄鉴怎么就看上了你,你是猪吗!!气死我了,你给我好好看书,手指点一下帛书上的书目,这本书就会出现在帛书上。每五天我会抽查一次,背不出来,呵呵,你就完了。”
气氛有些僵,电脑里传来的“叮咚”声打破了杂货店内的沉闷。
朱娘过去看,“有客人要了一份来自于邓林的坚果,是加急件,需要送过去,送货地址很近,就在大学城南门那儿的小区。”
提到了加急件就不得不将昆吾居的售货方式介绍介绍,昆吾居采用的是线上线下结合的方式卖货,此前胡玫莉过来买裹胸就是线下实体店的销售模式,珠珠/朱娘负责的网店便是线上。
线上的送货方式有二,普通件走人类快递,加急件就要店员亲自送货上门了,这加急件可是要付双倍的钱的。不只是客人要的急所以称为加急,还有客人所在地方情况特殊,必须店员送件。
此前送加急件,一般是另外两位还没有露面的员工负责,大金和朱娘也会帮忙。
“新老板,今儿个你送送吧,反正你也要回学校的,顺路。”朱娘把打包好的包裹塞到姜元的怀里,“送快递也是你的考验。”
“快递又好又快的送到客人的手中,还受到好评,我就会开放一亩地给你。”大金一脸你赚到的表情看着姜元。
姜元抱住了包裹,还能够怎么办,想当好昆吾居的店主,就是要承担各种重任。
…………
……
昆吾居没有姜元的房间,而且他还是大三学生,在学校里有宿舍的,每晚宿舍区大门关门前,他肯定要回去,今天不过是提前了两个多小时而已。
高抬腿跨过门槛,映入眼帘的就是高大的槐树,夜色中,树枝张牙舞爪般地伸向天空,黑黢黢一片瞧着阴森吓人。
更吓人的是有个老迈的男人靠着树干垂头睡着,肩头发间落着树叶,不知道在这儿睡了多久。
老迈男人是槐树精,也是昆吾居的员工,目前为止姜元不知道他在昆吾居扮演着什么角色。
“鬼叔再见。”姜元礼貌地说了一声,哪怕得不到回应,肩膀上扛着大金走了。
他的身后,鬼叔脑袋轻点,像是回应,又像是瞌睡时正常的生理反应。
“第一次送货,免得你这个四体不勤、头脑不发达的家伙有去无回,我就大发慈悲的跟着。”大金把自己几十斤的重量压在了姜元的肩头,毛绒的长尾在身后甩来甩去,琥珀色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周围一层不变又变化万千的景色,他无时无刻不再感叹,人类竟然可以用蝼蚁般的生命创造出那么多稀奇的玩意儿,当真是神奇。
“那就劳烦金爷了。”姜元找到了一辆共享单车,扫码开锁之后垮了上去,顺势把压着自己肩头的大金给摘了下来放到了车篓子里,连带着快递盒。
看着车篓子装不下的大金,姜元沉默了,“十只橘猫九个胖,还有一只是超胖”,大金应该是染色了吧,他肯定是一只披着白毛的大橘猫!
有大金在车篓子里压阵,姜元的觉得车头重心不稳,压不住,摇晃了好几下,调整了好几把才算是平稳上路。
客人给的地址是学校南门那儿,老街所在是学校北门,一南一北,看起来从学校里横穿过去就好。其实不然,学校中间有个大湖,弯弯绕绕地绕着湖骑到南门还不如沿着学校围墙外的路走呢。
此处是南洲大学老校区,五年前新校区在郊外落成,绝大多数院系都搬了过去,听到可靠消息,等姜元这一届毕业了,他所在的文学院也会搬到新校区。
周围的环境与老校区相得益彰,是南洲市的老城区,老街老巷老建筑,随手抓拍一个景便充满了上世纪的风情。时间在这儿减缓了脚步,一切看起来还像是几十年、几百年前的摸样。
姜元车速不慢,很快就接近了南门,这一片的感觉和北门那儿的老街完全不同,老洋房、精致的花园,曾经是租界,现如今住的都是身价不错的人家。
“友谊路18号,黄公馆。”
姜元按照地址找着。
第4章 老男人,你好
友谊路长而笔直,路两侧栽种着高大的香樟,浓密的树叶挡住了路灯的光亮,灯光落到地上时已经变得昏昏暗暗。
友谊路的左边,典雅精致的洋房渐次出现,有旋律优美的钢琴音乐不知道从哪幢房子传来,靠近洋房区,仿佛空气都带上了精美的味道,包装出了美丽的外壳。
右边,是大片未拆除的筒子楼,三四层高的建筑修建于七八十年代,是原手帕厂员工的宿舍楼。后来手帕厂改制、承包给私人之后,搬迁到了郊区,大量员工下岗,宿舍楼却在风雨飘摇中保留了下来,通过购买成了私人房产。
老旧的筒子楼之间拉起的电线、网线等等仿佛一张大网将这个陈旧的地方围了起来,成了社会难题。
拆,拆不起;留,留不得。
走在友谊路上,无端端地感觉在这儿凭空中竖起了一道资本的藩篱。
姜元骑行在路上,瞪大了眼睛找寻着18号黄公馆。
洋房外头多是围着一圈的造型精致的铁栅栏,攀爬着蔷薇或者藤萝植物,门牌号躲藏在其中,没有点儿眼力真心看不出来。好容易找到了,姜元下了车,抱着包裹走了过去,按响了门铃。
“找哪位?”中年女子的声音传来。
姜元下意识看向大门,还紧闭着,才反应过来是电子门禁那儿传来的声音,他对着门禁说:“你好,我是来送快递的,请问白尾先生在吗?”
“你找错地方了,我们家没有姓白的人。”
姜元看向包裹,上面的快递单明明写着友谊路18号黄公馆,他又确定了一遍门牌号,没有错啊。“请问您这儿是黄公馆吗?”
“对,主人家姓黄,没有姓白的。”说完了,门禁挂断,不再出声。
姜元纳闷了,难道是客人填写错地址了,出师不利啊,转头去看窝在车篓子里不动弹的大金,“送不出去,那带回去?”
懒散地大金一下子挺直了腰背,扬着脖子(脖子在哪里?),教导主任般地教育着,“脖子上的东西是啥,脑子是个好东西,你也是有的啊。”憋着个哈欠,大金不耐烦地挥爪子,“看我干什么,我脑门上有办法啊,自己想。”
大金永远不知道自己一张大饼脸摆出严肃表情是多么的软萌,虎爷是刚硬的,不能够软萌,姜元说出来大金是要炸毛的。
“大金,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虎爷,怎么是个猫儿样?”说不定是还是染了色的橘猫,姜元想想还真有可能,橘色和大金更配哦。
琥珀眼翻了翻,可惜没有眼白,这个白眼就不是那么正宗,但情绪表达的很到位,大金说:“我是四灵之一的白虎真君,见证过洪荒灾难的好吧,本体一个篮球场都装不下,变出来吓死你们,虎斯拉侵略地球,嘿嘿,听着还挺带感的。”
“哇。”姜元配合地叫了一声,看表情可没有那么惊讶,他经历的太多,很少有东西可以撼动内心,“那还是保持猫样儿比较好。我知道客人了,是不是你?”
姜元蹲下(身),笑着对出现的小生物说:“白尾先生?”
拄着拐的刺猬约莫有一个足球大,在刺猬家族里头绝对是“大人物”的存在,他的背刺稀疏、颓软,失去了年轻健康的光泽,皮肤褶皱,出现了年老的斑纹,眼睛前架着一副老花镜,说话慢慢吞吞,透着对晚辈说话的慈爱,“我就是白尾,是这家的家仙,腿脚不灵便了,走不了那么远的路,麻烦小哥大晚上走这一趟送来。”
家仙,又称之为五运财神、保家仙等等,是民间百姓供奉的“大仙儿”,家人供奉、家仙庇护,互惠互利,不过那都是老黄历了,经历过动荡时代又有科学观念不断地普及,已经很少见到家仙。
家仙有狐黄白柳灰,前两个很好理解,分别是狐仙和黄鼠狼,后面端看文字还真是很难猜测,其实都是非常常见的动物,白对应刺猬,柳是蛇,而灰便是老鼠了。
那么,眼前这位客人白尾,就是黄家供奉的家仙白大仙。
姜元把包裹放在了白尾的旁边,包裹比白尾大了不只是一圈,“不麻烦,送货是我们应该做的,谢谢你照顾昆吾居的生意。”
白尾伸出手怀念在纸箱上摸着,感慨地说:“昆吾居这一关竟然都二十年了,我以前就很喜欢在你们店里面掏一些难得一见的果子吃,关了二十年生活中就跟少了什么似的。我年纪大了,以前还能够到店里面去买,现在……唉,岁月不饶人哦。”
刺猬虽然不大,但饱经沧桑的声音、充满睿智的眼神,并不会产生轻慢的心态。
白尾在快递单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细细小小的。姜元把单子撕了下来,这单算是成了。
告辞了白尾,姜元重新骑车上路,时间不等人,他要赶在宿舍关门之前回去。骑出去十来米,他心有所感地转头,看到黄公馆的大门被推开了一条缝,出来了个年轻男人,男人恭敬而又小心地捧起了白尾,还顺带拿起了快递。
夜风将他们的对话断断续续送来。
“白爷爷你怎么自己出来拿了,跟我说一声,我出来就是了。”
“就是出来看看,二十年没有消息的昆吾居重新开门了,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