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夫人急了,连忙走上前去,拉住陈妙龄的手不让她走,低声下气地求她。
陈妙龄脾气大得很,不管也不顾,用力地将手往回抽。陈夫人不放手,仍拉着她,陈妙龄突然发怒,狠狠推了陈夫人一把。
陈夫人身子瘦弱,哪经得起她这样推,踉跄着往后退了好几步,好在顾舒窈赶紧下床将她扶住。哪知陈妙龄不肯善罢甘休,又上前来推搡。顾舒窈见她来势汹汹,连忙拉着陈夫人往旁边避开,反而是陈妙龄没收住力,摔在了地上。
“张素珍!”陈妙龄恶人先告状,气急败坏地吼了起来,“你倒是涨胆子了,我今天非得把你们那些丑事都说出来!”
陈夫人吓坏了,连忙去扶,可陈妙龄倒在地上死活不起来,仍伸手去推她。陈夫人是小脚,蹲下身子站不稳,竟也倒了地。陈曜东一向溺爱这个女儿,什么都由着她,而陈夫人这个续弦的夫人因为一直没有孩子,在家中的地位还不如旁人家里的姨太太。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想必是佣人听见动静了。看着继女一副摆明了要将事情闹大的态势,陈夫人心里又急又慌,可实在无可奈何,只能紧紧咬着嘴唇抽泣。
顾舒窈扫了一眼陈妙龄,走过去扶陈夫人起来,极为镇定地开口:“这件事情少帅都已经知道了,你以为老夫人真不知道么?其他人也不知道么?不过大家都是聪明人,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殷老太太现在已经病了,哪个愚蠢的人要是这个时候过去挑破,那便是存心让老太太当着亲戚们的面难堪,故意要她病上加病。到时候出了事,你说殷司令和少帅会去怪谁呢?”
最后一句话,她竟是笑着说的。陈妙龄被顾舒窈的一番话唬住了,脸上的嚣张与戾气瞬间塌了下来,她的确没想到这些,而顾舒窈的一番话不无道理。陈妙龄虽然仍憋着一口气,但利害摆在眼前,不敢再胡来,只得狠狠瞪着顾舒窈。
陈夫人不由一惊,转头望向顾舒窈,她这外甥女向来是个没脑子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伶牙俐齿,难不成跳个江还跳清醒了。
顾舒窈笑了笑,她从前是部门数一数二的翻译官,跟着不少外交人员对外谈过判,早已见惯不惯外交场上的唇枪舌战,这样的小姑娘和那些场面相比,实在是小菜一碟。
这时有人过来敲门,许是见迟迟没有动静,竟将门扭开了,来人是殷司令最喜爱的六姨太,去年年底殷帅中风,平日里在跟前伺候的就是她。殷司令的原配过世后,一直没有续弦,府中只有几位姨太太,而这位六姨太虽然不是最早入府,但是会做人,肚子又争气,前几年还给殷司令添了个小子,因此深受殷司令和老夫人喜欢。早两年,殷老太太就将府里的财政大权尽数交予她。虽然没有扶正,但和夫人没什么两样了。
六姨太见陈妙龄躺在地上,忙让佣人过去扶,“哎哟,妙龄怎么在地上,快起来。”
陈妙龄还未开口,顾舒窈便也上前去扶她,回过头笑着答道:“妙龄太担心我了,走得急,居然平地栽了跟头。”
陈妙龄还置着气,却也不好发作,冷着脸爬起来。
六姨太是何等精明的人,看了眼陈妙龄后,又稍带讶异地瞥了一眼顾舒窈,不过想着是别人家的家务事,她也不必插手,便也笑着带过去了。
六姨太见顾舒窈下了地,搀着将她送回床。再躺回床上,顾舒窈的小腹又开始拧痛,看来流产对这具身体摧折得不轻。
六姨太在顾舒窈床侧坐下,轻声道:“你这脸色苍白的呀,真是遭罪!过会我就让厨房给你炖些乌鸡红枣汤来,好好养一养。你还是年纪太轻。小产同坐月子没差别的,仔细着凉了。雁亭当初接到电话急坏了,不过眼下北边匪患实在严重,他走不开,要过几日才能回来看你。你可要好生养着,他还是心疼你的。”
六姨太说话十分妥帖,虽然顾舒窈知道这里头真假掺半,都捡着好话讲,但还是朝她抿唇一笑,“谢谢六姨太。”
这样得体的笑在从前的顾舒窈脸上鲜少见得到,六姨太微微一愣,其实自她进这个房间第一眼看到顾舒窈起,就察觉到她似乎变了。想必是孩子没了失了底气,不过,同从前那个还会像村妇一样破口大骂的她比,变了也是件好事。
六姨太微微笑了笑:“你没事就好,老太太记挂着你,你娘家人也省得担心。”
六姨太走后,陈夫人又同顾舒窈说了好些掏心窝子的话,看着自己的外甥女遇事如此冷静,她自然松了口气,终于试探着问:“舒窈,老夫人她们真的都知道了?”
顾舒窈淡然答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吓唬她而已。现在孩子已经没了,知不知道也不重要了。”
张夫人突然想起了什么,问:“舒窈,姨妈一直想问你,他们都说你是跳江了,你究竟是不小心跌进盛江,还是?那天你可是见了谁?撞见了什么,怎么会突然……?”
虽然顾舒窈在帅府境遇不好,但也不是一日两日的工夫,怎么会突然想不开,总得有个事由。
顾舒窈自己也好奇,原先的顾小姐究竟经历了什么?她是否还可以从中找到她穿越的契机?
顾舒窈努力地回想,一个女人的音容笑貌止不住地往她头里钻。那是一个极漂亮的女人,她穿着一身民国时期的白色修身套裙,优雅地坐在咖啡店的沙发上,她手里端着一杯咖啡,翘着的二郎腿修长笔直,朝着她微微一笑。那笑虽然优雅得体,可顾舒窈凭借女人的第六感都能察觉,那笑中其实透着嘲讽。
这个女人究竟是谁?她怎么也想不起来。她突然发现,别的的往事她记得清清楚楚,可这个女人以及有关少帅的回忆她确是模糊的,想必是之前的顾舒窈一心想要忘记吧。想着想着,顾舒窈越发头疼,脑袋像是要炸开一样。
顾舒窈双手捧着脑袋,拼命摇着头,“我不知道,别问我,我什么都记不得了!”
陈夫人见状不妙,赶紧让佣人去叫史密斯大夫。
上流社会都流行请外国的私人医生,何况这还是家丑,去医院实在太张扬了。殷家掌控着整个燕北,到底是要脸面的。
史密斯大夫连忙赶过来,给顾舒窈注射了一支镇定剂后,她才平静睡去。
顾舒窈再次醒来已是黄昏,卧室里没有开灯,暮色从窗台涌进来。这房里只有她一个人,极其安静,只有暖气滋滋的响声。
她刚睡醒渴极了,本想喊人给她端杯水来,却听见门外有人在低语,仔细一听说的似乎还是她,于是不动声色地听着。翻译从来是个考验耳力的话,而她有一句不落的本事。
黄昏时分,其他佣人都去餐厅伺候晚餐去了,只留了她们在顾舒窈住的套房中,因此说起话来并不顾忌。
一个声音道:“我听说,少奶奶娘家又打电话来了,她哥哥说要到盛州城来讨个说法,说自己妹子差点丢了性命,要帅府给个交代。”顾舒窈虽然没有与殷鹤成正式拜堂成亲,可自从她有了身孕,或许是为了稳她的心,老夫人默认了她的身份,虽然她依旧处境尴尬,佣人见她还是要唤一声少奶奶。
另一个更为泼辣的声音接了话:“呸,什么少奶奶,不过是个到帅府讨银子的。上个月,六姨太不是才用几百大洋打发她哥走么?叫花子似的。听说她那个哥哥现在又嫖又赌还抽鸦片烟,自那顾老爷一死,家产早就被他被败光了,现在就是想着把这位放帅府好接着捞钱。你说你见过还没成婚就赖在人家里住着的吗?婚还没结,肚子就大了,真是不要脸。”
顾舒窈这才明白,六姨太怎么突然上来看她,还同她说“娘家人省得担心。”原来是她哥哥那边有了动静。
顾舒窈记忆中有这个人,叫作顾勤山。顾小姐上头只有她这一个哥哥,她的父母故去后,家业都交给顾勤山打理,而她这个女儿虽然还未出嫁,却也没什么份。哪知这个哥哥是个好吃懒做、游手好闲的,后来又染上了鸦片,眼见着一日日坐吃山空,只差去卖地契了。
那丫鬟说的没错,他如今找殷家的麻烦并不是真正关心顾舒窈,不过是借她来找殷家敲竹杠。骨肉至亲居然也到了这个地步,顾舒窈替从前的顾小姐感到悲哀,这世上真正待她好的没有几个。不过于她而言也是好的,至少她将来离开可以少些负罪感。
她并不想以顾小姐的身份纠缠在这些混乱的关系中,等她的身体养好了,她就要做离开的打算了。毕竟民国不比古代,女性意识开始觉醒,不乏从小接受良好教育的女性精英。顾书尧从前业务精湛,精通八国语言,重大活动的翻译领导总是让她去,因此她的薪水职位都不逊于部门的男同事。她知道,她和顾小姐不一样,她有养活自己的本事,不用指靠着男人过活。
她在心里打算着,门外那声音又响了起来,不过这回带了些哀怨,“不过,谁叫人家摊上一个有先见之明的爹,好巧不巧救了先前还没发迹的帅爷。说句不好听的,盛州城里洋气漂亮的小姐一大把,她要是没有那个爹,哪轮得到她这样一个土得掉渣的乡下小姐?说起来就好笑,上回这位摆弄少帅的留声机,没料想按着了开关,她听着响还以为那里头藏了个人,吓了个半死,“砰”一声就把留声机摔地上。那可是少帅从东京带回来的,听说还是哪个日本高官送的,贵重着呢,没见少帅后来越发不想见她。再说,像少帅这样年轻有为、仪表堂堂的人,怎么可能会愿意娶一个乡下小姐?就算娶了她,将来姨太太估计得纳十几个。”说着,又嬉笑道“你说,这样的福分会不会轮着我们呀,我在这帅府里伺候了七、八年,认识少帅的日子可比她长。”
真是越说越荒唐了,另一个丫鬟连忙说:“永梅姐,您别胡说了,仔细少奶奶听见。”
可先前那丫鬟似乎要证明自己不怕,非但不收敛,反而故意提高了嗓门,“听见?她听见又能怎样!现在肚子里没了孩子,老夫人恨得她牙痒痒,少帅一向不待见她,能不能当上少奶奶还说不准呢,门都没过真把自己当奶奶了……”
顾舒窈见不得背地里落井下石、捧高踩低的小人,偏偏那话又扎耳得很。从前顾小姐的日子不好过,谁都敢欺负她。既然命运将她们牵扯到一起,就当为顾小姐出气,不能再软弱了。
顾舒窈不动声色,听着外头那把唢呐似的嗓子还未停下,突然按下床边的开关,将卧室的灯打开。
“噼啪”一声,从白炽灯中爆发出光亮,瞬间将整个房间照亮。光线顺着门缝漫出去,躲在角落大放厥词的永梅突然看到光影,冷不丁打了一个寒颤,话立即就止住了。她打小就在帅府当差,不过是想在新来的丫鬟面前耍个威风。那灯是何时打开的?她不会真听见了吧?
永梅心里打着鼓,房里冷声传来吩咐,“来人,我要喝水。”
第4章 帅府纠葛
喝水?永梅连忙进去,小心觑了眼顾舒窈的脸色。
永梅在心里宽慰自己,前头那些话她说得轻,少奶奶应该没听见,后头的话虽然是冲着她说的,但不都是众所周知的实话么?再者说,这少奶奶如今没了孩子,不过是个空壳子,她自己都难在帅府立足,听见了又能怎么着?何况帅府里的人都知道少奶奶是个胡搅蛮缠的,她虽然脾气不好,心眼也小,但又总抓不住理,因此即使她怀着孕,老夫人有时都不肯听她的。
永梅这样想着,底气更加足了,怕什么?免得在小丫鬟跟前失了脸面。
她从桌上的壶中随意倒了杯凉水,觑了眼顾舒窈,径直端了过去。她脸上虽然挂了一点敷衍的笑,但轻率的动作并不恭敬。
哪知她的手刚刚伸到顾舒窈跟前,就被顾舒窈推开了,语气冷淡:“你不知道我现在喝不得冷水么?”
永梅心里咯噔一声,连忙又换了杯热水过来。刚端过来,顾舒窈连看都没看,又道:“还不够烫,换一杯。”
永梅被顾舒窈指使着来来回回倒了三四回水,她也明白了,这少奶奶就是在故意折腾她。她在帅府伺候了七、八年,方才她大话也讲了,如今却在新进府的小丫头的面前折了脸,她今后该怎么在佣人中立威?这个乡下小姐究竟算什么东西?
想着永梅脸色也不大好看了,胡乱倒了杯水,然后将杯子重重搁在床头柜上,发出钝响,“水温刚刚好,少奶奶慢用。”
小丫鬟颂菊意识到情形不对,连忙去看顾舒窈的脸色,好在她仍只是抱胸靠在床头,脸上并无怒色。她的嘴角还带了一丝半点的笑意,让人捉摸不透,“水温合不合适,是我说了算。你这些年到底是怎么当差的,连杯水都倒不好么?重倒!”
永梅脸色难看,颂菊连忙从永梅手中接过杯子,重新去倒水。
却不料顾舒窈突然开口:“别动,我只要她倒。”说着,又转过头嘱咐永梅:“你听好了,我要的是刚烧开的水,还要倒满,你倒好直接给我端过来。”
主仆有别,即使永梅心里有一千个不乐意,可顾舒窈既然特意吩咐了,她还是得照做,于是下楼提来滚烫的开。
永梅提着铜制水壶朝那只小巧的景德镇青花瓷杯中倒满开水,看着腾起的水汽,在心里咒骂:“烫不死你。”
只是永梅端起瓷杯,才发觉这杯身竟是如此烫手,走了两步便忍不住想松手。
顾舒窈却在这个时候对她说:“对了,你脚下这栽绒地毯是特意从法国买的,若是烫了开水就毁了,你当心些。”
永梅吓了一跳,连忙放缓步子,生怕水洒出来。可那杯水端在手心烫的犹如针扎,她离顾舒窈还有一段距离,走了几步便已难以坚持。
手里烫的厉害,可又没有办法,走也不是扔也不是,只能强忍着,实属煎熬。过了一会了,她浑身开始发抖,眼看着进退两难,急得不知该怎么办。
顾舒窈只想给她个教训,无意折磨她,便披衣下床走到永梅跟前,接过她手中的杯子。
永梅如释重负,小心吹着手,原本以为顾舒窈会去喝,不料看见顾舒窈将手轻轻一撂,装满开水的杯子滚落在地,地毯湿了一大块。
永梅眸光中带着惊讶与愤怒,抬头望向顾舒窈。
她神色轻松地开口:“哎呀,不小心打翻了。”
原本站在一旁的颂菊连忙扑过来,跪在地上擦水。顾舒窈知道她是个老实的,不愿牵连她啊,便扶她起来,“别擦了,不过是块地毯,没什么大不了,再买一块就是了。”
说得多轻巧呀,永梅听到这句话犹如剜心,她顾舒窈与她永梅怎会一样?即使少帅不情愿,她也是老夫人让她住进这间卧室的,她如今是这个房间的主人,里面的一物一件她都可以随意处置。退一万步,这地毯她也赔得起。他娘家再怎么没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只要还没到变卖家当的地步,区区一块进口地毯还是买得起的。
永梅一时间觉得受了羞辱,面红耳赤,带着哭腔埋怨:“少奶奶,我虽然只是个下人,可我伺候老夫人也有七、八年了,老夫人也不曾这样刁难我。”
顾舒窈反驳她,“不,你在帅府里虽然是做佣人,但只是薪水不多,并不是什么不体面的事情,用不着觉得低人一等。不过,人虽然不分高低贵贱,但人的品格有高下之分,我不喜欢落井下石的人。”
永梅有些心虚,却仍然嘴硬,“我不懂你说什么。”
顾舒窈笑了,索性讲话挑明,“要不过会我就让颂菊去禀告老夫人和六姨太,让少帅纳你做姨太太可好。”
颂菊本就胆子小,被顾舒窈吓得不轻,在一旁连连求饶。
永梅这时才明白,她刚刚说的话这位少奶奶是一句不落的听到了。若是顾舒窈同从前一样撒泼胡闹,老夫人还不一定听她的。可眼前的少奶奶眉眼淡然,不紧不慢,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她怎么能不害怕。
永梅向来是个欺软怕硬的角儿,府里的丫鬟被她欺负遍了,也都畏惧她。永梅愣在原地半晌,小心观察着顾舒窈的脸色,自知惹了不该惹的麻烦,膝盖渐渐发软,没站稳“噗通”一声跪下,“少奶奶,我爹娘都走得早,我是大姐,底下还有三个妹妹一个弟弟,他们都要靠我养活,如果我被帅府赶出去,我们家全都给饿死,您不要和我计较,求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顾舒窈不喜欢他们动不动下跪这一套,连忙招呼她起来。可永梅依旧跪着,顾舒窈只得道:“放心,只要你能安分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我绝不会为难你的。”
她不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人,这样跪来跪去她自己看着也难受。这样一折腾,顾舒窈心里头更烦闷了。
然而这帅府中烦闷的不止顾舒窈一人。不知是谁嘴快,竟向殷老夫人说漏了顾舒窈长兄要来殷府讨说法的事。老夫人本就还在为痛失曾孙的事伤心。好家伙,真是火上浇油。
因此,殷家几位姨太太这几日都守在殷老夫人房中,寸步不敢离。老夫人背靠在锦缎枕头上,脸色铁青,闭着眼一言不发。
四姨太是个没眼力劲的,以为老夫人在打瞌睡,压根没察觉到老太太此时正憋着火。
四姨太素来好吃懒做,在老夫人房里帮着端茶倒水已有好几个时辰,想着正好偷个懒。她看见茶几上摆了几盘松子、杏仁,没忍住坐过去偷偷嗑起来。她自作聪明以为自己声音轻,却不料在这个安静的房中,这不合时宜的“噼啪”声响尤为突兀。
六姨太带着四岁的儿子殷鹤闻本站在老夫人床前,小男孩听见声音回过头去,馋得干瞪着眼咽口水。
四姨太见了,笑着小声招呼:“鹤闻,到姨娘这来,姨娘给你剥。”
五姨太闻声瞥了一眼四姨太,看着她的吃相撇了撇嘴,掩着帕子发笑。不料这个时候老夫人阖着的眼突然圆睁,骂道:“吃吃吃!成天就知道吃,瞧着你这肚子一日比一日大,也不见你生个儿子出来!别人都要到府上讨说法了,你还惦记着吃!”
四姨太吓得了个寒颤,连忙撂了手,手中的松子连同松子壳散落一地,五姨太也赶紧敛了笑。
老夫人狠狠瞪了她们两一眼,气得直咳嗽。六姨太察言观色,坐上前来给老夫人捶背顺气,“哎哟,我的老祖宗呀,不过是一百大洋打发的事,没什么可着急的,您不要因为这个气坏了身子,划不来!”
老夫人气还没消,板着脸道:“当年帅爷落难的时候,一来是为了报恩,二来也是看着顾家是书香门第,没成想宅子迁到了乡下,顾老爷又过世得早,子女都是这个模样。早晓得,就不该定什么亲!”
“您这就是气话了,雁亭这门子亲事全燕北可早就都知道了。”
殷老夫人深深叹了口气,退一万步,即使顾勤山不要脸讹钱,他们殷家可是看重脸面的,想悔婚谈何容易。
六姨太见老太太有些动摇,又道:“那丫头遭了不少罪,也知道错了,一直说对不起老祖宗,要来您这给您赔不是呢?”
“赔不是?她赔得起么?那可是我曾孙的命!”老夫人虽然这样说着,但那张紧绷着的脸也稍稍松动了,毕竟年纪一大,心肠也就慢慢软了。
再怎么说雁亭也有过错,之前老夫人自己也觉得亏欠了顾舒窈。这样想了想,便也没方才那么气了。老夫人扭过头,目光瞥向架子床内侧,有些搁不下脸,道:“这几日雪大路滑,她身子又没好,还是过些日子等雪停了,她想来再让她来吧。”说着,老夫人又想起什么,转头交代六姨太:“雁亭呢?军中事务再忙,他也该回来看一看了,真是不像话!”
“行,我过会就让孟主任往北营行辕打电话。”说完,六姨太往一旁使了个眼色,殷鹤闻跑过来扑进老夫人怀中,“奶奶不要生气了,不然鹤闻也会难过的。”
老夫人终于笑了,爱怜地抚着男孩柔软的头发,“我的心肝哟,还是我们鹤闻心疼奶奶,不像你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