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况还真没想到他竟准备的如此周全。
毕竟是学生头一次写的书,李况虽然不期待书写得有多好,但还是坐了下来一页一页地翻起来。
顾准也不打扰,走到边上的书架上寻了一本书看起来。他师父来盐官县带的书不少,但这段时间已经被顾准看得差不多了。李况知道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遂又让家里送了两车的藏书过来。
顾准扫过一眼便发现,这会送来的书多为典章律法。
看来他师父这段时间想教他律法了。
顾准在看书的时候,李况却已经看着游记看入了神。起初他也没当一回事,只觉得新奇罢了,可渐渐的,李况便彻底沉浸在海上那些千奇百怪的事物当中,渐渐忘了时间。若不是翻到第二卷 发现再没了下一页后,李况绝不会从书里抬起头的。
刚准备问问下卷在那儿,谁料抬头抬得太猛,脖子差点没被扭断。
顾准余光瞥到这一幕,赶忙放下书上前帮着按了几下脖子。
捱过了最疼的那一阵,李况才终于有闲心思说话了:“差点没要了老夫的老命,到底不年轻了。”
顾准安慰他:“师父比圣上可年轻多了。”
李况乐不可支:“这话圣上若是听到必定得气死。”
顾准也笑了,在他看来,皇上也的确会因为这些小事而发火。
闲话也就说这么多,李况将游记放好,没打算再让顾准带回去,只问道:“你这下面一卷可写好了?”
顾准老实道:“尚未动笔。”
“头一次见你写书,本以为不过平平,却不想还真叫人惊艳了一番。”
顾准笑道:“弟子写的随心,想到哪儿写到哪。”
李况却觉得,正是这份随心所欲才让人看得欲罢不能。这第二卷 只是个手稿,可李况仍看的一头是劲。书里那个归墟国描述得更为离奇,除了遍地金矿以外,还有各种各样高产的作物。描绘得这么好,让李况也有些心动。
他忍不住问:“那归墟国当真有那高产的作物?”
顾准一愣,他不方便说实话,只道:“兴许是有的吧,学生也是几年前听旁人说的,那人早年间出海去了很多极远的地方,七年前做生意路过盐官县,不知姓甚名谁,只是瞧着颇为富裕,在此地逗留了三日之后便离开了。这两年未曾听说他的事迹,也不知还在不在了。”
李况闻言,心里也想着这人多半是不在了,往后还是看人打听一番吧。
若有幸能寻到人,兴许还能问出点东来,不过也不排除对方只是说了几句胡话,只他弟子老实,记到了现在。
李况虽然也挺想看下面那一卷的,但是想想自家徒弟明年就要考科举了。时间不等人,前段时间因为那些事情生生耽误了,自家弟子固然天资聪颖,过目不忘,但是短时间内想压过大梁这一批读书人却也没有那么容易。李况于是道:“左右你也写了两卷,接下来就慢慢写,不必太过着急。这段时间你也别去其他的地儿了,白天跟着我处理县衙事务,晚上我再抽出一个时辰给你讲课。”
顾准立马应下。
李况又道:“前两日苏公子也想听我讲课,我想着他学问不错,你们俩一块儿停课说不定能学得更好,便答应了。”
顾准也点了点头:“慎之兄学问自是没得说。”
苏墨言算一个,李况看了看桌上的游记,心知不带上沈元彻的话,这小子指不定要闹事。
他闹他的,李况本来也懒得管,但是要影响到自家弟子的话还是不太好。一只羊也是放,两只羊也是赶,李况又道:“也算上秦王世子吧,我先写一封信送给秦王,将这件事情定下来也免得他一心作乱。”
顾准万万没想到,临到头来竟然还又多了一个。想到厌学的沈元彻,顾准幸灾乐祸地笑了一声。
这傻子只怕还不知道呢。
沈府里,沈元彻发了一个喷嚏。
“谁在想我?”
第98章 小班 三个学生
隔了几日, 京城那边的书信也送去了县衙。
得到秦王的首肯之后,李况便让人去给沈元彻带话了。
沈元彻这段时间一直在跟朱老板商讨这第二卷 该卖什么样的价钱,朱老板之前提了好几个定价, 沈元彻却都觉得不妥, 一直没同意, 弄得朱老板都有些无力。
两个人还没讨论出什么所以然来, 忽然看见小厮颠颠地跑过来, 说是李大人给沈元彻递了个口信儿,请他明天下午去县衙一趟。
沈元彻觉得奇怪:“好端端的怎么叫我去那?”
“估摸着是有正事。”朱老板思衬道。
沈元彻却不怎么相信:“太子还在这儿呢,真有什么正事的话也轮不到我。”
“世子爷何必妄自菲薄, 这段时间您也是办成了不少的事儿的。”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朱老板深谙此道。
还别说, 沈元彻真挺喜欢听这些马屁话。细想想自己来了盐官县之后办成的事情,好像确实有些了不得。
这每一桩大事里头都有他的影子,虽然他也没出多少力,可毕竟都参与了。李大人惦记他的功劳,想要同他商议正事,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既然李况邀请, 那沈元彻索性也就去了。
第二日一早他动身的时候, 还不忘跟朱老板交代定价的事情。
沈元彻是这么想的:“反正如今的第二卷 只有咱们有,物以稀为贵,你能定多高的价格就定多高的价格,我就不信他们不会买。”
朱老板还觉得这个决定有些过激:“万一他们真的不买呢?”
“你前些日子那么叫苦连天,日日被堵得厉害,他们若是嫌贵不买,当初那一番闹腾岂不是变成了笑话?”沈元彻心中自信的不行,“况且这书可是顾准写的, 就该值个高价。”
行吧……朱老板听说了之后也没有异议。反正他就是个跑腿兼卖书的,他的意见根本就不重要,世子爷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且说沈元彻一路快马加鞭地到了县衙,车都还没有停稳他便先跳了下去。
县衙里头的人对他也早就熟了,见到他过来拦都不拦一下。
沈元彻路过的时候还问了一下门房:“顾准可在?”
“在,顾公子早上就来了,还有苏家公子也在书房里头。”
沈元彻一听这话更觉得朱老板说的不错,这一个两个都来了,说明必定有大事要吩咐。看来李大人还是慧眼识金,一眼就相中了他这颗聪明脑袋,连商量事情的时候都不忘叫上他。
不行,待会儿他定要好生表现,一定要说些中肯的意见。
大冷天儿的,沈元彻却像是喝了一口滚烫的热水一样,心里熨帖得不行。待一进书房,看到顾准跟苏墨言恭恭敬敬地站在下首,似乎在迎接他的时候,沈元彻那颗已经飘到天上去的心又飘高了许多。
“都在等我呢?”沈元彻高声问了一句,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其实也没必要这么郑重。”
毕竟大家都是熟人了不是。
顾准没想到这个倒霉蛋倒是挺积极的,他还以为沈元彻。会借口有事故意不来呢。
顾准掀开眼皮问了一句:“你竟这么早就来了?”
“有事相商自然该来得早些。我这一路上紧赶慢赶的赶过来,似乎也不算晚。”沈元彻也不讲究那些虚礼,他从外头赶过来正觉得冷得慌,坐下之后便让小厮上热茶给他。
等喝上了一口热茶,沈元彻他终于有心思跟他们谈起正事:“说说吧,这回让我过来到底有什么正经事是为了查人,还是为了抄家?”
顾准跟李况面面相觑。
隔了好一会儿,顾准才问:“师父,您昨儿晚上叫人传话的时候,难道没说清楚?”
李况回避了弟子的目光,淡淡道:“早一点说晚一点说,都得知道的,没什么大碍的。”
沈元彻一脸茫然:“知道什么?”
李况见沈元彻好像人仍没有听懂似的,先跟他解释起来这件事情:“明年顾准与苏公子他们都要下场考试,我心中盘算着,教一个人是教,教三个人也是教,不如将你们拉到一块儿给你们讲课。”
讲课?!
沈元彻一听到要听课,头皮都麻了,立马拒绝:“我不行,我是个榆木脑袋,你还是教他们吧,”
只是李况根本就不给他拒绝的机会:“有一事忘记同你说了,前两日我曾修书一封送给秦王,秦王听说你要来我这读书颇为赞赏,道世子爷在外头长进了不少,还让你务必听话,抓紧这几个月好好学习学习。”
沈元彻:“……”
真是他的好父王啊,他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李况用实际行动给他证明。妄图逃跑是没有用的。他手上捏着秦王的回信,用来恐吓沈元彻刚刚好:“秦王来了信,让世子爷好生在这边学点东西,他还等着明年乡试你给他考个举人呢。”
沈元彻靠着墙,一顿天旋地转。
老天爷啊,他父王还真的敢想啊,他有几斤几两难道父王还不知道吗?考中一个秀才已经是走了天大的狗屎运了,王还想让他考举人,这不是白日做梦是什么?
李况没多看他,交代道:“时辰不早了,都坐下,我们今日来讲刑律。”
这话说完就不给他们留一丝一毫的退路。沈元彻很想找一个同盟,回头看了一眼顾准更苏墨言,结果那两个已经乖乖坐下来了。
坐下之后,顾准还给沈元彻使了一个眼神,让他赶紧坐下不要闹事。他师父已经好久没有教过外人了,顾准知道李况肯教沈元彻完全就是顺带的,说不定里面还有他的原因。这样的好事别人可捞不着,顾准并不希望沈元彻把这段好事给作没了。
沈元彻还想挣扎:“可我不想——”
顾准盯了他一眼。
沈元彻消了声,渐渐没有了反抗的气焰:“学就学呗,瞪什么瞪。”
他满腹委屈地坐在了顾准旁边。
今日学的是律法,李况身为盐官县的父母官,对律法可谓是熟的不能再熟了。他讲课常援引事例,并不是枯燥的照本宣科,所以不管是顾准还是苏墨言都听得分外认真,笔记也从未停下来过。
只有沈元彻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他知道科举也要考这些,但沈元彻对律法这东西非常抵触,也不愿意多听。他觉得自己好歹也是皇亲国戚,旁人惹不到他头上,他也从来都是安分守法不招惹到别人身上,若无意外的话,只怕这辈子都用不到律法了
反正只有沈元彻一个听得漫不经心。
他以为这样就能让李况知难而退,早点放弃他。结果一个时辰过去之后,李况又喝了两口水,润了润嗓子了,决定结束今天的课程。
沈元彻心里欢呼一声,只是他还没来得及高兴,李况便吩咐了了别的:
“今晚回去你们三人将课上所学的内容好生温习一遍,明日我来抽查。”
沈元彻:“……”
抽……抽查?
留下这么一句话,李况便夹着书离开了。
顾准也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临走之前还拍了拍沈元彻的肩膀,交代一句:“好自为之吧。”
说完,顾准也同苏墨言一道离开了。方才课上沈元彻是什么样子他们俩心里都有数,如今师父留下这么一个作业,明日肯定又有好戏看。顾准觉得沈元彻完全就是活该,不需要同情他。
被留下来的沈元彻当真是欲哭无泪了,他怎么都没想到老天爷竟然这般对他。
回去之后纠结了一晚上,沈元彻也没有想好第二天要怎么应付。结果等到了第二天上课的时候,他理所当然的除了丑。出丑不可怕,可怕的是还有人跟他比较。顾准跟苏墨言早已经把昨天学的那些律条学得烂熟于心,跟他们俩比起来,沈元彻再次陷入了迷茫与痛苦。
他到底干嘛要过来受这份罪?
还没缓过来,李况的藤条已经抽到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