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噗……真的没想噗……”身边的人身上立刻散发出杀气,周书郊舔了舔嘴唇,一脸严肃道,“我只是觉得你这么聪明的人噗……嗷!”
夏幼幼一胳膊肘打到他胸口上,周书郊立刻惨叫一声,眼泪汪汪的往后退了一步,只是刚这么僵持了一小会儿,他便忍不住又凑了过去:“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什么怎么做?”夏幼幼面无表情的问。
周书郊瞄了一眼周围,确定没有人偷听后道:“傅明礼啊,你别说你坐地上一夜什么都没想。”
“……想了,”夏幼幼复杂的看他一眼,深吸一口气道,“我不怪他。”
“啥?”周书郊一脸懵逼。
夏幼幼淡定的往前走:“说起来第一次见面时是我先欺骗他在先,后面他是顺着我的话才假装是程宴的,我们也算是破锅碰上烂盖,谁也别说谁了。”
“……你倒是想得开。”周书郊怀疑的看着她,总觉得这不是她的真心话。
夏幼幼停了一下,继续往前走:“想不开能怎么办?我是因为见色起义所以跟他走的,他是为了利益才带我回去,我们的目的都不纯粹,现在也都受到了惩罚,想不开能怎么办呢?总不能去找他拼个你死我活吧?本来已经就够丢脸了,又何必……又何必闹得太难看。”
“可、可我不觉得他只是为了利益,这些日子他好像对你的好不像是装的……”周书郊话说到一半就不敢再说下去了,因为他想到那个人可是傅明礼,那样的人,对人的好是真是假,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真正看出来?
“你还不明白吗?”夏幼幼嘲讽一笑,“他既然不是真的程宴,那程宴也没有投奔二皇子一说,程柳两家依然是大皇子阵营,他却在见到我第一面后就把我带回了家,只是因为我告诉他我是柳茵茵,他娶我想必也是为了分化程柳两家吧。”
这些日子这些朝堂上的事她也算知道了点,程柳向来沆瀣一气,两家又定了婚约,虽然她不知道为何后来又解除了婚约,但傅明礼的想法她大概还是能猜到一些的,无非是娶了柳家唯一的女儿,就能逼着柳家来二皇子阵营了。
只可惜她并不是真正的柳茵茵,他的一切计划便只能落空,也难怪他昨日会来找自己摊牌,想来是发现自己不是柳茵茵后,自己就没了利用价值吧。
“所以你现在的打算是什么,你既然不怪他,是想还跟他在一起?”周书郊担忧道,夏幼幼有多喜欢这个假程宴他可是一直看在眼里的,而女人在面对自己心上人的时候总是带着几分不理智,她不会还想继续喜欢他吧?
夏幼幼顿了一下,漠然道:“我早就说过,男人、女人、太监在我眼里是三种性别,你觉得我会在发现自己心上人变成女人后还喜欢他吗?”
“……不会。”
“那同理,”夏幼幼死死的掐住手心,在温热的液体流出后也不肯松开,她缓缓的说话,好像在聊别人的事,“我也不可能去喜欢一个太监。”
周书郊咽了一下口水:“……哦,那你的意思是,你不打算回去了?”
“去哪?傅明礼的私宅?”夏幼幼冷下脸,“回去做什么,我再也不要回去了,从今天起,我和他一刀两断。”
夏幼幼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在看到客栈后径直走了进去,周书郊一愣,忙跟了过去,进去后只听到夏幼幼说:“给我一间隔音最好的房间。”
“你要做什么?”周书郊凑上去问。
夏幼幼不搭理他,直接丢了锭银子给掌柜的,接着跟着小二上楼了,周书郊有些摸不清头脑,愣了许久才跟上去,走到楼梯上时小二已经下来了,他忙问了在哪间房,知道后便忙跑过去了。
推开门便听到震天的哭声,周书郊嘴角抽了抽,恍惚的关上门。
……嗯,一定是进错房间了,发福蝶不可能会哭得那么惨。
他在门口站了片刻,最后认命的走了进去,门仔细关好后才走到她对面坐下,看着她哭得湿漉漉的脸无奈道:“刚刚那个冷静沉着又潇洒的发福蝶去哪了?”
“你管得着么?”夏幼幼哭得都要岔气了,她这股眼泪从昨晚看到傅明礼的脸后就憋着了,方才终于憋不住了,只得就近找个地方先哭一下。
“好好好,我不管,”周书郊头疼的看着她,“那你慢慢哭。”
想想这丫头也是够倒霉的,辛辛苦苦的隐瞒身份嫁人了,结果嫁了个骗子不说,这个骗子还是个太监,连男人都算不上。
夏幼幼连给他一个眼神都嫌累,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痛哭流涕,边哭边用袖子擦眼泪,很快袖子上就洇湿一片。
周书郊说了不管,可看她这么个哭法又担心她把眼睛给哭瞎了,犹豫一下还是劝道:“行了,别哭了,就当这段时间是做梦的,以后再找男人的时候擦亮眼睛,别再识人不清了。”
“我、我以后再也不找了,男人都是王八蛋!”夏幼幼特别伤心,而最让她伤心的是,以往不管有多难过,哭一场这难过就结束了,可今天不管她怎么掉眼泪,心脏上的抽疼还是在,丝毫没有减轻。
周书郊咳了一声:“你也不能这么说,你看我,我不就挺好的么,你难受了我还在这里安慰你,不能一竿子打死所有人的。”
夏幼幼看他一眼,咬着胳膊呜咽,眼泪像不要钱一样往下掉,周书郊急了:“怎么还越劝哭得越厉害了?”
“我怎么这么倒霉,找个男人是太监,一起干活的朋友是女装大佬,我身边就没有一个正常男人吗……”夏幼幼抽抽搭搭的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
“……我其实挺正常的。”周书郊喃喃了一句,见她也没听自己说话,无奈的叹了声气。
二人又沉默了一会儿,周书郊突然眼睛一亮:“有一个正常的啊!徐延,徐延不就挺正常的,我看他对你似乎也不一般,你不如趁这个机会换个男人?”
他可不敢说刘成,刘成的身份虽然还没有确定,但以他对刘成这么久以来的观察和怀疑,刘成简直就是太监本监了。
“换个屁!你当徐延就是个好男人了吗?”她可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他调戏自己的事,夏幼幼越哭声音越小,累得狠了就端起茶杯喝了口清茶补充体力,最后总结道,“总、总之,我以后再也不谈恋爱了,我要好好工作,努力攒钱,包养七个八个小白脸,高兴的时候揍小白脸,不高兴的时候也揍小白脸呜呜……”
“……小白脸犯了什么错?”周书郊嘴角抽了抽,“你再哭你的眼睛就没有了。”
“老娘的眼睛这么大,怎么可能会没有?”夏幼幼恨道。
周书郊无奈:“你不信就去看看。”
夏幼幼看他一眼,走到铜镜旁坐下,看到里面的眼睛后怔了一下,哀嚎一声倒在梳妆台。
“怎么了怎么了?”周书郊吓得直接跳到她面前。
“我现在不仅没了男人,就连美貌都没了,我还活着有什么意思……”夏幼幼失神的趴在桌子上。
周书郊看着她这幅怂样又是好气又是觉得可怜,最后忍不住道:“放心吧,你那点美貌等眼睛消肿就回来了,不会跑的。”
夏幼幼坐了起来,盯着镜子发了许久的呆,最后扬起脸看向他:“对了,你说在司礼监找到了我师父的东西,是什么?”
“……”他们是怎么从美貌的话题上直接跳到甫至身上的?周书郊一时有些跟不上夏幼幼的思路,但看她总算是不哭了之后,忙跟着她换了话题。
“是软剑和鞭子,其实我也不确定是不是你师父的,但是和你的兵器很像,上面也是用了青芷花染了色,你不是跟我说过,用青芷花染色防锈是你想到的办法,整个宁朝只有你知道么。”周书郊小心的看着她。
夏幼幼一愣:“是啊,我师父的兵器也是我来染的,你把兵器拿回来了吗?”
“没有,还在司礼监的暗室里,我当时行动受限,又怕打草惊蛇,所以就没有拿,”周书郊抿唇看向她,“不过我觉得那就是你师父的兵器,直觉。”
“我、我当初去寻我师父时,他的尸体就是在司礼监摆着,但是没有看到他身上有兵器,所以你看到的应该就是我师父的。”夏幼幼怔怔的看着他,半晌道,“我们再进宫一趟,我去确认一下。”
说完便要出去,被周书郊一把拉了回来,她皱起眉头:“怎么了?”
“你……”周书郊舔了一下嘴唇,小心翼翼道,“你是不是不知道司礼监是什么地方啊?”
“左右不就是皇宫的宫殿么,还能是什么地方?”夏幼幼莫名道。
……她果然不知道,也是,一个连皇子叫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你还能指望她知道司礼监是什么地方?周书郊犹豫的看着她,不确定这个时候告诉她会不会又让她哭起来。
“怎么了?”夏幼幼意识到他的不对劲,当即坐到他对面询问。
周书郊干咳一声,不敢去看她的表情:“司礼监……是十二监之首,东厂督主住的地方,也就是说,那里是傅明礼在宫里的住处,你师父是四年前死的,那时候傅明礼已经当上督主两年了。”
夏幼幼怔怔的听完,想要深吸一口气,可刚一呼吸就觉得从喉咙处开始刺痛,她立刻闭上嘴,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不知该去往何处。
师父……傅明礼……程宴……三个名字纠葛在一起,形成一无数无形的刀刃,正悬在她的头顶,只要她稍不留神,就会被杀得片甲不留。
“……发福蝶?!阿幼!”
“嗯?”夏幼幼回神。
周书郊松了口气,皱眉道:“怎么叫你也不出声。”
“没事。”夏幼幼恍了一下,才发觉自己能正常呼吸了,“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师父是傅明礼杀的?”
“正常人都会这么想吧,”周书郊干脆道,“你也说了,你师父的尸体是在司礼监找到的,那不管是不是傅明礼杀的,都和他脱不了干系。”
“……哦。”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一开始傅明礼和程宴是两个人的时候,周书郊自然不用询问她的意见,可现在这两个已经成了一个,该如何是好,得听她的意见。
“先查我师父的单子是谁做的,还有我得再进宫一趟吧,确认你说的兵器是不是我师父的,等这两件事都做了,才能判断是不是傅明礼杀的我师父。”夏幼幼的指尖无意识的敲着桌面,当她反应过来这习惯是从哪来的之后,身子猛地一僵。
“怎么查,你不杀徐延,排名就没办法提高,你也没有办法去查你师父最后一张单子。”周书郊苦恼的看着她,丝毫没有发现她片刻的失神。
夏幼幼抿唇:“不做密语阁第一也能查到。”
“你有办法?”
“找黑山,他有权限查我师父的单子。”夏幼幼道。
周书郊皱眉:“他怎么可能会帮我们?”
“他都沦落到去抢你的单子做了,想必是真的缺钱了,又怎么会不帮我们,”夏幼幼的手紧攥成拳,她想将手指摊开,却费了好大的力气都没有做到,只得将手藏在袖子里,面上仍是一片冷静,“马上去密语阁联络点给他去信,只要他帮我,我就答应将你的单子转给他,另外再给他两千两白银。”
“他会答应吗?”周书郊疑惑,就给两千两白银,好像小气了些。
夏幼幼看了他一眼:“他若是不答应,那就算他杀了徐延,也只能得到全部积分和一半的黄金,可若是答应了,便能将所有都拿到,外加两千两白银,查单子于他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你觉得他会不答应?”
周书郊恍然,他一时情急,竟然忘了以密语阁的规矩,黑山就算杀了徐延也得分他一半的钱,所以夏幼幼用来谈条件的不是她那两千两白银,而是单子里余下的两千五百两黄金。
“知道了,我这就去联络点,你……”周书郊迟疑的看着她。
夏幼幼垂眸:“今日不能再去宫里了,我留客栈等你。”
周书郊点了点头:“那行,你留这儿吧,我去跑一趟。”说完便不敢耽搁,下楼找了匹马直奔联络点去了。
周书郊一走,偌大的厢房里就只剩下夏幼幼一人,她僵坐了许久,直到肩上的伤口又开始疼时,她才有了反应。
“师父……”她吸了吸鼻子,缓缓的趴在了桌子上,以前像这样受了委屈时,师父虽然嘴上嫌弃,但总会先拍拍她的脑袋,再替她去报仇。如今师父不会嫌弃她、也不会替她报仇了。
而她曾以为在师父之后终于找到了第二个家,现在看来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她自欺欺人的幻觉而已。
心口阵阵的疼,虽然知道这个时候不该去想那个骗了自己、又是杀师父疑凶的男人,但她却不受控制的想要去看看他。
周书郊回来时,夏幼幼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门一响她立刻惊醒了,看到是周书郊后又松了口气。
“办好了,我们现在该做什么?”周书郊走到她面前问。
夏幼幼睁开眼睛许久,才想起自己为何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她轻轻张口,才发现嗓子已经哑了:“回去。”
“去哪?”
“傅明礼那。”
“……”
第61章
傅明礼带着人搜宫搜了一夜, 等到天亮时已经疲惫不堪, 在将手上人马换给禁军统领后, 便转身往私宅去了。
一路上不知是不是太过劳累,头一阵一阵的发疼不说,心里还总觉得不踏实, 好像有什么不受他控制的事正在发生一般, 让他没办法安心。
“督主,怎么了?”刘成看出他的不对劲, 忙给他递了一杯清茶。
傅明礼看了一眼, 蹙眉摇了摇头, 道:“不知为何, 总觉得有些不安心,可是还有什么事没做?”
“该交接的都已经交接了, 宫里的事都已经办妥, 等二皇子再修养两日,便能拟诏登基了,应该没什么事了吧?”刘成刚说完,就想起好像还有家事没解决,于是小心道, “……夫人那边, 您跟她谈过了吗?”
提起夏幼幼, 虽然知道她这些日子骗了自己,但傅明礼的眼神中还是抑制不住的流露出温情:“她说要与我说实话,会将真相全部告诉我。”
“……那就好, 督主您与夫人好好谈谈,和夫人相处这么久,奴才能看得出来夫人是个好姑娘,对您也没有坏心,您……总之就是好好说说吧。”刘成真到劝人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真的词穷,翻来覆去就那两句话,最后干脆闭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