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时特意让音夏叫了吴嬷嬷一路,音夏和瑞儿一前一后提着灯笼。吴嬷嬷扶着陈锦的手,生怕她摔了。
陈锦反握着她的手,像老太太生前一样,紧紧握着。
心中突然涌出一丝悲凉。
人生时尚有几分温存,死后呢,不过一副躯壳,一坯黄土,清明薄酒两杯,从此再无人牵挂。
多可悲。
“小姐年轻时,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美女,自小姐十四岁后,来提亲的人家差点踩破家里的门槛。后来,有次小姐去茶楼听戏,与姑爷第一次相见,从此便忘不了。”灯笼的光印在她苍老平静的脸上,像岁月赋予的霞光,很美,但并不刺眼。
“我打记事起便在小姐的府上了,有次冬天路滑,掉进池子里,被路过的小姐救了起来,她让大夫治好我的伤,又把我留在了身边伺候,我这条命都是小姐的。”
陈锦一顿,轻声道:“祖母虽已仙去,但嬷嬷是祖母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嬷嬷该为祖母活下去。”
吴嬷嬷知道这二姑娘是个心思细敏的,却不成想到了这个地步。
她竟知道她想随老夫人去。
吴嬷嬷长长的吁了口气,微笑道:“二姑娘这样好,将来定会遇见一个合心意的。就像小姐跟姑爷那样儿。”
陈锦仍握着她的手,说道:“祖母看不到我出嫁了,我希望吴嬷嬷能替祖母看看。”
吴嬷嬷干涸多年的眼睛湿了,重重握着陈锦的手,别过头去抹泪。
老太太虽不在了,但院子还留着。
陈锦怕吴嬷嬷一个人孤单,便让她跟自己回去了。
吴嬷嬷原意想回老太太那处院子,拗不过陈锦坚持,只能随她去。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重罪
音夏安置好了吴嬷嬷后,去见陈锦。
瑞儿正给她更衣洗梳,如今天色黑了,但时辰还早。
音夏接过瑞儿的活,边把陈锦的外衣褪下,边道:“吴嬷嬷与老夫人那样亲近,如今老夫人走了,吴嬷嬷今后要怎么办?”
“若她愿意,便留在咱们这儿,也可以去阿娘那里。若她不想再伺候人了,便在外面给她置一间院子,每月定期从帐房里拿笔钱出来给她过日子吧。”
“还是姑娘想得周到。”
陈锦坐在妆镜前,音夏替她将头上的骨钗拿下来,镜中的少女脸色有些苍白,双目沉静,看不出喜悲,“善良的人该被善待。”
音夏嗯了一声,把她的头发放下来。
一头青丝披在背上,发着盈润的光。
陈锦正准备歇下,瑞儿进来说大爷来了。
音夏忙道:“让大爷在前厅稍等片刻,待姑娘穿衣服出去。”说着忙又找衣服给陈锦穿上。
陈锦见她风风火火的样子,不由笑了,这丫头,越来越像老太婆了。
陈珂在前厅喝了半盏茶,陈锦出来了。
她只匆忙穿了衣服,头发没有挽髻,只披在背上,比平日里少了分冷冽,多了些亲和。陈珂本想笑,笑到嘴边又匆匆隐去,他现在实在笑不出来。
“大哥可用晚膳了?”陈锦坐下,问道。
陈珂苦笑两声,不说话。
身后的东远代主子回答道:“大爷今日一粒米没进。”
陈珂呵斥:“东远!”
东远垂下头,也不说话了。
陈锦心中叹息一声,看了眼音夏,音夏会意,出了门去。
“大哥这么晚来,可是有事要跟我说?”
陈珂点点头,来时打好了腹稿,这时候却又不知从哪里说起了,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我阿娘……她犯了重罪。”
看来莫氏已承认自己害了老太太的罪行了。
“那要如何?”
陈珂摇头,眼下浮起一片沉郁的阴影,“我不知道。”
瑞儿给他续了杯茶,茶盏中氤氲而上的热气似乎也熏热了他的双眼,他抬手,按在眼皮上,长长的,呼了口气。
“二叔说,将她送官。”
“大哥的意思呢?”
陈珂俯下上半身,以一个近乎折叠的姿势坐在椅子上,看上去像棵被折弯了腰的树,无论是被闪电打中,还是年迈,都是一种屈服,一种无奈,一种认命。
他的双手抵在额上,很认真的思考了很久,然后他说,“我没意见。”
陈锦看着他高大的身躯在发抖,像要把自己摇散了,洒在这椅子上。
屋里重新安静下来。
只有滴漏发出的细微的声音。
音夏从外面进来,端了个托盘,里头放了两大碗米饭并几样小炒,还有一小碗玉米汤。音夏把托盘放在桌上,去请陈珂,“大爷,如今夜深了,快些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