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雍一直站在门口,微微皱着眉头,方才和宗长说话回来,他就觉得有些不对,现在大哥一说话,他忽然想了透彻,宗长在他面前叫了季嫣然。
这是在提醒他,宗长已经知晓他们是假夫妻。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思量到这些他就心中不太痛快。
里面的门终于打开了,季嫣然走了出来,看到李丞她的眼睛豁然一亮:“大哥也来了。”
李丞道:“我在家中左右也无事,就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衬,”说着微微一顿,“看来你已经弄好了。”
程大和程二浑身已经被汗湿透了,如同落水的公鸡一般。
季嫣然道:“明日你们还要帮我的忙。”
“我认识几个医婆……”程大不禁道,“要不然将她们请来。”
季嫣然道:“还是你们来吧,现在这个情形我谁都信不过。”
程大、程二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李丞看向季嫣然:“没有把握?”
季嫣然点点头:“以前没有治过,还要看看这些日子会不会有起色。”
“慢慢来,”李丞声音很轻,“凡事总有第一次。”
“这两天我得将常宁公主留下的医书再整理一下,也许能有些帮助。”季嫣然抬起头看着李丞,或许有一天还能治好李丞的脸,虽然不可能恢复他从前英俊的模样,至少能够出现在大庭广众一下,这样李丞就不用再遮遮掩掩的出门。
似是明白季嫣然在想些什么,李丞微微一笑,那张布满伤疤的脸此时此刻看起来也十分的柔和。
这种如兄长般的关怀,季嫣然一点都不陌生,因为这身体的正主本就有一个很维护她的哥哥,但是除此之外她脑海里又捕捉到一个身影。
是谁呢?她还分辨不出。
“这些药材和郎中还要劳烦大哥。”
“放心吧,”李丞向周围看去,“一定出不了差错。”
季嫣然看着院子里堆积起来的药材,江家给她找麻烦,她也正好让江家尝尝被人算计的滋味儿。
冉六终于找到了机会跟李丞说话:“除了达官显贵府上存的番药,这些都是最好的了,这些郎中也没有问题,从前都与我打过交道,小爷没少养着他们。”
说这得意洋洋地仰起头,这方面他可是行家,纨绔哪有不受伤的,打人被打都需要郎中,他们偶尔还会炒炒药材赚些银子,所以这些事也算是信手拈来。
“这些人聪明着呢,知道得罪小爷的下场。”
李丞在一旁笑起来:“不要太过了,我看到几个郎中都吓得瑟瑟发抖。”
冉六低着头躲避着李丞的目光:“我知道分寸,你们放心……”
“我放心。”李丞伸出手拍了拍冉六的肩膀。
冉六整个人也精神抖擞起来,抬起红红的脸:“那当然,不看看小爷我是谁,从八岁开始可就被父亲拿着戒尺打得四处逃窜了。”
李丞静静地听着:“这次疼不疼?”
“没事,”冉六直起腰,“我祖母在家,父亲不敢太用力,再说那些小厮我早就打点过了。”
李丞道:“这次为了我们家的事,让你受委屈了。”
冉六立即皱起眉头:“就算没有李家的事,这顿打我也少不了,再说了父亲虽然打我,心里高兴着呢,这可是给江家找麻烦。”
“以后别这样了,总被打也不是好事。”李丞笑着道,家中有这样的子弟,恐怕有什么事都要怪在他头上,将他打了也算给外人一个交代。
听着冉六和李丞说话,季嫣然已经远远地退开,不想转身就看到了李雍:“阿雍,你已经和四叔说完话了啊!”
原来这么长时间一直都没看到他。
“别过去了,”季嫣然笑道,“大哥也该有几个朋友,这样挺好的。”
她倒是为大哥想的周全。
“四叔呢?有没有生气?”
“没有。”
季嫣然立即觉得轻松不少,眉眼都舒展开:“这就好,过两日我还要去请教他医书上的事,任谁都没有比他更了解常宁公主了。”
交待完所有事,天也渐渐透亮。
眼看着她吩咐胡愈背起药箱向前走去,李雍静静地站在原地,她迈过了门槛都没有回头。
李雍凝望着前方站在那里竟然不想动。
“三爷,我们……要回去了。”唐千低声提醒。
李雍没有说话,脸上一片阴沉。
“阿雍。”
一张俏脸从门外探过来,脸上满是爽利的神情。
季嫣然笑着道,“我们要走了。”江瑾瑜今天归京,她还得去找江瑾瑜的麻烦。
李雍紧紧皱着的心忽然化开来。
第一百一十七章 他变了
季嫣然和李雍几个人离开,虽然冉六和几个纨绔还在,但是院子里好像就没有那么热闹了。
杜虞忍不住道:“果然最能闹腾的还是她,一个人顶十个。”
“不止,”程大到现在仍旧没有恢复过来,“一个人顶百个,若是个男子,在军营里直接做百夫长。”
“出息,病患还没有治好,就值得你这样夸赞。”杜虞翘起了眼睛。
程大也不恼只道:“彼此彼此。”
众人都不说话,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孩子的哭成也停止了。
程二笑吟吟地从屋子里走出来:“三奶奶的法子虽然有些骇人,却也不一定就没有效用。”
“用的是什么方子。”李约清亮的声音传来。
程大、程二脸上多了几分恭谨,如果当年不是怕给李约找麻烦,他们就全都去了李家,冉家大女对他们不错,不将他们当做奴仆,他们还是自由身,什么时候想离开只要知会一声,所以这一住就是十年。
程二想起来:“李三奶奶用的脉案好像没有拿走。”说着拍了拍脑袋,他方才帮忙拿药箱的时候,就给落下了。
程二急急忙忙地进屋去找,将脉案拿到了手中:“说是龙什么……我也没有记得太清楚。”脉案还是季嫣然书写的那一页,李约低头看了过去目光一凝落在了那个“胆”字上,本来十分随意的目光忽然微微一闪,如同黑夜中划过天际的星辰。
准确来说这个“胆”不算字,但是他知道她写的是“膽”,因为从前阿宁也经常会写错许多字,所以他就记得很清楚。
阿宁走了之后,他再也没见过这样写错字的人,因为这字明明错的没头没脑,却好像又自成一脉。
李约将那脉案拿在手中,刚想要翻看……
“四叔,那是我写的脉案吗?”季嫣然上前行礼,她坐在马车上想要再看看脉案,才发现将它遗落在了福康院。
“是。”李约笑了笑,却没有将手中的脉案递过去。
“那脉案写的潦草不值一看,我回去让小和尚帮忙誊抄,四叔若是那时想瞧再……”
“不用那么麻烦,”李约将脉案合起来送进了袖子中,“我看完了自会让杜虞整理,今晚送过来。”
“四叔,我那字实在不堪入目。”
李约却并不在意:“能写就很不错了,小子辈的字我看过不少,能看得懂。”
季嫣然挑起了眉毛,李约不是对什么都不甚在意吗?怎么突然对她的脉案感兴趣,她的字还没有谁看过,就像大姑娘上轿似的,她怎么才能不动声色地从李约袖子里抢出来。
“走吧。”李约吩咐杜虞。
谁知话她的话还没说出来他却先行一步。
先是李约离开,紧接着是垂头丧气的季嫣然,院子里定然发生了什么事。
李雍道:“怎么了?”
“没事,”季嫣然不想提起,本来这事就微不足道,“阿雍,你知道我会写字吧?”
李雍想到那日她提笔的模样,不过他没有反驳也算给她留足了面子。
“若是有人问起来……你心里有个准备,我只是学艺不精,错字连篇罢了。”
目光闪亮没有半点羞臊,好像错字就是天经地义的。
从前家中有个老管事,家里家外管着一本账,那账里记得东西谁也看不懂,但是他靠着这个却能将所有出入记得分毫不差。
常宁公主留下的那些医书她不是也看得很顺畅,所以这也的确不算什么短处。
李雍道:“我知道了。”是四叔看了她的字?四叔很少管这些事,不知道两个人格外在意是因为什么,想到这里李雍的目光微微深沉下来。
“快走吧,再不走就晚了。”季嫣然上了马车就开始催促。
车慢慢地向前驰去,外面传来李雍的声音:“你只要做你自己,不喜欢做的事不要为难。”
这是李雍吗?
季嫣然忽然有些诧异,李雍没有教训她,反而在安慰她?
为什么呢?
车里的小和尚胡愈半晌念了句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季嫣然半晌反应过来,伸出手向胡愈光头上拍去:“小和尚你说,谁是地狱?”
外面的李雍不自觉地弯起了嘴唇。
“三爷,”唐千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落在李雍脸上,“您是不是穿多了,怎么好像还从里面冒热气呢?”说着伸出手就要去碰李雍的衣衫。
李雍皱起眉头嫌弃唐千太过聒噪,抬起一脚揣在了唐千的马屁股上。
随着骏马轻嘶,唐千这个碍眼货已经被带着跑的无影无踪。
……
江瑾瑜轻轻地打了个哈欠,懒懒地靠上了绣着牡丹的大引枕,虽然下人已经尽量放慢速度,让她不要感觉到太过劳累,但是这样一路下来她还是憔悴了许多。
江瑾瑜扶额,偏偏进了京之后还有那么多事在等着她,大伯让她不要轻举妄动,想要将一切化为无形,可是不在其中推波助澜又怎么能争取主动,想到这里她烦躁地将手中的扇子打开,黄金的扇面映着她的脸。
“大小姐,”江家管事已经赶到城外来迎接,“您总算是回来了。”
江瑾瑜道:“家里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