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矿的事,六部还要找你多久?”
“快了。”呼延骓道,“等我从安庆回来,应该就快结束了。”
“你要去安庆?”
呼延骓颔首:“安庆有密报,说是发现一处私人矿产,不出金银,只出铜铁。”
“只出……铜铁?”
“是的。”呼延骓拧眉,“最关键的是,那些铜铁,流向不明。”
第113章
天子的意思, 是让呼延骓等人即刻启程。他从宫里回来, 一是为看赵婳及侄子, 二是为了收拾行李。
他出行, 行李带的不多, 随时可以走。只是天子派去安庆的其余人手,还需各方收拾布置,因此到最后启程准备路上碰头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他拿了通行文书出门, 接过底下人递过来的鞭子,跨鞍上马,一路往城门去。
城门的守卫早得了消息,开着从前夜里关闭的城门,等候着他们。呼延骓骑马出城, 不过才走了一段路, 身后遥遥就传来了马蹄声。
马跑得很快, 须臾间,已飞驰到了呼延骓的面前。
是赵幼苓。
看到她, 呼延骓一拉缰绳:“你怎么来了?”
赵幼苓催马上前, 与他并行:“我来送送你。”
白日里,呼延骓只说要去安庆,却并未说明是几时走。他有意瞒着,也是因此事涉及太多,不愿让她卷入,扯上麻烦。
但见人来送行, 呼延骓不得不说,心底还是生出了几分暖意。
“你去了安庆要当心。”赵幼苓往前头看,前面路口隐约能见着一些人影、马匹、马车等等,依稀都是这次一道去安庆调查的官员。
金矿的事时至今日,尽管天子封锁消息,可该知道的人都知道,十有八九与东宫其实脱离不了干系。
而如今又出了安庆的铜铁矿一事,以太子的为人,在汴都恐还畏惧天子,不敢做什么,但离了汴都,哪怕是在去安庆的路上,他也有的是办法弄死他们一行人。
“安庆那有戴家军,戴家和太子关系非常,他们的人……不能全信。”
赵幼苓信戴家忠,可也信戴家为了皇后和太子,对天子不忠。
呼延骓点点头。安庆的情况胥九辞和谢先生都私下传信与他,他牢记心中不敢忘。
前头的马发出了不耐烦的喷鼻声,在原地来回踏步。
赵幼苓看了看,凝视呼延骓许久,没有再说些旁的事,只郑重地说了一句:“万事小心。”
“你也小心。”呼延骓道。
汴都、皇宫,处处都设伏着危险。皇后不是什么恶人,至少面对贵妃和韶王时并不主张作恶。但东宫和远在江南的戴家……
赵幼苓不再言语,目送呼延骓骑马远行,直到身影都融进夜色,分不出轮廓,她方才缓缓落下了眼帘。
然而不过片刻,她扬起马鞭挥下。
“呼延骓!”
她喊了一声,渐渐追上的路那头,夜幕下蓦然回首的男人,片刻怔愣过后,调转马头迎上她。
这一次,谁都没有再坐马上。
赵幼苓翻下马背,不等站稳,呼延骓已大踏步迎上前来,夜色深沉间,他伸出长臂,将她拦腰捞起,搂进怀中。
腰上的臂膀仿佛用劲了全身的力气,赵幼苓忍不住往后仰,就见呼延骓喉头滚动了几下,一言不发,低头便吻住了她。
滚烫的身体隔着一层衣裳紧紧相贴,恨不能将彼此揉成一团。
这一去,两地危机重重。
再见也不知会是何时。
赵幼苓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又追了上来。
等到被呼延骓吻得站立不住,终于被松开了些许,她方才觉得身上战栗的感觉慢慢褪去。
“我走了。”呼延骓道。
赵幼苓点头。
呼延骓摸了摸她的头:“你先回去。”
知道他会担心,赵幼苓点点头,上马转身。这一次,不再回头,甩了个鞭花,跑进了漆黑的夜色中。
身后,呼延骓抬手,摸了摸仍旧覆着少女馨香的嘴唇,转身上马,追上前面众人。
“走吧,去安庆。”
呼延骓去了。
和天子所派的其他官员一道去了安庆,临走前他将族人和赵婳都托付给了赵幼苓。
赵幼苓每日都会去一趟他的宅子,给族人们在汴都城内找着活计,又给孩子们请了先生。
赵婳的身子也一日日转好,还给孩子起了个小名,叫潼哥儿。
潼哥儿能吃能睡,身子比他娘好太多,一天一个模样,还没半月,就已经胖了一圈。
这日,赵幼苓照常陪在赵婳的身边。奶娘抱着潼哥儿坐在床脚的矮墩上,一屋子的丫头婆子都在凑趣逗弄他。
赵幼苓瞧着潼哥儿胖乎乎的脸,见他睡觉的时候都不住吮着嘴巴,笑道:“他再吃下去,回头满月的时候,岂不是都要抱不动了?”
奶娘笑:“小郎君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吃得多些,等大点儿能跑能跳了,就瘦下来了。”
赵幼苓点一点头,奶娘又道:“小郎君一日几顿吃得其实也不多,只是天生白胖,这眉眼长开了,定是个高高大大的美男子。”
赵婳本在喝茶,闻言冷不丁咳了出来:“他亲爹可算不上什么美男子。”
“儿肖母,公主生得好,小郎君铁定长得也好。”奶娘没见过阿泰尔,可到底是在大户人家做活的,眼见力还是有,闻言当即改了口。
赵幼苓抿嘴一笑,探过身,就要去抓潼哥儿的小手。
还没抓着,却是前头的仆从来禀告,宫里来了人。
她往前头去,一眼便见着了承恩。
“怎么是你?”赵幼苓笑道,“义父让你来的?”
承恩拱拱手:“殿下,是陛下召见。”他挠挠鼻子,又道,“师父和师兄他们走不开,就让承恩来了。”
“宫里出事了?”
“宫里有位怀了身孕的贵人方才落了胎,太医看过了,是个成了形的男胎。陛下得知后,一时情急就病倒了。”
赵幼苓愣了愣。
所以,后宫的女人落胎,天子就召见她?
承恩“啊”了一声:“不是,和这事没关系。陛下醒了,然后来了人,说了些话后,就说要见殿下。”
承恩有些说不清楚。他品阶低,即便是在宫里,跟着胥九辞也不过只能打打下手,递递东西。天子近身的事,一干轮不到他做,自然也就不知天子身边都说了什么。
赵幼苓也不为难她,离了宅子便往宫里去。
皇宫向来不是戏文里说的那样,想进就进,想出就出。那里头前有朝廷各部各司,后有宫殿妃嫔,又不是外头的花园,来去自如。
即便是像韶王这样的身份,想要随时进宫面圣,也是因身上有天子所赐的玉牌。女眷们更是如此。
可赵幼苓自燕地归来,已不知进出皇宫几趟,门口的侍卫都已认得她这张脸,知晓这一位是如今最得天子宠爱的荣安公主,也不问玉牌,不问诏令,直接让行。
她跟着承恩,或者说承恩跟着她,从宫门口一路走到天子所在的宫殿前,畅通无阻。
只是,总有些不大舒服的人,会叫人遇见。
太子之女,安定公主。
“荣安。”安定公主一看到赵幼苓,就攥紧了衣袖。
她自幼得宠,在宫里也多受宠爱,从前进贡的那些好物,她撒撒娇,长辈们就会赏给她。那些世家宗亲府上的小娘子,谁不以她马首是瞻。她合该得到这世间一切最好的东西。
可自从赵幼苓回来,盛宠不再是她的,好东西也不再由她先挑,那些小娘子们面上不显,背地里却都在羡慕赵幼苓,盼着能和她交上朋友,或者同她一样,有那些叫人钦佩的成绩。
偏偏……她还害了四郎。
“公主殿下。”承恩见安定公主的表情不太对,忙拦在赵幼苓面前,朝着她行了一个礼。
“你是哪宫的小太监?”安定公主嗤笑一声,看向赵幼苓的眼神带着不屑,“怎么被丢出来给她带路?听说咱们的荣安妹妹从前在戎迂的时候就经常跟男人混在一起,回了大胤似乎也和外头的男人走得挺近的。小太监,你就不怕被她欺负了?”
这宫里头从来不是空旷无人,来往的宫人侍卫并不少。
安定公主的话一出,四周的宫人齐齐噤声。满朝谁不知道荣安公主虽不在意名声,但鲜少与男子来往过密。再者,荣安公主教训男人的次数,可比安定公主追着男人跑的次数少多了。
从前有崔四郎,现在……现在似乎是看上了常乐公主养在府里的琴师。
承恩哪懂得那么多,眨着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赵幼苓抬手拍了拍他的脑袋,对着安定公主笑道:“堂姐最近可有崔家四郎的消息?”
她不在意那点名声,可她不乐意被人踩着,重活一世再活着回大胤,难道还要乖乖任人欺负?
“听说,崔四郎如今在外头同一个花魁生下了庶子,正吵着闹着要接回崔家呢。”
赵幼苓说完,也不管安定公主的脸色有多难看,甩甩手,拎着承恩后脖子处的衣领,就往大殿走。
安定公主想喊,嘴才张,就立马有侍卫走上来:“殿下,陛下在殿内休息,不得喧哗。”
她气得跺脚,台阶上,赵幼苓回头,嘴角一弯,给了个嘲讽的笑。
天子的寝殿内常年燃着香,如今又混着丹药的气味,叫人一进殿,便觉得有些气闷。
太子虽然惹了些麻烦,可他先前推荐进宫的道士,天子倒颇为信任。不舒服的时候吃一颗丹药,当即精神抖擞,连后宫时隔多年后,又终于有嫔妃怀上了孩子。
赵幼苓见到天子时,胥九辞正在一旁伺候笔墨。她走得近了,才知道这是天子在为那个没生下来的小皇子写悼辞。
她请过安后,就立在一旁,直到天子停笔抬头,这才往前走了一步:“皇爷爷。”
不晓得是什么原因,许是丹药的效果过去了,也可能是悼辞写得耗费了好多心神,天子看着她的时候,明显意识有些不大清醒。
好一会儿,才看到他缓缓醒过神来。
“荣安。”天子道,“找你来是有一件事要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