叱利昆是想拿东西换了赵幼苓, 他知道这个异父异母的弟弟对身边的人向来看顾得紧, 他要是强取豪夺势必会惹得呼延骓不快, 但拿物资换一个女奴, 说不定会同意。
叱利昆的帐内并不缺女人, 出身显赫的、低贱的,什么样的都有,容貌各异,但个个都身姿丰韵, 是草原上的男人们惯常的审美。
他会看上赵幼苓,多多少少是因为她这几次做的事情。
吃多了山珍海味,陡然间邻桌来了一盘清淡的小菜,自然会引人注目,想要尝上一尝。
叱利昆拿赵幼苓当清粥小菜, 完完全全就是他一人的想法。
呼延骓站定看向叱利昆。他与人忙碌一夜, 叱利昆虽有插手帮着调查, 但做得更多的事情,就是和他一起面见可敦, 设局拿下了乌日娜。
呼延骓没有错过叱利昆在帐篷里的视线——他大部分时候都在看赵幼苓, 眼神里的若有所思和满意,分明就是在打量自己的所有物。
呼延骓不会答应下这事:“特勤是不是忘了,她是我的人。”他不在人前冷着赵幼苓,就是在明明白白告诉旁人,这个女奴是他的人。
叱利昆看他绷着脸笑道:“知道。一个女奴,我拿十头羊跟你换怎样?”
一旁的乌兰把腰一弯:“骓殿下, 十头羊换一个女奴,已经不少了。”
叱利昆人生得威武高大,他帐内的那些女人,奴隶出身的那几个,就有他从旁人手里换来的。戎迂人没那么重的贞.操观念,女人,尤其是女奴,是不是曾经被人收用的,都无所谓。
他拿三头羊换过一个女奴,也拿一头羊换过。
十头羊换一个女奴,已经比他之前最疼爱的几个女奴出价更高了。
呼延骓嘴角一弯:“不换。”说完转头就要走。
乌兰忙将人拦了拦,呼延骓便回身问道:“特勤是打算硬来?”
呼延骓的语音算不上多温和,配上他那张冷冰冰的脸,看起来更像是愠怒。
叱利昆不言语,只看了看乌兰。
乌兰得了眼神,笑道:“怎么能叫硬来。特勤看上了殿下的那个女奴,跟殿下讨要,又允诺送上十头羊,这不就是特勤的诚心吗?不过是个女奴,殿下放手就是。”
“知道了。”呼延骓依旧冷淡,把手一挥。乌兰脸上浮起笑,正准备召来奴隶让人回部族挑十头羊来,就见呼延骓眉梢一挑道:“我不换。”
乌兰脸上一僵:“骓殿下!”
呼延骓面色发沉。
他可没忘记,赵幼苓现在的年纪。也没忘记叱利昆帐内,还有几个年纪小,没什么名分的女童。
比起性喜奢华的兀罕,叱利昆身为特勤,在戎迂族内口碑并不差。那几个女童的事,除了大可汗和个别人,连可敦都不知晓。叱利昆要赵幼苓,明面上为了可敦大概会好好照料这个“恩人”,但背地里只怕也是如同那几个女童一般,操.弄她。
大可汗虽然训斥过叱利昆,可为着长子的名声,只能瞒下女童的事,旁人哪怕知晓,为着不惹恼大可汗,也只能将那几个女童的遭遇抛之脑后。
一想到叱利昆看上了赵幼苓,呼延骓就觉得,他年少时跟叱利昆打架,应该打得再狠些才是,悔不该那时候手下留情,没把人直接打废了。
想到这些,呼延骓面色比之前更沉了些,又想到赵幼苓那娇娇小小的模样,见叱利昆敢对她动心思,越发怒意横生。
乌兰脸色难看:“骓殿下何必为了一个女奴恼了特勤。”
左右的人都已经被乌兰摒退,留下的几个护卫此时把头垂到胸前,屏息而立,不敢这时候触了霉头。所以,乌兰说话也就跟着不客气了起来。
“区区一个女奴,殿下以为特勤不敢跟可敦讨要吗?”
乌兰这么说话,叱利昆仍旧一言不发,显然是默许的,同时也表露了他的态度。
一个特勤,要一个女奴,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只要说得好听一些,可敦怎么也不可能拒绝。
呼延骓当然也明白,可他不怕这些。
“如果我告诉大可汗,特勤你私下将一处矿山给了吐浑左贤王,特勤觉得,大可汗会轻饶你吗?”
呼延骓话音刚落,“咵”的一声,左右几个护卫都放下兵刃,单膝跪地。
他说的事情太过震惊,为求活命,这些人唯有跪地求饶。这样的事,自然是不能让外人得知的。
乌兰脸色难看,一脚踹上最近的一个护卫,面向叱利昆:“特勤!”
叱利昆比乌兰镇定:“你不敢说。”
呼延骓笑:“你也不敢硬来。”
叱利昆的确不敢硬来。
他了解自己的那些兄弟,但不了解呼延骓。
这个异父异母的弟弟,从一开始就是他不得不为了大可汗的大业忍受的眼中钉。他甚至觉得,如果自己真的逼急了,说不定呼延骓真的敢把事情捅到大可汗的面前——
大可汗不会容许戎迂必须仰人鼻息,活在吐浑的制约下。
“走吧。”叱利昆突然道。
“特勤!”乌兰喊。
叱利昆看着呼延骓,对乌兰道:“回去了。”
一个女奴,他有的是办法得到。
处理了乌日娜,大可汗春猎的兴致不减。大可汗与吐浑的左贤王交谈甚欢,三天春猎过后,欣然为彼此的一双儿女结下了姻缘——叱利昆与娜仁托雅不日将结为夫妇。
众人恭贺,大胤前太子一行人也纷纷表示祝贺。如此,三天的春猎,除了已经被下嫁的乌日娜,似乎皆大欢喜。
回到部族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
绷了三天的神经松懈下来,困意就席卷而上。赵幼苓有些管不住上下打架的眼皮,赶走缠着她非要问春猎趣事的刘拂,简单洗漱了把,倒头就睡。
草原上静悄悄的,只有些许虫鸣声。巡逻的脚步声离得远,她睡迷糊了便什么都没听见。
这一觉倒没有睡到天亮。
半夜的时候,赵幼苓半梦半醒地在床榻上翻了个身。
这一翻身,迷迷糊糊间对上了一双寒潭般沉静的眼眸。不知是否是照进毡包里的月色太过清冷,那双眼睛很亮,却冷冰冰的,像是没有含太多的感情。
赵幼苓看着,良久,猛地睁开眼,从榻上坐了起来。
呼延骓没想到赵幼苓会醒。他进毡包的时候听得出来,她的呼吸很沉,睡得也很香甜。
床榻不大,可她睡在上头,裹着被子就那么小小一团,一双脚露在被子外头,月光照在毡包里,能瞧见她的一双脚小巧玲珑。
半梦半醒间的那张脸,也是睡眼惺忪,才巴掌般大小。衣服拢着的胸前,微微有了起伏,到底还是长了些肉,比那时闯进毡中,双眼通红,又瘦又脏的小家伙胖了一些。
“殿下怎么在这?”
呼延骓嗯了一声:“接到消息。”
“什么消息?”
呼延骓点起灯:“大胤的消息。”
他抬眼看向赵幼苓,坐在榻边的女孩已经睁大了眼睛,脸上没有丝毫睡意。
“大胤和吐浑开始议和了。”
得知吐浑的左贤王将要带着大胤前太子参加春猎,呼延骓就觉得有些不对,命人去打探消息。
大胤太远,派去的人一来一回要用上几个月的时间。他让人去了吐浑,人刚刚回来,也带回了他要的消息——
大胤和吐浑要议和。
“谁认输了?”赵幼苓问。
呼延骓道:“没有人认输。但吐浑的兵马已经不足以支撑他们南下继续攻打大胤了。”
赵幼苓道:“那就是吐浑想借议和,劝降大胤?”
赵幼苓人在戎迂,对于大胤如今的局势,了解的并不多。先前呼延骓让人打探来的消息,仅仅只能证明朝廷还在,大胤未灭。
吐浑的兵力不行,大胤的……大概也只能勉强撑住。
大胤想议和,吐浑想劝降。但后者就意味着大胤日后要矮吐浑一个头,战败之国,哪还有尊严可说。
“如果能议和是最好的情况。”
呼延骓拿出一张舆图,直接平铺在地上。
“大胤虽然被吐浑占据了这些地方,但背后这里还有大片沃土。这些沃土,足够支撑百姓和军队。但吐浑的军队不行,吐浑不事生产,要想送粮草支援他们继续南下很难。他们已经撑不下去了。”
赵幼苓沉默。
她不懂战事,只看着舆图上的大胤疆域陷入沉默。
呼延骓知道她对这方面并不擅长,也不勉强。
他道:“大胤想要把废太子和其他被带到吐浑的贵族子弟都接回去。”
赵幼苓蓦地抬头。
呼延骓道:“赵昱已经被废黜了。但不管怎样,大胤的天子不会放任自己的儿子,尤其是一个废太子留在吐浑这里。至于其他人,都是连带要接回去的。”
和被充作奴隶,送到戎迂的汉人比起来,当初被吐浑兵带到吐浑的人里头,废太子一行人的处境是最好的。吐浑人把他们留下以作他用,因此自然是好吃好喝供着,甚至还给他们在吐浑当地娶妻纳妾,如果不是时间还短,只怕是连孩子都生出来了。
赵幼苓看了呼延骓一眼,她心里清楚,这人大晚上过来,绝对不是传一个消息这么简单。
呼延骓收起舆图,见赵幼苓看自己,想起叱利昆的势在必得,问:“你想不想早点回大胤?”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38章
“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赵幼苓问。
“等机会。”呼延骓答道。
赵幼苓沉默一瞬:“什么机会?”
呼延骓盘腿坐下:“留守在大胤的那些吐浑兵撤回大半, 汉人可以再度自由通行的机会。”
赵幼苓眉头蹙了起来, 问:“吐浑会归还那些城池?”
呼延骓摇了摇头, 赵幼苓又问:“如果不归还, 汉人怎么自由出入?”
呼延骓屈指在腿上轻敲:“我说了, 吐浑人不事生产,没有汉人,农田、畜牧甚至寻常的衣食住行,他们都无法在大胤的土地上适应。”
赵幼苓心领神会, 只是一想到真的能回去了,有些着急:“为什么要等到那个时候才能走?我们可以跟着商队走。”
“因为不到那个时候,你和谢先生他们谁都走不了。”呼延骓看着赵幼苓的眼睛,心头一涩,说, “吐浑如今留在大胤境内的, 共有九万人。汉人的商队能从大胤出来, 绕了很大一圈,冒着被杀、货物被劫的危险通行于大胤和草原诸部。
“那条商道, 是不得已才开辟出来的, 危险重重,随时都可能有人死去。连商队都不能保证每个人都可以活着回去,更何况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