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再次昏沉漆黑下来,越来越多的人在往楼上走去,此刻依旧停在一楼的只有不超过一百人。
这一百人几乎都是垂垂老矣或是内有暗疾的人,注定了此生无法破境,无法更上一步。
突然见有人发出了一声惊呼,似乎是在喊动了,动了。
无论是楼上还是塔外几乎大部分人都将目光同一时间放到了李休的身上。
他睁开了双眼,从竹椅上坐了起来。
目光有些复杂的看着那两座石碑,那双眼却很亮,亮的吓人,就像是当初在莫回谷内陈瑶第一次见到星星一样的明亮。
他抿了抿嘴唇,喃喃道:“原来如此。”
许多人似乎都是松了一口气,以世子殿下的天赋,倘若此时开始发力往上走的话说不定还来得及。
锁天塔开启一事皇后已经占据了上风,倘若最先登上十三楼的是陈彦彦,那就等于是在说太子一脉无人。
这很重要。
所以他们见到李休站起身子的时候才会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但这种感觉只持续了不到两个呼吸的时间便硬生生的被所有人吞回了肚子里。
只见李休竟然是迈步走到了不远处然后盘膝坐在了地上,从戒指中取出了一对木柴架起了火堆,然后烧红成碳,接着拿出了一只鸡架在木架上,炭火烧烤着小鸡。
不过片刻功夫便有肉香传遍了四周。
许多人愣在了原地,皆是眼皮一跳觉得岂有此理。
“他在做什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竟然是锁天塔内烤鸡吃?十余日都上不去一层楼竟然还有如此雅兴,真不愧是世子殿下。”
有看不顺眼之人冷笑连连,发出了讥讽之声。
许多书院弟子脸色一沉,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的确,十余日来躺着不动,此刻起身竟然只是为了烤一只鸡?
哪怕他们再如何信任李休,在这时候也觉得很没道理。
“哗众取宠。”
袁文昭轻轻地瞥了一眼下方,淡淡道。
尚凌的表情却是愈发严肃起来,他很了解李休,对于这位世子殿下的欣赏并不在吴王之下,所以他很清楚李休不会去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只是就像之前大理寺卿所说,已经十余日的时间过去了,即便你想要追赶是不是也太晚了些呢?
李休吃了一只鸡,严格来说的话是一只鸡再额外加上一只鸡腿。
做完这一切后他擦了擦嘴,伸手扑灭了面前的火焰然后重新回到了竹椅上躺了下去。
就一如之前一般。
起码在其他人眼中是如此。
那两座石碑缓慢旋转着,每一个都是单独的个体,但在他看来二者之间却有相连之处,这些日子的探寻就是为了寻找到这一个相连之处,倘若是真的如同他猜想的一般那么观碑就会变得不同寻常起来。
在这些日子里他找到了一缕联系,很微弱,很容易忽略,甚至会让人产生错觉,所以他想检验一下自己的猜想,只是这个过程毫无疑问会比之前还要麻烦,还要拖沓,在更要全神贯注的同时也要更加的浪费时间。
所以李休起身吃了一顿烧鸡,一只烧鸡什么都不能做,哪怕是多加一个鸡腿也是如此。
对于修士来说可有可无,所以才会被许多人看在是哗众取宠。
但他需要一个缓冲时间,于是就烤了一只鸡。
起身,吃鸡,躺下。
李休再次恢复了之前的模样与状态,让无数人面露不解。
渐渐地,许多窃窃私语之声响起。
“世子竟然还不上楼,难不成是上不去?”
“少胡说八道,凭借世子殿下的天赋会无法观碑上楼?以后这些话还是少说得好,免得让人笑掉大牙。”
“这可未必,也许世子只是修行天赋上佳,对于大道感悟却差得远,所以十余日下来才无法观碑,无法登上二层楼。”
“无法感悟大道基本上就无缘五境,难不成世子殿下此生只能修行到四境无法再往上?”
有人目光闪烁,突然说道。
许多人面色变换,心中起了思量。
“少在那里放屁,修行天赋上佳却无法感悟大道?你说的是什么狗屁道理?”
有人出声反驳。
先前开口之人面色通红,梗着脖子道:“那你倒是说说如此长的时间过去了,他为何还停在第一层?”
反驳之人闻言神情一滞,硬着头皮说道:“殿下做事自有道理,你我岂能知晓?”
辩论之声越来越大,逐渐影响了四周之人,许多书院弟子眉头一皱刚要说话,却听得钟良率先开口喝道:“安静,管好自己的事情即可,殿下如何做还轮不到你们议论。”
那些议论之人面面相觑,彼此冷哼一声,碍于书院的颜面于是不再说话。
钟良有些担忧的看着李休,心中疑惑。
如此这般再次过去了十余日。
陈彦彦已经登上了十层楼。
满江红上了九层楼。
徐盈秀以及醉春风还在第七层。
几乎所有人都有着各自的提升,近一个月的时间过去渐渐地所有关于李休的议论也开始越来越少。
大部分人认为他可能是识海内有着隐患,所以导致观碑发生误差,难以登楼。
但还有一小部分人坚持认为殿下如此做定然有他的道理。
而此时,当天色再次亮起的时候,李休仍旧躺在第一层的竹椅上。
面无表情,就如同睡着了一般。
第375章 我自我自在
他已经在那个竹椅上躺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万众瞩目之下从一开始的疑惑不解,再到后来的置若罔闻,即便是少部分人再如何坚信也无法阻止更多的人开始慢慢相信这位世子殿下是因为识海内出了问题,导致神识与石碑无法完美连接,从而让大道烙印无法最直接的感受到自身。
所以无法走出那层光幕,也就不能登上二层楼,乃至更高。
塔内的人渐渐已经习惯,但塔外则是早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对于李休为何不上楼的原因争论不休,甚至还险些爆发了几次冲突。
更是有好事者设立了赌盘,来用李休还有多长时间才能登上二层楼作为赌注。
在锁天塔未曾开启之前他已经躺了一个月,所以梁小刀自然不会认为他是因为不过瘾所以想要躺更长时间。
“陈彦彦已经走上了第十层,你却还躺在那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他忍不住出声喃喃道。
在这种时候即便是最亲近的梁小刀都是忍不住心生费解,脸上情不自禁的带上了一抹急迫。
更遑论外人如何想。
“事情到了现在已经很明显了,你不会天真的人认为他迟迟不动身只是不想动,而不是不能动吧?”
梁小刀的话音落下,在他身侧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听起来有些轻佻,带着嘲弄。
尤其是此刻这种所有人都心烦意乱的时候,这句话听起来就更加刺耳。
于是梁小刀偏头看了过去,面色微冷,他上下打量了开口说话那人一眼,旋即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淡淡道:“拜阴山的人?怎么上次没死够吗?或者说是你活腻了?”
那是一名年轻人,当初李休利用戴泽与景元,从而算计了廊城世家以及拜阴山这几大势力,戴掌教身死,整座拜阴山群龙无首。
后来拜阴山陷入颓靡,几乎是一蹶不振,就在众位长老宣布封山之时,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站了出来,联合门内数位长老,用铁血手腕镇压了一切反对声音,以承意修为,弱冠之龄登上了掌教之位。
并且得到了倾天策的好评,被誉为一旦踏足三境,必可入沧澜榜前十,在年轻一辈当中有不小的声望,正因如此梁小刀才能一眼便将其认出来。
他叫毛小方。
一个很有手段的年轻人。
前些日子还有一些教习在商量要不要将他接到书院来修行。
并不是当做书院学生,只是让他来书院学习。
梁小刀的话很不客气,毛小方听了也不生气,微微一笑:“梁小将军何必如此?不能就是不能,世子殿下毕竟不是神,总会有做不到的事情,你说对吗?”
四周有人将目光放了过来,周遭的议论声也在渐渐消失,抛却身份如何赞且不谈,凭借毛小方的能力与实力,在所有人看来应该并不逊色书院的四小王。
但这话听起来像是意有所指,梁小刀的双眼轻轻地眯了起来,轻声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我劝你最好放弃这个想法,拜阴山到今日这个地步完全是咎由自取,日后你若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我就让你连封山的机会都没有。”
毛小方嘴角的讥讽弧度渐渐上扬,说道:“怎么?少将军打算率军踏破我拜阴山门吗?”
梁小刀点了点头,淡淡道:“我就是这么想的,你能如何?”
他的性子很狂妄,不将天下人放在眼里,称得上跋扈,所以这时候哪怕明知会落人口舌但他还是这么说,因为不在乎,他是梁小刀,北地梁文的儿子,谁敢对他怎样?
毛小方脸上的笑容隐没下去,眼眸深处泛着一点寒光:“少将军出身北地,高人一等,我拜阴山可惹不起。”
话音刚落,四周原本还隐约能够听到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梁小刀站起身子看着他,四周无数人将目光投到了毛小方的身上,面色寒冷。
北地世代守护大唐边境,以血肉筑成城池,是大唐的第一道防线也是最后一道防线。
天下人无不敬仰,但现在毛小方却出言讥讽。
这话犯了大忌。
在感受到那些注视之后毛小方的面色微微一白,显然他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但想要收回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冷哼一声指了指塔内的李休说道:“陈彦彦已经登上了十一层,满江红也已经站在了第十层,而他李休却是动都没动,少将军可知晓观碑感悟究竟为何意?”
他侧目看着面色冷若冰霜的梁小刀,也不待他回答便继续说道:“感悟之所以称之为感悟就是需要时间来找到福至心灵的那种感觉,从而用神识紧贴大道烙印,将其引入自身,但这个过程需要时间,无论是神识与烙印相互契合还是引入自身都需要一个吸纳和消化的时间。”
“那不是瞬息之间就能完成的事情,换而言之也就是说即便李休这一个月以来是在故意藏拙,想着一鸣惊人,做一做那一夜观尽十九碑的事情也是根本来不及。”
“就算在瞬息之间看懂了,每一层也需要耗费时间来消化,这个过程是无法祛除的,而此时陈彦彦已经站在了十一层楼上,还差两层便可登顶,梁少将军,你觉得还来得及吗?”
毛小方将手指从空中放下,消失的讽刺再次出现在脸上。
周围许多人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脸上的冷意稍稍散了些,即便是觉得他言语无理,在心中也是忍不住赞同他的话。
便是梁小刀也是无法反驳,因为事实如此。
算上消化感悟的时间,的确已经是来不及了,何况现在陈彦彦已经站上了十一层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