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阿照跟小江子踉跄跟了两步,又给内侍太监挡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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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宗冕将西闲拥在怀中,手掌心里是她的手,跟冰一样。
“你是不是疯了?”他又气又恨,不住地搓着她的手,又把自己的一件裘衣拿来,给她围在身上,“你就那么笃定朕一定会叫你进来?”
西闲靠在他的肩头,又给他的衣衫裹住,久违的桂露的气息将她迅速包围,好久不见,居然有种奇怪的安心感。
只是太冷了,冷的让她现在还在哆嗦:“皇、皇上、这不是叫我进来了吗。”
“你……”赵宗冕咬了咬牙,“这会儿也还可以再扔出去。”
“那、那就扔出去吧。”西闲叹了口气。
赵宗冕瞪着她,仿佛不能置信。
西闲抬头对上他的双眼:“我……我知道,皇上、你……舍不得。”
赵宗冕一震。
“好冷啊。”西闲往他怀中靠了靠。
赵宗冕不由把她抱紧了些,可又后悔自己这个动作,于是说道:“怎么不冷死你。”
“冷死我也罢,”西闲道:“横竖后宫佳丽三千,千娇百媚,好的多的是,一个林西闲算得了什么。”
赵宗冕细看她的神情,想看出她这话是真心还是玩笑。
西闲探臂,从他腰间探过去抱住:“皇上真的想让我死吗?”身子正慢慢地暖回来,她的声音也柔中带着一点温软,恰到好处地撩在赵宗冕的心头上。
赵宗冕却不能答,这还是西闲主动抱他,她的脸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前,赵宗冕觉着她或许会听见他正在慢慢加快的心跳。
他有点惶惑,但更多的是欢喜,于是哼道:“不许瞎说,再说那个犯忌讳的字,信不信真把你扔出去。”话虽如此,手臂却下意识勒的紧了些。
第119章 0727一更
勤政殿的门扇紧闭, 顾恒立在殿门前, 望着里头辉煌的灯影。
他仿佛能听到里头两人的低语。
却只能缓缓转身。
背后浅浅的光落撒在他的肩头, 清俊如画的脸浸润在薄暗的阴影中,微垂的眉眼显得尤为清冷。
勤政殿内, 赵宗冕低头, 目光在怀中这人的容颜上描绘来去。
赵宗冕问道:“为什么这大半夜自己来请罪?”
西闲道:“你知道。”
“因为殿上那些人说的话,终于知道怕了?”
西闲不回答。
赵宗冕又问道:“那是真的来请罪,还是给什么人说情呢?”
西闲道:“别的臣妾管不了, 也不会左右朝廷的行事, 但只有一件,别让泰儿离开我……皇上怎么降罪都成。”
赵宗冕哼道:“朕就知道, 如果不是为了那小家伙,你又怎么会肯这样做?上回冲撞朕也是因为他, 你心中大概只有他吧。”他的口吻里有无奈,又有些微冷。
西闲坐直了些,转头望着赵宗冕, 他的目光沉沉, 是无法掩饰的不快。
“泰儿是我亲生的,他还这样小, 什么也不懂,就算有一万人对他好, 终究不及他的亲生母亲想的周全, 真心疼爱。”
赵宗冕显然是不爱听, 皱着眉转开头去, 却并没打断西闲。
西闲看着他生气的样子,轻声又道:“可我心里当然也有一个人,只是那个人太过强大,不可捉摸,亦有许多人敬畏喜欢。相比较而言,我所谓的喜欢,便只是微不足道而已。”
赵宗冕蓦地回头:“你说什么?”
西闲垂眸道:“孔子说,远之则怨,近之则不逊,臣妾只能在这远近之间,顺其自然罢了。”
“什么孔子孟子,”赵宗冕道:“你前一句说什么?”
西闲默然看着他:“皇上自然知道。”
赵宗冕:“朕要你自己说。”
西闲却偏不开口。
赵宗冕重将她揽住,有一份蠢蠢欲动的欢喜从心里涌出来,竟让他有一种类似垂涎的感觉。
他的喉头动了动:“小闲,你说明白,你心里那个人……”
西闲道:“为什么皇上还要继续追问,你因皇后遇刺而负伤的那日,我亲眼看到你身上的伤,你可知道我那时心里在想什么?”
赵宗冕的心怦怦大跳:“想什么?”
西闲道:“我曾经想过,如果你那会儿支持不住去了,会牵连多少人的性命,我也曾想过,你如果去了,我跟泰儿只怕是最先给拿来祭刀的。但是……但是那些都不重要。”
赵宗冕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西闲抬手,手指在他胸口轻轻地划过,仿佛隔着衣衫,触摸那伤口的所在。
西闲道:“我满心里所想的,是你。是你……是你的生死,仅仅只是你的生死。”她的声音很低很低,低到赵宗冕几乎听不清。
突然他想起那生死一线的时候,他昏昏沉沉在虚无的渊薮中无法挣扎,亦不能醒来,直到那个声音从虚空里响起。
他忽然间就有了强烈的求生之感,也突然间无比地清醒起来。
当西闲在耳畔说:“你好起来,我更喜欢。”
那瞬间,他几乎就能立刻从床榻上起身,将她紧紧抱入怀中。
赵宗冕扶着西闲的脸颊,叫她微微抬头,他看见她眼中闪烁的泪影。
西闲说道:“你为什么还要问我心里有没有……其实我也不敢问自己,可是想起来当时那瞬间的心情,我想……那已经是答案了吧。”
那的确已经是答案了。
***
镇抚司的行事雷厉风行,只用了三天时间,很快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枝枝叶叶查明。
古御史所弹劾的那些的确属实。
于青青之父早亡,家中只有一个兄弟。原本潦倒度日,全靠于青青接济,直到新帝登基,泰儿给封为太子之后,突然身价倍增,炙手可热。
因林牧野为人古板严苛,就算众人能进林家的门,但要他帮着办事那自然是不可能的,非但不能,反而可能把自己栽进去。
幸好还有于青青这一条门路。
那些习惯歪门邪道之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钻营的机会,登堂入室,相送于娘舅各色礼物,金银珠宝,乃至田产宅地之类。
这于家娘舅给众人吹捧,逐渐飘飘然起来,又有一些当官之人因知道官场里的门路,便指点他如何游走其中,借太子之名行事,竟果然给他拉虎皮扯大旗的做成了一些恶事。
镇抚司将于家卖官鬻爵,仗势欺人,结党营私等行径一一禀明。
赵宗冕听的详细,也看的明白:“这老丈人不是挺精明的吗,当初骂朕的那一封弹劾奏疏,可是入木三分,怎么轮到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就看不明白了?”
镇抚司来回话的是之前跟赵宗冕赌博输的精光的钱爷,闻言笑道:“皇上有所不知,这林御史人虽是清廉,可是架不住灯下黑呀,他又自觉治家严谨,自己身边的人是绝不会出这种事儿的,故而大意了。而且这于氏也很是巧言令色,林御史之前大概也听说了些闲言碎语,却都给于氏遮掩过去了。”
赵宗冕记得那妇人:“娶妻当娶贤,说的很对呀。”情不自禁感慨了这句,却突然愣住,“娶贤……哈,哈哈。”
钱三爷不知皇帝是什么意思,旁边的顾恒却撇了他一眼。
赵宗冕咳嗽了声,又道:“还有一件儿,这林牧野自己既然行的正坐得端,那当初怎么给儿子挑了这么一个不贤惠的媳妇?”
钱三爷道:“说来这本是一件好事的。当初林御史进京赶考,因为盘缠用尽十分潦倒,多亏了当时于家祖父慷慨解囊,助了他一臂之力,后来林御史高中,又跟杨氏结亲,并未忘了恩人,可那会儿于家却已经开始落魄……于父身死,于是那祖父临死前便求林牧野照料他家里两个孩子,一个是于家长兄,一个就是于青青了。”
赵宗冕听到这里,叹道:“原来是这样,倒也是情有可原。自古以来的长辈们仿佛心思都一样,要托付后代,无非是婚姻嫁娶……”
钱三爷见他虽然感慨,却仿佛另有一层意思。
只是不敢琢磨,悄悄问道:“皇上,如今一切查明,该如何处置?”
赵宗冕道:“林家的人可动了吗?”
钱三摇头:“毕竟是贵妃娘娘家里,没有皇上旨意,臣等怎敢妄动。”
“懂事,”赵宗冕笑笑:“那于家呢?”
钱三咳嗽了声:“于家的人已经给看了起来,只等皇上令下。”
赵宗冕才说道:“你这投鼠忌器做的也不错了,好吧,把于家的人都拿下,按罪论处就是了,另外他们不是自诩皇亲吗?既然是皇亲,却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但凡牵扯其中的,该杀的杀,不用手软。”
钱三笑道:“皇上圣明。”
赵宗冕想了想:“还有一件,这于家之所以能狐假虎威,跟林牧野那儿媳妇脱不了干系。你去告诉林家,把那于氏休了,这种不贤惠的妇人留着也是祸害。”
钱三听了,就知道赵宗冕有意保全林家,所以单把于青青摘出来料理,忙答应了声,领命出门。
赵宗冕看着桌上那一叠卷宗,想到自己方才所说“娶妻当娶贤”,微微一笑。
忽然他又想起一件事,便回头问顾恒道:“那个……远之则怨,近之则不逊,是什么意思?是孔子说的。”
顾恒问:“皇上打哪里听说的?”
“是……”赵宗冕多了个心眼,“你只管先说就是了。”
顾恒道:“孔子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意思是妇人跟小人是最难相处的,跟他们过于亲近,他们就会变的肆无忌惮,但如果疏远了他们不理会他们,他们则会对你心生怨恨。”
赵宗冕起初还恍然大悟地笑道:“孔老夫子说话果然有道理,可不就是这样吗?”
顾恒不动声色地问道:“皇上怎知道这一句?”
“还不是……”赵宗冕才要回答,突然间觉着不对,他一拍桌子,满面不信:“岂有此理,竟然把朕比做……”
他虽没有说完,顾恒已经了然了,眉峰一挑,唇边流露几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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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安宫。
于琦正流泪道:“求娘娘明察,此事跟我们不相干,我父亲是才回京不久,又是在太常寺担任闲职,又怎会跟那些罪人有所牵连呢?”
吴皇后道:“在宫里头,不必哭哭啼啼的。可知这样也是犯忌讳的?你也不用着急,如果你父亲是清白的,镇抚司是不会冤枉好人的。更加不会牵扯到你。”
于琦忙擦干了泪,起身行礼:“多谢娘娘开恩。娘娘就是妾身的再生父母了。”
吴皇后笑道:“万万别这样说,我只是觉着你不错,且又是贵妃的亲戚,贵妃她碍于亲戚相关,所以不想招惹嫌疑……我岂能不知她的苦心,自然是会帮她的。”
原来上次除夕后,于琦又撺掇于青青,想要她说服西闲在赵宗冕面前美言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