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二丽家的条件果然不错。一看到高大的门头,同志们就知道倪家不是一般的人家了,倪家的院子前面十几米远的地方有一个水塘,水塘的边上有一个码头,码头上蹲着一个女人,脖子上盘着一根大辫子,她正在洗衣服。
奇怪的是,当几个人从一些人家的院门前走过的时候,人们的神情有些怪异,他们好像认出了童大丽,当童大丽和他们打招呼的时候,他们只是笑笑——笑得很勉强,或者点点头——表情很不自然。有些人看到他们几个人以后,迅速走开,有些人则很快闪进了院门。一些人则蹲在墙根,表情木然地目送着大家从眼前走过去,等几个人从他们身边走过去以后,原来散开去的人又迅速地聚集在一起,他们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童大丽刚准备敲院门,突然停住了,她看着正在码头上洗衣服的女人——大丽像一个雕塑一样立在那儿。
洗衣服的女人也看见了站在院门口的人,准确一点说是看见了童大丽。当她抬起头来的时候,欧阳平发现蹲在码头上洗衣服的女人长的非常漂亮。
难道此人就是童二丽吗?
洗衣服的女人将跳板上一堆衣服拾进一个木盆,然后端起木盆,站起身,走上几级石阶,朝院门走来。
“大嫂,她就是童二丽吗?”
“不是,她是二丽的小姑子。”
这个女人的年龄在三十岁左右。
“阿梅。”童大丽想去接阿梅手中的木盆。
阿梅侧身让开童大丽:“你来做什么?”阿梅对童大丽的到来并不欢迎。不但不欢迎,眼神里面还充满的敌意。
“这几位公安同志们要找我妹妹二丽。”
“你还知道她是你妹妹啊!你害死她了。”
“什么——二丽死了?”
“啥事啊!”阿梅避开了原来的话题。
从阿梅的话里面,好像二丽出事了——但这种出事好像和田家大塘的案子不是一回事情。
“阿梅,你哥在家吗?”
“你还好意思问?”
“到底出了啥事情?”
“都是你们夫妻二人做的好事,这下满意了吧!”
“阿梅,这是那跟那啊!你没头没脑地,把我都弄糊涂了。”
阿梅望了望欧阳平他们,欲言又止。
不远处,刚才聚集在一起的人正朝倪家的院门口看,而且,人好像比刚才多了许多,像从地底下冒出来一样。
“这种事情能瞒得住吗?你们事先也不跟俺家人商量一下。”
阿梅所说的“这种事情”恐怕是指接种的事情,敢情,接种的事情,倪家人事先一点都不知道。
“阿梅,是谁啊!”院子里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有什么话——咳——咳——有什么话——咳,到院子里面来——来说——咳——咳咳。”老人的声音有高低两个音阶,说话的声音比较低,咳嗽的声音比较高。力道也不一样,说话的声音有气无力,咳嗽的声音力竭声嘶。
阿梅推开院门,把欧阳平他们让进院子:“公安同志,请进。”
欧阳平暗自思忖:杨科长对死者年龄的判断很可能是正确的,童大丽夫妻俩不愿意陪同志们到栖霞镇来,阿梅之所以对童大丽态度冷淡,大概和二丽到刘家接种有关,估计是在接种的过程中或者接种之后出了什么问题,这种问题又不能明说,作为倪家,如果不是肩负传宗接代的任务,绝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做出这样的选择之后——准确一点说是知道这件事情以后,又多少有点后悔——折毕竟是有辱门风和祖宗的事情——这毕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从表面上看,倪家终于后继有人,但在血统上还是影响了血统的纯洁性。
倪家的目的是接种,目的达到了,媳妇和刘大山的关系就结束了,二丽和刘大山既然能碰撞出孩子,自然会在生活中捧出火花来——这是非常容易的事情,两个人毕竟同床共枕了一段时间,产生一点感情应该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所以,两家断绝了往来。现在看来,就不是这么回事情了,倪家并不知道二丽到刘家沟借种的事情,这种事情,处理不好,后果是会很严重的。
其实已经用不着再见童二丽了,因为院子里面的晾衣绳上挂着一长排小孩子的尿布,欧阳平还听到了屋子里面婴儿“依依呀呀”的声音,中间还夹杂着母亲哄孩子的喃喃细语。
但为了慎重起见,欧阳平还是决定见一见童二丽:“姑娘,屋子里面哄孩子的女人是你嫂子吗?”
“是我嫂子。”
“是二丽——她没有出事啊!”
“大嫂,你不要着急,姑娘,我们想见一见你嫂子。”
“你们到底有什么事情,怎么会找上我嫂子。”阿梅扫了一眼童大丽:“一家人刚刚消停下来。”
怎么说呢?还真不大好说:“我们只要见一面。我们接手了一起凶杀案,根据有关线索,我们找到了这里,如果能确认此人不是你嫂子,我们还要寻找新的线索。”欧阳平从李文化手中接过照面,递给了阿梅。
阿梅接过照片看了看:“好吧!你们在堂屋坐。”
大家跟在阿梅的后面走进了正屋,大丽随阿梅进了东厢房。
不一会,从东厢房里面走出一个女人,身高和长相与童大丽差不多,也是一头长发。童大丽跟在后面。欧阳平没有听到姐妹俩说过一句话。
刚准备谈话,从门外走进一位年已古稀的老太太,弓着腰,眯细着眼睛,走进堂屋,眼角里面有一些浑浊的东西。老人的头发全白了,棉衣的扣子只扣了一个。
童大丽上前一步准备搀扶老人,老人抬起头看了看童大丽,她大概认出了对方,突然将童大丽的手甩开了:“都是你们做得好事,要不然我儿子也不会——”老人哽咽起来。
这时候,大家才看到堂屋的长条几的上方挂着一个镜框,镜框上方耷拉着一条带花形的黑布,镜框里面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的画像,这大概就是童二丽的丈夫倪木匠。
“娘,我不是让你不要起床的吗?快回屋躺着。”阿梅搀扶着老人朝门外走去,和童大丽长的差不多的女人搀扶着老人的另一只胳膊。
不一会,两个女人回到了堂屋。
“请问你们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你就是同二丽吗?”
“是啊!”死者果然不是童二丽。童二丽的头上扎着一块带碎花的蓝布,面容显得非常憔悴,她的眼圈发黑,眼睛里面充满忧郁的神情。
谈话还有必要再继续下去吗?欧阳平迅速离开了倪家,童二丽和阿梅将大家送出院门。
童大丽和童二丽互相对视了一下,她想说什么,但妹妹二丽朝西屋指了指——那是老太太呆的屋子。二丽的意思好像是:什么都不要说吧!不要再刺激老人了——你赶快走吧!
童大丽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头也不回地走了,之后,童大丽去看望父母,欧阳平他们则走上了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