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宪坐在床沿,双眼空洞的看着眼前的房间,思绪发散。
他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手术室病床上,护士刚给自己打了全麻,正准备做一个风险很大的手术,成功的几率也只有10%。
喜的是,他醒过来了,惊的是,醒来处在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地方。
这里不是医院,也不是家里……不对,是家里,准确的说是以前的家,那个已经拆掉十多年的老房子!
房子很老旧,面积也不大,在放了一张床一套桌椅和柜子外,就没有什么多余的空间了,甚至还有拥挤的感觉。墙壁和天花板都是木板钉成的,所谓的装修不过是拿着旧报纸糊了一下。
咚咚咚……
这是阁楼上老鼠作作索索的脚步声,上面用来堆放杂物,反而常有有老鼠光顾。
宋宪清楚的记得,这个老房子早在十几年前在就被拆迁掉了,只是当时拆迁并没有赔钱,而是给了宋宪家置换了一套几十平,而且有质量问题的房子。
我怎么又回到这了?
带着满脑的问号,宋宪鞋都没来得及穿就光着脚在家里慢慢逛了一圈,许多老物件觉得熟悉又陌生。
最后他停在了客厅,站在一本撕去一大半的日历本前,看着上面的日期,心跳猛的骤停了一下。
壬申年 戊申月 辛未日
1992年 8月 23日
卧槽!
怀着忐忑的情绪,宋宪小心翼翼的将脸凑到旁边的镜子前。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他又愣住了。
十八岁的少年模样,清瘦的脸庞有棱有角,精神的寸头,浓黑的上挑眉下是一双充满灵气的眼睛,笑起来时连带眼睛也眯成了月牙状。
再掀开白背心一看,平坦的小腹上还有几条肌肉线条,手指一戳,邦硬。
干净阳光。
英气勃发。
再一掐自己的脸蛋,嫩的好像能出水。
这和十几年后苍老邋遢的自己比起来,简直是老腊肉和小狼狗,整容前和整容后。
又走到了一面白墙前,墙上挂着二十几张大大小小的黑白照片装饰着,最中间是一张巴掌大的全家福,上面有儿时的宋宪和他的父母。
照片中小宋宪脸上挂着微笑还有些婴儿肥。坐在两旁的父母却把头稍微往中间靠了靠,笑容真挚又灿烂,可以看出他们很热爱生活。
看到这张照片时,宋宪只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朝他心头撞了一下!有一种莫名的情绪瞬间从心底喷涌而出。眼眶瞬间就热了。
虽然这些照片挂在墙上,可以前的宋宪都只当是寻常,根本没怎么关注,后来搬入新房,这些老照片都收了起来,他就再也没有见过了。
这些老照片,有多少年没有看见了?
照片中父母没有皱纹,没有白发的模样,又有多少年没有见到了?
再回想起家中这些年的诸多变故,宋宪的情绪瞬间低落了下去。
就在他愁绪万千时,忽然,母亲杨鹭问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小宪,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快去刷牙洗脸,今早吃面条。”
母亲的声音温柔和煦,与多年后比起来年轻了许多。
宋宪僵了一下才转过身,看着母亲的背影。
杨鹭身上穿着有些褪色的粉色睡衣,乌黑的长发随便用一根发束挽了起来披在肩上,有条不紊的忙碌着,嘴中还哼着不知名的调调,却是很悦耳。
这样平凡的一幕,又让宋宪眼泪不争气的涌了出来,实在是有太多年没见到过这样的母亲了。
“妈~”
情绪翻涌,就连声线都带着颤儿。
“怎么了?”杨鹭转过头,见宋宪满脸的眼泪顿时吓了一大跳,连忙快步走了过去,替宋宪抹去眼泪,柔声问道:“儿子,你哭什么?遇到啥事了,和妈说。”
宋宪看着母亲的脸庞,和照片上的出入不大,皱纹很少,面色健康,头发很黑,明明四十多岁看着就像是三十出头。与十几年后一脸病态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宋宪一时间真的有千言万语想要和母亲说,可所有话涌到喉咙,就变成了一句话。
“妈……您好漂亮!”
“……”
杨鹭原本以为宋宪遇到了什么困难,甚至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毕竟这孩子要强,可难得哭一次,小时候犯错打了都不哭。这肯定是遇到大事儿了!
可杨鹭万万没想到,冒出来的话居然这么肉麻!
这还是自己的儿子吗?
瞬间,杨鹭的脸开始泛红,又受用又害羞。
“你、你瞎说什么呢?少拍马屁,是不是犯了什么错,你好好说,妈肯定能原谅你。”
拍马屁?
我肺腑之言啊!
这时父亲宋志正听见动静也走了出来。
“小宪,出什么事了?”宋志正站在宋宪面色严峻的问道。
“爸……”
宋宪的声音颤抖的更厉害了,呜咽的差点说不出话来。
此时此刻宋宪想起了十几年后探监时见到的父亲,那时的父亲剃了个光头,脸上布满皱纹看起来非常苍老,甚至走路的时候都是一瘸一拐的,那是在监狱被人打伤了腿,落下的毛病。
而眼前的父亲穿着一身灰色工作服,浓密的黑发三七分,宽厚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色眼镜,看面相有些敦厚,一脸担心的看着自己。
激动的宋宪激动的一把拥抱住了父亲,声音颤抖的说:“我……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
和大多家庭一样,宋宪和老爸的相处方式很奇怪很僵硬,对话总是寥寥几字,不怎么会表达自己的情感。至于拥抱,这在宋宪上了三年级后就再也没有过的举动。
宋志正也跟着愣了一下,然后轻轻的拍着宋宪的背说道:“没事没事,都过去了,再说噩梦都是反的,你就别想那么多了。”
“你梦到什么了?和妈说说。”杨鹭担心的追问道。
宋宪没说话,反而抱着宋志正更紧了。
宋志正对妻子摇了摇头,说道:“孩子不想说你就别问了。”
杨鹭点了点头,走上前摸着宋宪的头。
温情了一会儿,吃过饭后,夫妻两就去上班了。
……
偌大的房子中只剩宋宪一人,但他的情绪依旧是激动亢奋的。
在家里逛了好几圈后,他回到了自己房间,坐在书桌前,目光向窗外发散,思绪运转。
随着时间接近正午,窗外树影慢慢缩短,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几小时,宋宪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他找出纸笔,通过之前几小时的思维发散,缓缓的在纸上写下了几个关键词。
股票、地产、it、影视音乐、网购、奢侈品……
在后来许多人的回忆中,90年代是承上启下的年代,这里有遍地的黄金,有数不清的机遇,有无数的传奇诞生。
站在92年的这个十字路口,宋宪能够想到的发财路有很多很多,并且每一项都是既暴利又稳定的,因为他清晰的知道未来十八年的国家甚至国际发展轨迹。
想到这些,宋宪已经开始傻笑了起来,就好像自己已经坐拥百亿,挥金如土了一般。
那种想法好像是一个漩涡,将他困在其中拉入深渊,一个恍惚后,这才回过神。
这些东西虽然能够自己带来财富,但是同样能够给自己带来前所未有的危机,在经济洪流中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吞的渣都不剩。
更何况,现在没钱没势没背景,现在根本没有资格去碰这些。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是要投资一些稳赚不陪的生意,当个富家翁,危险程度最低,那也需要本金啊。
钱啊,钱啊,有的时候真不是个好东西!
心中感慨了后,又开始苦思冥想,有什么东西是眼下自己既能够接触到,又成本低,还巨暴利的呢?
首先想到的是录几首可以大红大紫的歌,签个有些潜力的唱片公司,听起来可行,可实际效率太慢,现在的经济发展趋势来太慢了,可不能像前世那样随便圈钱。而且明星整天被狗仔盯着,没什么自由不说,有的时候还得看人脸色。说不定还要被潜规则……如果潜规则自己的还是个坦克,或者来个强人锁男……
这样的日子有什么意思?
他要的是短期的暴利,而且没什么后顾之忧。
恍惚间,宋宪想起自己的一大爱好:古董!
对啊!自己可以下乡淘古董,捡漏啊!
宋宪对于古玩是有一种特殊情感的,这是小时候受到爷爷的熏陶,爷爷曾说过:每一个老物件都是一段历史的载物,一件不起眼的老物件身上,很有可能就藏着一段光怪陆离的故事。
这种熏陶影响了宋宪一生,即使后来生活坎坷,他也对古玩有着特殊的热爱,虽然玩不起,但也时有关注。
前一世,宋宪可听过不少人下乡收购老物件,用五块钱买一张金丝楠木桌,转手卖个几千。花两毛钱买一本破烂古书转手一卖两三万。
这样的事,在这个年代一点都不稀奇!原因也很简单,收藏还是一个新兴的市场,会玩、能玩的都是一些家底殷实又有独到眼光的人物。而那时的农村信息不发达,根本就没人知道自己家里的老物件有多值钱,常有收废品的人来,就以极低的价格卖了出去。
那个时候下乡淘古董是最有利的时候。
只是可惜,下乡淘古董的热潮从80年代就已经开始了,而现在是90年代初,想收购老物件也没以前那么便宜了。不止是好东西都被淘的差不多了,就连老乡都变机敏了知道降价了,以前两毛能买到的东西,现在说不定要二十了,甚至有的地方都有赝品出现了。
但这不代表这条路不能走!这个热潮开始还没几年,其中的利润还很大!风险还很小!
至少,这是宋宪目前能够想到最简单、成本最低、最暴利的路子了!
可就算是成本低,那也要有成本啊。
宋宪摸了摸兜,比脸还干净。
这笔钱,上哪弄?
最后,宋宪才想出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问父母要。
宋宪家现在放在那个时代并不算穷,父亲是国营木工厂的小领导,妈妈是医院的护士,在外人看来都是铁饭碗,两人这些年还是攒了一些钱的。
如果上辈子没有出现那些意外,宋宪家的生活也能过的比大多数人好。
可张口要钱,而且要一笔不少的钱,对宋宪来说有点难度。就算父母薪资不错,那也是省吃俭用的性格,向他们要钱可是技术活儿。
他的脑中再次活泛了起来,想着该用什么理由能让父母掏出钱来。
思前想后,宋宪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这样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