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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项斯瞠目结舌,又不得不佩服主上的推断,在情在理。他连忙跑下楼,伺机制造人群推搡的混乱,趁机确认花轿中人。
  发现了一处不合理的地方,纪忘川此刻兵荒马乱,他飞奔至陆府。今日大宴各方宾朋,陆府正门大开,纪忘川堂而皇之走进去,并无人阻拦,他避开往来的宾客,伺候酒宴的女婢,来回巡逻的护院,径直奔赴驻清阁去找琳琅。
  他只是有一丝怀疑,怀疑是不是云淓与琳琅换了新夫人的身份,却不是百分百确凿。他必须赶在王世敬与琳琅拜堂成亲之前劫下琳琅,否则琳琅会负担这王世敬妻子的名份,即便他带走了她,照样会成为困扰她一辈子的梦魇。
  他跑遍了整座驻清阁,阁内空空荡荡,与办喜事喧腾的陆府而言,是冷寂清雅的地方。他察觉到事有蹊跷,敛起袍角飞快奔去明德苑。
  纪忘川与陆白羽在驻清阁院外不期而遇,陆白羽吃惊不已,左右张望四下无人,府上办喜事,大部分的女婢都去酒宴上帮忙,他正巧来找琳琅一起去吃点心。他看纪忘川孤身一人从驻清阁跑出来,琳琅并未跟随在身边,不由心奇。“大将军怎么来了?想喝喜酒该往仰贤楼去才是,驻清阁是陆府千金的闺房,你这样贸然闯入,传出去怕要坏了琳琅的名声。”
  他大步走到陆白羽跟前,顾不得礼仪,一把拎起陆白羽的左衽。“琳琅在哪里?花轿上的人到底是谁?”
  陆白羽心想琳琅许是出去凑热闹,正好与纪忘川失之交臂,便一狠心,断了纪忘川的念想。“大将军,你还找琳琅做什么?你与公主定下婚盟,已经是有婚约的人了,这么不清不楚不好看相。”
  他低沉嘶吼如猛兽。“琳琅在哪?”
  陆白羽有些惊惶,纪忘川愤怒时候眼眸会刹现出慑人的琥珀色,他支支吾吾不敢正面应对,扭过头,“王府迎亲的队伍已经走了,你若是现在去王府,还赶得及见她一面。”
  绣衣司刑罚严酷,在司内审讯过的犯人不下万人,陆白羽是否说谎他一眼就能看穿。陆白羽越是不敢看他,越是证明他在说谎。他试探道:“王府迎亲花轿上坐的人不是琳琅?”
  陆白羽别过脸,强迫自己看着纪忘川的眼睛,义正言辞道:“王陆联姻,花轿里坐的人自然就是琳琅。大将军若是要喝喜酒欢迎之至,若是要捣乱,恐怕还是去成国公府上比较好。”
  纪忘川一把推开陆白羽,在陆白羽身上他已经找到了答案,陆白羽在说谎,并且阻挠他与琳琅见面。他要见到琳琅,非见到不可,哪怕血洗陆府,他也要找出琳琅的所在。
  锦素正从幽兰阁回来,恰好看到纪忘川与陆白羽对峙的一幕,她踟躇不敢上前,却被纪忘川余光瞥到。幽兰阁与驻清阁只有一桥之隔,石拱桥下挂满了红绸灯笼,满园都是芬芳的丹桂飘香,他捂住口鼻,冷香扑鼻,让他极其不适。一想到锦素是琳琅的贴身侍婢,锦素从石桥上下来,琳琅必定在不远处。
  他往幽兰阁方向跑去,陆白羽挡不住他,但是浓香妖娆,已经出现了周身不适的现象,绝不能其他人面前自曝其短,尤其是锦素时刻虎视眈眈想取他性命。在飞奔之际,他取出一枚铜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破耳际,这是琳琅教过他的放血法,治标不治本,却能拖延病症发作。
  幽兰阁布置热闹喜庆,相比之下驻清阁则清幽得多,纪忘川心知肚明,花轿上的人就是陆云淓,琳琅一定与许多未出阁少女一样,簇拥在幽兰阁的院子里看云淓出嫁。
  他遍寻四下无果,却在幽兰阁角落的一株桂花树下捡到了一条攒心梅花绦子。绦子磨出了丝线,更像是被人用指甲硬刮出来,他绝不会认错,这一定是琳琅扔下讯息。她随身携带之物故意扔在此处,证明她出了意外。他心悸不止,琳琅一定被人强硬掳劫去了,眼下会做这下作勾当的人呼之欲出。
  陆白羽和锦素从外面赶来,纪忘川连忙把攒心梅花绦子塞进袖子里,不欲让他们发现。他确信琳琅出事了,绣衣司主上这些年训练有素,一些鸡毛蒜皮的细节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陆白羽回头看锦素,她与琳琅素来形影不离,纪忘川又是一副着急的模样,心里也隐隐不安。他把锦素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问道:“锦素,琳琅人呢?”
  “刚大小姐还跟我一起看云淓小姐出嫁呢,这会儿可能去吃酒了。”锦素勉力维持自然的表情,“迎亲看热闹的人太多,我跟小姐走散了,我这就去找她。”
  锦素之言在理,琳琅没见过迎亲礼俗,一时心奇,跟着去看热闹了。他点点头,示意要跟锦素一同去找,只见眼前一道疾奔而逝的青影,一瞬即过。
  幽兰阁芳香太烈,对他有致命的打击,已经能感觉到眼睛蓦然充血,鼻子呼吸不畅,周身麻痒从脚心覆盖而上。他的神智仍旧清醒明锐,王世敬派人趁乱掳走琳琅,那么琳琅离开的时间必定与迎亲队是同步的。他回忆起长安坊街间穿行的迎亲队,花轿在前,之后是二十车的陪嫁车队,突然醍醐灌顶,二十个红木大箱子的嫁妆,从陆府上出发自然不会有人点算,在其中装一个人,有谁能发现。
  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结攒心(二)
  他拢了拢太阳穴,此时他不能倒下,意志若不能坚持下去,琳琅就真的置于险境了。他拔腿跑出陆府,骑上一早备下的快马朝王府疾驰。
  青骓嘶鸣,策兹飞练,呼啸如风。
  日色已尽,黑暗裹挟而来,王府布置考究,镂金铺翠,喜庆繁华,宾客临门,纷至沓来。
  纪忘川不得以真面目示人,为了安全起见,换了一身夜行衣,绕开巡逻的护院,翻进了王府的后院。
  若是寻常,夜探王府轻而易举,偏生今日他犯了枯草热的旧疾。
  琳琅察觉到了曼陀罗的气味,故而被迫吸入的成分不足,药力逐渐消散,人慢慢苏醒过来,只是四肢被五花大绑又绵软无力伸展不开。陪嫁的箱子外扣上了足金锁,可见陆府财力非同小可。琳琅想发声,声带无奈地震动了下,却叫不出声。
  琳琅听到了来人的说话声,嘻嘻笑笑,痞痞的口吻,应该是王府上的下人。琳琅听到有人说道:“你们猜,今儿咱少爷宠幸哪一个?是坐在新房里那位,还是困在箱子里这位?”
  “这还用猜,娶进门的,当然不如偷着乐的。”
  王府上的仆役咧嘴嬉笑的粗言秽语,琳琅听得头皮发麻。黑暗的箱子霍然开启了一条缝,一道光线摄入琳琅昏聩的眼内。
  跟前站着两个男人龇牙咧嘴地看琳琅,她吓得一激灵,喉咙支支吾吾喊不出来,落入贼窝中,就算喊破喉咙也没人救。
  王诚贼笑,肩膀上扛起琳琅就大步流星往外走。“琳琅小姐,您别动气,把您送到咱少爷的床上,咱就给您松绑。到时候,您爱怎么舒展就怎么舒展。”
  琳琅挣扎不开,曼陀罗的药力未散尽,全身又被结实捆绑,带往王世敬居住的畅馨园的偏院。
  王世敬这会儿在正堂与陆云淓拜堂,身在曹营心在汉,忙不迭吩咐王诚把琳琅带去偏院。他的如意算盘打得响,招待宾客,酒酣过半,去云淓房里尽一尽夫道,而后赶紧去偏院尝一尝苦思许久的琳琅是什么滋味。
  纪忘川找到了放置陆府陪嫁的地方,二十个红木大箱子完好无损地锁上如意金锁,他仔细查看了每一处,却在其中一只箱子上发现了一条飞起的细丝,与他捡到的攒心梅花绦子被刮破的地方正好吻合,他连忙撬开金锁,锦被上余温微凉,琳琅已经被人带走了。
  琳琅呜咽,想哭又无济于事,王诚把她扔在床上后,两个人径直离开。她听到屋外鞭炮燃放嗖嗖钻天的声音,还有些世家公子喝了酒在院子里吵吵嚷嚷要见一见新夫人。
  凭着外面的人声,她知道云淓已经送入了新房,王世敬正在府上宴客。王诚把她安置在这里后,熄灭了灯,在外人眼里这仍然是偏院一间无人居住的客房。
  她害怕地攥紧手心,却无所依凭。翻身蹭着身下的被褥,都是一沓沓软绵绵的棉絮锦褥,摸不到任何可能隔断绳子的东西。
  四下阒然无声,连窗户都捂得严严实实。琳琅口不能言,听觉益发敏锐,有人推门而入,脚步极轻,她兵荒马乱。王世敬这么快就迫不及待地摸进房了?眼下被结结实实绑在床上,如果王世敬意图不轨,她该怎么反抗?假意顺从,骗王世敬松绑之后与他同归于尽?
  一堆办法在片刻间充斥在她脑中,却没有一个可以全身而退的主意。她不想死,更不想不明不白地活,被王世敬玷污之后会如何,云淓就是最好的样板!她宁死也不会填充王世敬的后院!
  琳琅瞪大眼睛想看清楚,一身黑影身条高俊,陌生的夜行衣也掩盖不住那一份久别重逢后的感动。
  “琳琅,你别怕,我带你走。”
  纪忘川上前拔下蹀躞带上的佩刀,割开缚住琳琅的粗绳。曼陀罗的药力未散,手脚上尽是粗绳捆过的红印,琳琅刚下床就膝盖发软,纪忘川连忙扶起她,索性在肩膀上扛起直接带走。
  琳琅想唤他一声,干涩的眸子瞬间蒙上了水雾。从未想过在这样的场合下还能再见一面,她祈求过无数次,什么新仇旧恨都无以为继,只要能看到他安好就够了。再见面时,他一点也不好,琳琅能听到他嗓子干枯,发出低沉又嘶哑的咳嗽。
  两人在躲在暗处,琳琅摸着纪忘川的脸,咿咿呀呀发了几声。纪忘川说道:“他们把你带回来的时候让你闻了迷药,药力未散,过一会儿你就可以说话了。”
  琳琅趴在他肩膀上,好似饱经风霜摧残过来,终于找到了栖息之地。纪忘川带着琳琅走出偏院,绕开往来的人群,在一处高墙下,纪忘川延伫停下,举头望了足有三人高的围墙。
  王府上人来人往,此处不宜久留,必须即刻越墙离开。月夜之下,琳琅看到了他脸上起了红饼子,他犯了枯草热,整个人火烧火燎的。他一个人尚可全身而退,但肩膀上扛着她,无疑等于扛着累赘。
  风中飘来纷繁的花香,因是府上办喜事,众芳芬郁,芳香猗靡。芬芳尚未散尽,吵嚷声接踵而至。声音从畅馨园传过来,琳琅偏头看纪忘川,只见他嘴角露出得逞一笑,另一名黑衣人疾奔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