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阁老私下里也斗,但董大人屡见屡败的次数多了对他未免有些可怜,都上前拍了拍董大人的肩,“董大人,节哀。”
“别跟我说话,我头疼。”一群作壁上观看着他上门送死还说风凉话的,董之恒不稀罕,眼巴巴地看向符简。
符相笑眯眯地抚着下巴处的短须,董之恒哀嚎:“别啊,符相,您别跟宋大人似的……”
“您,节哀,”符相搭上他的肩,“我这跟他寒暄几句他还听,说多了我还怕他跟我翻旧帐。”
他对德王向来喜欢用小人之心猜测,所以圣上才把跟德王交好的重任交给了董大人,而不是他,这个董大人也是知道的。
董之恒之前因先皇,还有德王妃喜欢他的书画跟德王颇有几分交情,现在这交情没了,德王见他跟见鬼一样避之不及,而身边还一堆看热门的同僚,不禁懊恼不已,把符相的手推开,沉着脸走了。
“董大人,生气了?真生气了,别啊……”他后面跟他公事往来最多的大臣连忙追上了上去。
“符相?”
“啊?”看着他们的符简回过头,看向了身边的户部尚书应杰,“是你啊。”
“为何不找宋大人?”
“宋大人……”符简玩味地笑了一下,看向应杰:“你可曾问过宋大人有关于德王府的事情?”
应杰摇头。
“你去问一次就知道了。”那是个老滑头啊,看着清明公正一心为国心无所私,但这心呐狠着呢。
应杰双手拢于腹前,闻言垂头没有作答。
符简知道他不会去问,朝他笑笑跟着前面的人去了。
这头德王提着鱼筐进了勤政殿,这一年来皇宫变化得挺快,燕帝务政的地方越发地靠近前宫,进了前门午门就是勤政殿了,也因此前宫把守得更是严密,这站着的御林军密密麻麻的,越发的森严。
德王过去一路通行无阻,皇宫对他依然恭敬,他所过之处本应巍然不动的御林军皆会敲枪致意,哪怕他已走到了殿中,余韵也随着他进殿绕梁不止。
以前少人,还没这么威武,现在这人多了,气势就上来了。
大周的国势,好像比以前稍微强了那么一点,甚至要比他皇兄在的时候还强上了那么一些。
“王叔,”德王一迈步进殿,燕帝起身走了过来,叫了他一声,道:“来了。”
“啧。”德王记仇,上次跟皇帝吵架算是吵赢了,但因为吵得太动情,用情太深,赢了也感觉憋火,实在难掩对皇帝的嫌弃之情,啧了一声算是回应。
“您这是带什么进来了?”燕帝若无其事,跟着他往桌前走,“朕听说是溪里捉的石头鱼,今日朕又有口福了?”
“恭儿呢?”
“尚书房读书。”
“这不都正午了吗?”
“那朕叫他过来?”
“叫过来叫过来。”
“那这鱼……”燕帝看他提着筐不放,内侍也不敢上前来取,问了一句。
“你催催皇后,让她们快点,我捉的活鱼,等你王婶见过了让御膳房拿去做汤,她喜欢喝这个。”德王坐下,把鱼筐放脚下,犹豫了下还是难掩想让人看之情,提了筐朝皇帝看了一眼。
皇帝连忙过来,弯腰低头往下看:“这鱼还活着?离水有点时间了吧?”
“这石头鱼就是耐活,一两个时辰内死不了……”他捉的,德王抛了抛鱼筐抖了抖,“好久没下水了,今年捉的头一波,我给我王妃带来尝尝,你等会少碰这个,给你吃了也白搭,你又催不出奶水来。”
皇帝不知道是不是在骂他是条养不熟的白眼狼,不好搭话,摸了摸鼻子坐下,寻思着往下怎么说话。
第183章
王叔这人, 有时候也深沉,到底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但他变的也不多, 喜怒哀乐还是明显, 皇帝也不想跟他时时就利益闹得针锋相对——王叔也够孩子气的, 把他惹火了他就摆脸色。
皇帝对臣子都喜怒不形于色,上对下都得藏着掖着,王叔这被惹急了就给打人一拳给人看屁股的脾气, 皇帝被他训过几回, 现在也只能周全着来了。
要不德王叔伙同德王妃再闹一回,就是他罔顾皇帝的尊严想忍,他的臣子们都要忍不下了。
皇帝朝公公吩咐了两句,坐了一会, 等德王洗过手,空闲了点, 问了句:“小皇弟呢?”
“府里念书。”不能带着儿子到处跑, 德王也遗憾。
皇帝问了一句,笑笑不语,没再接着往下问。
再问下去, 他们叔侄俩又得就着那小堂弟那几个老师打起来。
朝廷有人,但德王府抢人也抢得凶, 皇帝明里暗里劫过德王府几次道,他还没搞清德王府放出来的这些消息是真是假,但给王叔着实添了不少话头,有的是讥讽他的话出来。
德王这洗手擦完脸, 也不坐着,去了殿门前等人,皇帝也不能像他那样屈尊降贵到门口等,但听到外头起了一阵声响,王叔喜气洋洋的声音起了后,他在心里轻叹了口气。
“今儿这天气好,路过的时候看见溪里有鱼,我寻思着这鱼也不好抓,不比打猎轻松,就带他们下水了,这不我抓了鱼就过来给你瞧瞧。”德王一见王妃,大老远的就迎了过去,搭上她的腰,笑颜跟她报告道,眼儿都弯了起来。
说话间,朝皇后点了下头,说罢朝皇后道了一句:“侄媳妇,麻烦你了。”
皇后现在与德王叔是彻底不亲近了,但德王叔对她还算客气,她也微笑浅福了一记,当是回礼。
这厢宋小五开了口,问他:“脱鞋了?”
“脱了。”
“溪水可凉?”
“不凉,放心,不会着寒。”
“带着孩子出去,细心点。”宋小五嘱咐了一句。
他们这些人无论哪个身边都不缺侍候的人,但无论是让小鬼带孩子,还是小鬼接人待物,宋小五都希望他能用心一点。
“啊,忘了……”德王还真没想过这一茬,伸手轻拍了下脑袋:“不过他们身边有人,不要紧罢?”
“去说一声,吃点热的散散寒。”宋小五吩咐了清明一句,回头朝小鬼说了一声:“下次要记得。”
“省得了。”德王嘀咕了一句:“那几个宝贝疙瘩弱着呢,是我大意了。”
德王妃没怪罪,他倒自省了起来。
这时近了殿门,宋小五听到他的嘀咕声,侧首抬头笑看了他一眼,把德王对她看得又弯起了眼,低首笑着跟她道:“王妃真好看。”
这嘴还是甜的,宋小五收回笑脸,随着太监的通报声与他一道进了门。
德王妃在皇帝面前甚是沉默寡言,连眼神都从不轻易与他对视,与帝后两人用膳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得出来,于是她跟皇帝暗中斗了许多回,到底还是没有把皇帝激怒到彻底失去理智,这次她也是依旧不作声听着叔侄俩说话,一句话也不搭,哪怕皇帝拐着弯把话带到她头上来,她也当是自己聋了,低头看着裙面不语。
她越是如此,皇帝越是忌惮她。
一个没有情绪,没有爱恨的人,要么是蠢到感知不到周围的一切,要么就是这些东西撼动不了一个冷血的人,很明显,德王妃属于后者。
德王说了不到半柱□□夫就不耐烦了,打断了皇帝之前所说的那些关于两河流域今年水情的话,“这膳什么时候上?圣上,您不会每天为了顿饭都要等这么久时间罢?”
皇帝还没什么,皇帝身边的孙老公公已惊慌失措地跪下喊饶命:“王爷饶命,奴婢这就叫人去催。”
“嚎什么,还不快去?”德王又朝皇帝不满地道:“你就不能让孙公公少对我大呼小叫的?他手上没了多少人啊,还怕我一个?”
跑到殿门前的孙公公一个没小心,脚绊住了高高的门槛,头栽在了门外。
不活了,不活了,咱家不活了,他怎么就逮谁斗谁啊,狠栽在地上的孙公公手扶着额头上冒出来的热血,痛不欲生地想。
他想着,还不敢久留,拂开身边来扶他的人的手,在德王那句“每次我来你们都跟摆这么大排场,不想我来你们怎不门口死拦着”的话中,屁滚尿流地往前小跑着去了,生怕他再呆一会,德王连“你们是不是想逼死我”的话都说得出口。
这宫里,谁敢逼他啊?圣上都拿他没办法了。
孙公公走了,勤政殿里的皇帝低头拿拳抵嘴,小声地咳嗽了一声。
他不敢咳大,也不敢多咳,就怕小王叔又借题发挥,就此滔滔不绝于耳。
王叔这撒泼耍赖的本事,比起当年已不可同日而语,精进的绝不是一丁半点。
皇帝咳得小心翼翼,德王也不好作妖,等皇帝缓过气来再开口,他跟皇帝说起了今天去猎场的事来:“前两年砍的树太多了,补种的成活不高,你上点心,多补种几次。”
皇帝想了想,从记忆里捡了之前军机司的人回他的话,道:“之前补过两次了,还是不行啊?”
“这块就别抠抠索索了。”
皇帝摇摇头。
德王叔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晏城到底是小,又富,从外面借人是可以短时间就能壮大起来,但举天下不是晏地,足了这处就短了那处,这钱得花在刀刃上,耗在皇家猎场里算什么事?
不过,德王叔既然说了,皇帝沉吟了下,淡道:“朕知道了,回头就补。”
这个得从他的内库出了,要不阁老御史又有话要说了。
皇后这时看了他一眼,她笑了笑,打算事后贴补皇帝点,讨个好。
不多时,三皇子周恭来了,德王这下才真正放柔了眉眼,让周恭坐他面前,问起他的学业来。
周恭一来,这殿内气氛稍微好了一点,过了片刻,宫人个个皆胆颤心惊奉菜上来,这膳席就开了。
膳罢,德王要带王妃回去,问了皇后符家之事,听皇后说她已赐宴于符宋两家,让她们在宫里用完午膳再回,他点点头,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王妃:“那这提亲的日子是定了?”
德王妃没回话,仅是轻颔了下首。
“定了就好。”
德王话一落,旁边等候许久了的大太监上前看着地上,小心翼翼地禀告:“启禀圣上,前朝有要事禀告。”
德王站起,“那我跟你小婶就走了,这要是有多的鱼就不用往回送了,你就留着自己喝罢。”
皇帝起身,笑道:“那侄儿就厚脸收下了。”
德王哼笑了一声。
他来就是为的解决猎场的事,解决了就行,多的他就不多说了。
猎场山林今年以来荒废了一半,原本险峻的山林坦露在了人的眼前,那是保卫周家皇族的死士练兵的地方,也就他这侄儿觉得没人敢过去,这光颓的山头可以缓一缓,假以时日修复足以。
但行吗?行,也不行。
那边是没人过去,但德王就是不满他侄子尚有余力,却不往驻军那边使尽全力的性子。
他都有心力养个像万妃那样的小妃子,花尽心思让她生下孩子,却不多往握在手中的重兵身上使力,德王都懒得多说了。
他这侄子,永远握不到大局的点在哪。
带王妃回府的路上,他靠着王妃肩膀一路假寐,临近王府时王妃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德王便在她脖子上蹭了蹭。
“累了?”王妃问。
德王在她脖子上作乱,吻了一气,气息都乱了,怕再下去王妃得掐软他的小德王,便不甘不愿坐直了身,把窗帘掀开透了几口气,看了几眼街景,回首看着一直看着他的王妃道:“你说恭儿会不会胜过他父皇一点?”
王妃又沉默了下来,德王想得一个回答,朝窗棱敲了敲,不久快近王府的马车在车夫一声轻喝下转了条道,围着王府打起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