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你们回来啦。”
南山欣喜的去应门,一旁的林楚浅动作微顿,故作淡定的转过头。
只见何长笙一身月牙色长袍清冷文雅,他神情淡漠动作轻柔,缓缓的从院外走进来时昏暗的天色都好似不经意亮了几分,白衣飘飘,面若冠玉,目似朗星犹如谪仙一般圣洁不可侵犯。
林楚浅匆忙的收回视线,突然怀疑昨晚的亲密举动兴许只是一场意外。
就他这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怎么可能会喜欢她?
何长笙见到她时亦是微楞,眼神微闪,如湖面微微荡开的涟漪,只是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他从容自若的上前,微微昂首。“林小姐。”
语气依旧是平淡冷静。
林楚浅抬起头,做出一副刚见到他的样子,忙咧嘴笑道:“何丞相,今日这么早下朝啊?”
“陛下仁厚,特意下令这两日不必上朝。”何长笙耐心的解释,一如往常的坐在她对面。
林楚浅诺诺的点头,眼神飘忽的不去见他,明明一切都如往常一般,但她就是觉得局促的很。
一旁的南山惊喜的接过悠然手上提着的东西,好奇的直追问:“悠然,你跟公子一大早出去就为了买这些东西?”
林楚浅听到声音不由好奇的被吸引,转过头只见南山将东西放在檐下,迫不及待的拆了起来。
甜腻的香味散发开来。
低头一看,那不正是漱芳斋的蜜饯果子?
林楚浅默默的摩挲起了下巴,漱芳斋的果子确实难买,所以他一大早不上朝是特意去买这些果子?
他喜欢吃漱芳斋的蜜饯果子?
就当林楚浅怀疑他是为了自己的口腹之欲的时候,南山抬起头满是诧异的问道:“公子,你卖这么多蜜饯果子作甚?你不是不爱吃甜食吗?”
草率了。
林楚浅心态突然有点不稳。
何长笙自己不喜欢吃,那他特意去买是为了给谁吃就不言而喻了?
她多么希望是自己的自作多情。
兴许人家就是想着快过年了,买点蜜饯果子放屋里招待客人呢?
作为他唯一的客人,她又莫名的尴尬了。
何长笙倒是一脸淡定,他扫了南山一眼,温吞的说道:“谁说我不爱吃?”
南山感受到自家公子眼神中的威胁,无辜的回头寻求悠然的提示,结果后者别过头,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
摸不着头脑的南山只能将蜜饯果子一一装好,挑拣了一些放在盘子里端上了桌。
林楚浅下意识的拿了一块金丝蜜枣吃了起来,微酸甜腻,吃完配着一口茶,倒也不错。
光线稀薄,雾蒙蒙的好似要下雨,两人坐在檐下,一时之间也无话可说。
“明日宫中设宴。”何长笙伸手拿起金丝蜜枣试探性咬了一口,还没吞下便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他悻悻然的放下剩下的半块蜜饯,拿起茶杯冲淡了口中的甜腻。
他说:“你若是想进宫面圣,我可以帮你。”
“那就有劳何丞相了。”
林楚浅回答的很客气,他斜睨着她的心不在焉,不由的感到一丝气馁。
两人各怀心思的闲聊了几句,林楚浅觉得实在尴尬,随便搪塞了几句便起身回屋。
关上门,躺在床上。
林楚浅轻叹了一声,将自己的脸埋在被褥之中闷哼了几下,然后开始认真的思考明日的宫宴她该如何面圣?
如何悄无声息出其不意的出现在甄尤溟面前,这确实是个难题。
——
屋内逐渐陷入昏暗。
陷入思绪之中的林楚浅突然被南山的敲门声惊醒。
“林小姐,该用晚膳了。”
林楚浅随意的应了一声,起身走出房门。
天色昏暗,明亮的烛光在檐下摇晃,静候已久的何长笙不动神色的对她微微点头。
两人心照不宣的维持表面的现状。
林楚浅坐下之后,诧异的发现今晚的饭菜过于丰盛,而且还备了酒。
兴许今晚便是他们最后一次同桌用膳也说不定。
明日她要进宫面圣,到时候不管结果如何,她都不可能再回到何府。
“近日以来多谢何丞相悉心照顾,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林楚浅为自己倒了一杯酒,脸色凝重真诚。
何长笙毫无酒量,只能以茶代酒。“林小姐言重了,在悦旦屏你对出了下联,既有所求自然竭力满足。”
“当时你若是拒绝我的请求,也在情理之中。”林楚浅又倒了一杯酒,带着些许苦笑。“说实话,我若非无路可走,绝不会出此下策。不过很幸运,我赌对了。”
“幸运的又何止你一人。”何长笙淡淡的扫过她的脸,几杯请酒下肚,她除了眼角微红,竟是毫无异样。
林楚浅并没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又或者说她此时也无意去琢磨他的心思。
随意的吃了几口菜,她便贪婪的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
在邑洲城那样的边疆之地,民风开放,她自持身份肆无忌惮的四处玩乐,也曾白日酗酒,夜里贪杯。
但无人阻拦,久而久之便练出了酒量。
结果便是偶尔与林品契对饮,还能喝个两败俱伤。
可惜回到都城之后,寡淡的清酒无法像邑洲城的烈酒那般让她终日沉醉,只是让她眼角发烫,徒生忧愁。
何长笙没有会错意,她果然喜好饮酒,之前在桂春楼便见她面不改色的连喝数杯,随后又见她外出两次,回来身上皆带着酒气,他想着她是喜欢饮酒的,便今日特意到酒楼里买了两壶酒。
许久没有饮酒的林楚浅有些贪杯,不到半刻钟,桌上的两壶酒便被她喝光了。
她抬起头,眼眸带着些许湿意。“还有没有酒?”
何长笙没想到她酒量如此了得,连喝了两壶还神情自若,而且见她砸吧着嘴巴,似乎意犹未尽。
可是他只买了两壶。
“饮酒伤身。”他温和的对她说:“林小姐切莫贪杯。”
林楚浅正喝到兴头上,刚被挑起的酒瘾又如何愿意善罢甘休?
她撑着桌上起身,眼神不满的盯着他。“既买了酒为何不让我喝个痛快。”
关键他也不知道两壶酒还不够她痛快啊!
何长笙面露无奈,最后只能起身去吩咐南山去库房取酒。
林楚浅悻然的坐下来,拿起筷子吃了几口菜。
对面的何长笙慢条斯理的吃着几根青菜,跟只兔子似的。
她也不知突然怎么了,抬手往他碗里夹了一块肉,反应过来也只能故作轻松的说道:“你太瘦了,该多吃点肉才是。”
何长笙先是一愣,而后点头嗯了一声,莫名的带着几分乖巧,唇角亦微微上扬。
林楚浅撑着脸,静静地等着南山送酒过来,百无聊赖的抬头,漆黑无光的夜空,寂静无声的想将一切吞噬。
她突然怀念起邑洲城那月朗风清的夜晚,燥热的风参杂着些许沙土迎面而来,街上是肆意横行的豪迈民风,在哪里她可以肆无忌惮的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她的阿爹依旧会兢兢业业的镇守边关,阿哥会扎在营里磨练自己,卫姐姐也不必拘束于繁文缛节,甚至于可以骂骂咧咧的与贩卖货物的小贩讨价还价。
而她会当街策马,洒脱潇洒。可以当茶楼听曲,青楼饮酒,带着香果四处游荡。
“若是没有离开邑洲城该有多好,也许这无妄之灾亦不必遭受。”
烛光中她的杏眼湿润泛红,吹弹可破的皮肤泛着温润的光泽,饮过酒的嘴唇娇艳欲滴,此时她正巧收回视线望向他,眼神茫然若失,令他心头一紧。
“林将军不可能永远待在边关,回都城是早晚的事情。”何长笙略显狼狈的喝了一口茶,轻咳一声以后柔声的安慰道:“林府一案虽然悬而未定,但陛下由始至终都没有说过要严惩林家父子,相信林府上下便能从大理寺放出来,你…你也不必太过忧心。”
林楚浅扯开嘴角笑了笑,知道他不过是在安慰自己。
最后林府上下该如何处置,恐怕连甄尤溟自个都没想好。
圣意难测,谁又能知道君主的心思。
好不容易,南山终于提着酒进屋,他将一大坛酒放在桌边,偷看几眼何长笙的眼色便默默退下了。
林楚浅上前倒酒,猛的喝了一口,辛辣刺激的口感让她精神一振。
她笑着赞叹:“好酒。”
桌上的饭菜有些凉了,何长笙放下碗筷静静的陪着她喝酒,准确的来说是看着她喝。
漫漫长夜,院子里只有酒水倒入杯中的声音,后面林楚浅先杯子小,便倒进碗里。最后觉得碗还是不够大,直接就抱着酒坛喝了起来。
何长笙也不知道该不该劝酒,对于她豪放的饮酒姿势叹为观止,而后觉得甚是可爱。
林楚浅面色不改,脸上没有半点醉酒的痕迹,何长笙以为她真的是千杯不醉,直到她喝完了一整坛酒打了个响亮的酒嗝,红晕开始慢慢的爬上她的两颊。
林楚浅酒品很好,哪怕喝的有点迷糊,她依旧挣扎着站起身,对何长笙笑了笑。
“时辰不早了,我要回房睡觉了。”
何长笙见她站立好像有些不稳,刚想伸手去扶,却见她避如蛇蝎般往后退,他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
只见她对他摆了摆手,拍着胸口说道:“这点酒还喝不醉我,不用你扶我自己能走。”
说要便脚步轻浮的往屋里走。
何长笙看着她关门前还不忘回头对他轻笑,他看着紧闭的门,不由噗嗤一下笑了起来。
他无奈的捂脸低笑,桌上的烛光随着他微颤的肩膀而忽明忽暗。
半醉的林楚浅竟是迷迷糊糊的摸进了何长笙的房间。
说起来,那也是她以前的房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