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长笙的生活实在无趣。
成日不是品茶便是看书,林楚浅思虑着自家大小的安危心烦气躁,他倒是坐怀不乱照旧的怡然自得。
“何丞相既得陛下托付,为何不抓紧查案?”
何长笙翻开一页书,头也不抬的回答吗:“欲速则不达,且容我斟酌一番再从长计议。”
问题他看起来也不像是在斟酌的样子啊?
林楚浅张了张嘴,终究是无话可说。
一室安静。
几声翻书的声响过后,悠然与南山从屋外走来。
“公子,马车已备好。”
林楚浅抬头,以为要出门去查案,忙利索地跟着起身。
何长笙回头扫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今日我要去高府拜访,林小姐在此静候吧!”
“……”林楚浅大失所望,施施然的坐回。
人家去看望义父义母,乃至高家小妹妹,她一介罪臣之女,还是老实呆着吧。
何长笙整理了一下衣襟,一派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模样,月牙色的衣袍在阳光下晃动,甚是清逸飘扬。
然后清逸飘扬就甩下她走了。
坐在檐下林楚浅望着外面的小道,眨了眨眼眼睛和留下的南山大眼瞪小眼。
“南山,你不会是留下来监视我的吧?”
南山咧嘴笑道。“林小姐误会了,公子吩咐小的要照看好你。”
监视和照看好像并没有什么区别吧?
林楚浅翻了个白眼。“南山,你也别骗我了,何丞相是担心我逃跑呢?还是担心我偷什么东西?”
“林小姐真误会。”南山正色解释:“公子留我下来,是为了照护你,别让其他人碰见你。毕竟您现在可是朝廷缉拿的罪犯。”
好吧!
林楚浅无聊的用手指沾些茶水在桌上涂涂画画,其实她也就这么随口一问。
若何长笙这么想监视她,真的怕她逃走,犯得着留南山在此,直接撂个悠然,不是更为稳妥?
“林小姐。”南山上前坐在她旁边,对她好奇的笑了笑。“你与公子住在同一屋檐下,可有发生什么事情?”
这八卦的嘴脸。
“能发生什么事情?”她反问。
“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干柴烈火……”
林楚浅连忙打断他的臆想,没好气的说道:“各自安好,一夜无梦,没你想的那么精彩。”
“好吧!”
这小厮居然还有点点小失望。
林楚浅才懒得理他,如今她的家人都在狱中受苦,别说与何长笙没有发生什么,就算是有,她也无暇顾及。
年关将近,若是再毫无进展,除夕那天就只能互相挂念了。
——
阳光和煦。
何长笙带着悠然从容的走过回廊,身侧并于下人带路跟随,犹如在自家院子行走。
待穿过一小片萧瑟的竹林,绕过石径,跃然出现一座小庭院。
他微微上前,对正背对着他的男子行礼。
“义父安好。”
高江此时正在执笔练字,洋洋洒洒的布满宣纸,听到他的声音,缓缓收尾落笔,转过身来对着他点头轻笑。
“长笙来了。”
他将毛笔放置在旁,自然的拉着他往旁边茶桌上迎,和颜悦色地说道:“近日正巧得了些好茶,长笙不如与我一同品尝品尝。”
“义父有心,长笙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一同入座,旁边的下人悉心的冲泡眉好茶叶以后便悄然退下。
高江拿起茶杯轻闻了一下,茶香绵长,低头轻呷,苦而不涩,余味回甘。
浅尝以后,他笑着抬眼:“长笙以为如何?”
“好茶。”
何需品尝,单单看那茶汤便知奥妙。
两人静坐品茶,先是聊了些寻常琐事,而后高江放下茶杯,冷不丁的问道:“陛下将林将军一案交给你了?”
“正是。”何长笙亦没有隐瞒。“事发后的翌日便将此事交由我调查。”
“可有什么眉目?”
“尚未查到什么眉目。”他放下茶杯,对待高江的态度甚是恭敬。“唯一的线索便是那密信,林公子曾说那装有密信的玉佩盒子是桂春楼一位女子赠与他的。”
高江听完若有所思的点头。“桂春楼?看来此事颇为复杂。”
何长笙也甚是认同的跟着点头。
“陛下隐忍不发,迟迟没有定论,想来是心中有所猜忌,对林府谋逆一案将信将疑,这才命你彻查此事。”
“此事长笙自是知晓。”何长笙微垂着头,静候恭听。
“此事交涉甚广,不仅牵涉了朝廷重臣,还牵涉到了丹蚩王室,长笙,稍有不慎,便有可能祸及自身。”
高江语重心长,站起身面朝窗外。“西北灾情严重,百姓流离失所,若是此事处理不当,恐怕会引起战乱,届时便是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义父的话,长笙定会谨记在心。”
高江听到此话,转过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望着恭顺的模样轻笑。
“陛下将此事交托给你,想来是对你寄予厚望,我相信你定能不负重托。”
“长笙必定不辜负陛下和义父所望。”
高江对他甚是欣慰,缓缓坐下又与他一同喝茶。
他膝下无子,多年来府上都只有三个女儿,大女儿二女儿前几年已离府。现如今只有个混世魔王高子漓。
这么多年来,何长笙与高府交往甚密,高江对他更是厚待有加,两人虽无血缘,却亲如父子。
何况高子漓那厮成天嚷嚷着要嫁给他,折腾的高江以为他定是准女婿了没跑。
现下甄尤溟将林府谋逆一案交给他来调查,知道里面水深的高江自然是要提醒一二。
何长笙自然知晓他的言外之意,此事又岂是谋逆二字可以简单定论?
恐怕背后牵连到的关系错综复杂。
不费些心思,恐怕没办法顺藤摸瓜,连根拔起。
“依义父所见,林府真有谋逆之心?”何长笙不由问道。
高江为两朝重臣,见证了前朝皇帝的猜忌多疑,自然也见证过林品契战无不败所向披靡的辉煌时刻。
“先帝在世,林将军便已是朝中大臣,手握重兵。”他苦笑一声。“十年前先帝尚未册立东宫,太子人选迟迟未定,朝廷官员拉帮结派,几个得宠的皇子私下都在拉拢官员,当时先帝对此心知肚明,对许多旧臣都起了疑心。其中包括当时早已声名显赫的林将军,他握有兵权,又深得民心。先帝对他颇为忌惮,眼见皇子之争渐趋激烈,便随便寻了个理由将其贬去边疆苦寒之地镇守一方,实则当时先帝是忧心皇子争斗互有损伤,担心林将军会趁虚而入,坐收渔翁之利。”
高江说起前朝旧事好似与他提的问题毫无相关,但从他所讲述的故事中可以听出他的言外之意。
林品契若是果真要谋反,当年先帝在的时候他就可以起兵了,何苦还要在偏远的边疆苦熬数十年,待天子诏令回京,在朝堂稳固的情况下突生谋逆之心?
未免不合情理。
何长笙静默了沉吟了片刻,然后不解的问道:“那蔡张二人为何敢诬告林家父子?”
“林将军镇守邑洲城后震慑住了边关的戎狄部落及其他外族蛮夷,国内虽有草寇但是不成气候,满朝武将本就无用武之地,现如今林将军举家回都,边关地区蠢蠢欲动,尤其是西北地区因为灾情的原因,已有些许小城被他族占据。”
“若是要派人前去镇压讨伐,放眼朝廷,除了林家父子又有何人能担此重任?可朝廷中的武将想建功立业,又当如何?”
自然是排挤掉战功赫赫的林家父子了。
高江说话向来是点到为止的,见何长笙听的甚是认真,不由轻笑。
“今日天气爽朗,待用完晚膳再走?”
何长笙挂念着林府的案子,脑海又晃过林楚浅吃那黑黢黢的包子时那副模样,犹豫了片刻,终究是回绝了。
“尚有要务在身,还请义父见谅。”
“也好。”高江笑着点头,并不勉强。“此案涉及之事甚多,你切记谨慎。”
“长笙谨记。”
拜别了高江,何长笙带着悠然顺着来时的路往外走。
他面容淡漠,月牙色的衣袍迎风而动,发带微扬却浑然不顾。
低垂着眼帘望着脚下,心中思索着高江刚才所说所言。
听他的意思,边关战乱将起。到时候朝廷需派兵前去镇压,此等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人人都想抓住。
可偏偏就有威震四海的威武将军父子档了道,于是有人便起了诬陷忠臣谋逆的心思?
这蔡家张家皆是武将,若是扳倒了林家父子,再前去西北镇压灾民,击退外敌,那凯旋归来,便能将林品契父子如今的地位取而代之。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熙熙皆为利往。此话果然有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