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存的狗群没有嚎叫,骚动,它们顶多只是呜咽着,如果他们的主人还能动,就会亲自拿着枪一个个地杀死它们。
煦德穿过场地边缘的时候,看见了一个涅涅茨人,他手里拿着一卷钞票。
涅涅茨人木然地站着,在今天中午他还有14具已经冻结的驯鹿尸体;30张干海豹皮;两头死海豹;两个装满工具和厨具的木箱;几个睡袋、防水油布;一个洗衣盆;一只3周大的小狗;他的妻子;他们刚出生的婴儿;他们的两个不满10岁的孩子——以及伴随着他一起长大的28条狗——现在,他什么都没有了,为了不可知的病毒感染,所有的东西都要焚烧成灰。
……
“看哪,这就是人类。”
在一个隐蔽的高处,一个披裹着狼皮的老人讥讽地看这一切,冷冷地说道。
“好啦,莱沙,不要再异想天开了,我们是狼,不是狐狸与老鼠。人类比老虎还要狡猾,比黑熊还要残忍,你的那点小心思在他们面前根本没有用……只有死亡与痛苦才能让他们退缩,”老人略微放缓了一下自己的口气:“和我们一起走吧,虽然你留着罗曼诺夫的血,但我的儿子说过他要娶你,虽然他已经死了……但这并不妨碍我把你当成自己的女儿……”
贝萨克……受诅咒的家族……
他们为大公夺下了无数城池,但也犯下了无数罪行,那些嗜血好斗的家族成员总是喜欢裹着那一身灰黑色的毛皮游荡在村镇与城市里,向任何一个遇到的人挑战,被他们杀死或者拒绝挑战的人会被夺去所有的财产,包括他的妻子与儿女;他们最喜欢的就是循着远处飘来的肉香与音乐,突如其来的降临到某个快乐的宴会上,为某场婚宴或是生日宴会增添点特别节目他们会随便挑选一个人,折断那人的脊梁骨或者把他的脑壳劈开,什么也不为,只为了让“年轻的孩子”开开眼界,练练手。
这种行为在战场上,或者在敌人的国土上是完全合理的,虽然不合情;但那些已经向大公效忠与纳税的人民可不认为自己需要忍受这些事情。大公为此警告了他们,但他们毫不在意,因为按照他们的法律,一个拒绝战斗的胆小鬼或者战败者没有权利得到任何保护。
但那是他们的法律,不是大公的。另外,他们太过嚣张的行径也已经引起了神圣公国的注意。在15世纪的时候,即便是个大公,也承受不起“容留异端”的罪名。
“贝萨克”家族的悲惨结局在很早之前就被他们自己预定下来了。
随着“贝萨克”家族的神秘消亡,人们对于他们的记忆也渐渐淡漠,只有对于狼皮大氅的厌恶与“贝萨克”的神秘传说流传至今。
作为王室成员的莱莎当然比一般人知道的多得多年轻的公主经常一个人徜徉在那个琥珀长廊里,悄悄地触摸那些“叛国者”的名字,幻想他们的模样特别是她知道自己也拥有“贝萨克”的血统之后。
一开始没人告诉她每到满月时的狂躁不安是为了什么,后来又告诉她是患了一种叫做化兽妄想的精神疾病,病患相信他能够或曾经变身成动物,并做出动物的行为,她相信了,吞服大量的药物或者把自己关进房间里。如果不是贝萨克犹如从天而降的神灵那样出现在她的房间里,她或许会因为这种折磨而真的疯掉,甚至自杀。
他给她披上狼皮,带她离开那个令人窒息的房间,教导她如何巧妙地在狼与人之间自由转换,悄无声息的行走,风一样的奔跑,向着月亮嗥叫,如何捕食,如何痛饮鲜血,撕下鲜肉而不是把猎物的皮毛嵌进牙缝最重要的,让她看到了人类的卑劣与贪婪。
他们已经吃饱了,却还是在屠杀;他们已经穿暖了,却还是在屠杀;他们已经有了舒适的窝,却还是在屠杀……贪婪地索取,奢靡地享受,没有极限也没有结束的时候。
她不再喜欢华丽的衣服,不再喜欢精致的食物,不再喜欢柔软的床铺。
她希望能够和自己的老师,伴侣,战友在一起,自由自在的生活在这个广袤而荒凉的平原上,捕猎,嬉戏,繁衍,哺育,教导,死亡。
“看哪,贝萨克,这是我们的荒原!”
莱莎快乐地伸开手臂,让寒冷的风与灿烂的阳光穿过自己的身体。
“是的。”贝萨克沉稳地回答道,他的心曾经被无所不在的仇敌残酷的折磨过,被同伴的抛弃冰冻过,被朋友的出卖践踏过,被人们的漠视伤害过;而就在这个时刻,它又奇迹般的痊愈了,就像满月下的身体,重新变得完美无瑕并且柔软:“这是我们的荒原,你将和我在这里并肩而行,休养生息,我们必将捍卫它,守护它,它也必将捍卫我们,守护我们。”
他骄傲而自豪地说道,然后紧紧地抓住了莱莎,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去。
“是的,我们的……我会为了你,为了我们的荒原,杀死每一个敢于入侵这里的人。”莱莎轻柔地说道,她的声音就像是春天吹过蜂巢的微风那样温柔,那样甜蜜。
“好姑娘。”
贝萨克说:“但是那个煦德萨利埃里,他要由我来杀。”
“可是我想亲自咬断他的喉咙,喝他的血,吃他的肉……把他的骨头咬在牙齿间吸吮。”
“不行。”
贝萨克严厉地拒绝道,他并不是为了炫耀,又或是为了嫉妒,而是这个男人让他觉得危险,他踏入春之女神的大厅时,唯一能令他在意的只有那双灰眼睛暴徒的首领,煦德萨利埃里给他的感觉就是一只强壮而谨慎的寒带虎——狼群唯一的天敌。
莱莎微微地卷起了自己的嘴唇,过了一会,她小声地说:“吻吻我吧,贝萨克。”
作为令一个女人让步而给出的小小奖赏。
……
莱沙捂住了自己的嘴唇,眼泪在半空中凝结成小小的冰珠……
别了,我的家,别了,我的父亲,我的兄长……我的姐妹……
别了……人类……
***
“煦德和奥尔加?”
维尔德格惊讶极了。
命运多舛的谢冬节很难再继续下去,至少在这个范围以内——在回到他们的房间之前,煦德应邀请和罗曼诺夫大公进行了一个短暂的谈话。
“你看见了?”
“看见了。”
“看见了什么?”
“狼人。”
亚利克斯合上手里的书,:“人类对狼人有着很多猜测与说法,不过以我看来,比较可能的应当属于血脉传承——罗曼诺夫的血液里确实有着狼人的流毒,应该是从亚历山大大公之后开始——嗯……那些王冠,自从十五世纪之后,就从红宝石,钻石,亚历山大石转为翠榴石——那可是种产量非常稀少的宝石,而且很少出现大颗粒的,镶嵌在王冠上并不怎么耀眼,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压制情绪波动。情绪波动几乎是导致狼人变化的最大原因之一。”
维尔德格在心里撇嘴——人家只是随口客气一下表示歉意……亚利克斯富有诚意地表示完全不介意-——如果能够让他参观一下王室宝库的话——说起来,所谓的礼节阿什么的对于这个不死者来说就是天边的浮云吧。
“就是这样。”煦德微笑,如果不是自己的身份,等待着自己大概是一颗子弹而不是一个在某些人看来完全是掉在头上的馅饼吧,事实上,强迫式的婚约也有着封口的意思——但所有的前提还是在罗曼诺夫公爵的身上,真没想到他是一个好兄弟呢——他显然不想杀死自己的亲人。
狼人是个麻烦的事儿,和能够伪装的天衣无缝的亚利克斯与维尔德格不一样,只要把那个小家伙抓起来,往不致命的地方开上几枪,就可以让人类见识一下新的待保护动物了。
“嫁妆非常丰厚……沉睡大地的开发授权。”煦德做了一个手势,维尔德格乖乖去为他倒了一杯单麦威士忌——加水,不加冰。
沉睡大地的开发——那可真是个长久的生意,长久到一切顺利的话可以延续到煦德的曾孙子。
话说回来——如果这样的话,贝萨克的血脉也会渗透进萨利埃里家族吧。
“煦德,我和维尔德格,已经死了。”
亚利克斯平静的说道,他早已确定过这里没有任何能够侦测他们谈话以及行为的监视器具。不过以那种“我和维尔德格已经吃过晚饭了。”的口气说出还魂尸的台词来……
“ 我们是不可能有后代的。”巫妖说:“当然,如果你觉得有需要,我可以制造一个出来……”
不,谢谢。即便你能造出终结者3里的t-x液体机器人。
“所以,煦德,你的孩子将会是萨利埃里家族必定的传承者。”维尔德格在亚利克斯身边坐下:“没人强迫得了你,煦德。你的兄弟很强大。”
煦德弯了弯嘴角,想笑一下却始终没有成功,不得已他只好喝口威士忌,用酒杯挡住自己的面孔。
是的,虽然亚利克斯与维尔德格的外表和常人无异,但他们是死者——不是复活,而是伪装的能力让他们能够存在于此……长时间有意无意的忽略,几乎让他自己都忘记了这一点。
“我希望你能自由一点。”煦德慢吞吞地说道,旋转着酒杯,也许是这种新威士忌所特有含桂皮香的辛辣和干涩味,他觉得嘴里有些苦涩:“我只是希望你们能够自由一点。”
有着东加支持的话,他也许可以比想象中更早的进入政界。
——作为长子,他早就习惯了比别人多承担一点。
***
东加的风俗,在谢冬节后的40天大斋期里,都是不允许使用荤腥与娱乐的。所以很多人都会在此之前举行婚礼——古老的婚俗繁琐而漫长,只有在谢冬节时可以相对的简略一点——婚前仪式包括:说媒、相亲、纳采、教堂宣布、离别晚会、送嫁妆、烤婚礼面包等等;婚礼包括婚礼前仪式、婚典、婚宴;婚后仪式包括婚后次日仪式、探访新人等等。现在全部压缩在四天之内完成,罗曼诺夫公爵显而易见地带着种焦躁的感觉,好像太晚就会有什么灾祸发生。
“尼古拉……”在罗曼诺夫公爵按照习俗为自己的姐姐穿上精致的绸缎鞋子的时候,奥尔加轻轻地呼唤道。
“什么?”
“谢谢你。”
“没什么。”罗曼诺夫公爵迅速地低下头去,不想去看她那双温柔的眼睛——他必须杀死莱沙——大公的窗前被人摆放了一盘录影带,里面有着莱沙与另外一个狼人变化的全过程露营,他们威胁东加王室放弃开发计划,不然就要将之公之于世。
他真的不想再杀死奥尔加,她是无辜的。
录影,电话,亲笔签名都可以伪造,唯独人不可以,他们可以否认一切,却没有办法否认莱沙——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莱沙与那些贝萨克一起杀死。
奥尔加迷茫地看向萨利埃里家送来的首饰盒, 里面放有头纱、发花、婚礼蜡烛、订婚戒指、梳子、香水、针、别针等等,她还记得煦德.萨利埃里的样子——他的面孔在某些女孩子的眼睛里或许会显得难以接近的。
随着他距离“家长”的位置愈来愈近,他愈的消瘦,但坚韧,眉间与嘴角的纹路日益深刻,眉骨突出,眼窝更厉害地凹了下去,灰色的瞳仁在浓眉的阴影中偶尔会像某些食肉动物那样的闪烁,微勾的鼻尖下面,说出的话一次比一次有分量,一次比一次可怕的薄唇在更多的时间里只是紧紧地抿着——最主要的是,除了在家人面前,他很少再表露出自己的感情——你很难知道自己所作的事情是不是能令他高兴或生气……这种无力感在爱情中可以说是致命的。
但奥尔加知道这个男人是稳重而有力的,而且——她在他的身边只是感到微些的恐惧,而在撒丁的王储殿下身边却感到绝望——这种感觉是她发生了那种可怕的变化之后才有的。
“姐姐,祝你幸福。”
***
婚礼在冬宫的小教堂举行,这里和其他地方一样富丽堂皇,由于王室的谢冬节邀请,东加本地教派的主教也在这里,实在是十分的方便。
时间虽然仓促,但这场小小的婚礼还是奢华异常,车队前往教堂的路上洒满鲜花,红地毯从教堂前的台阶通向经台,无数的黄金铃铛和鲜红的玫瑰点缀着银白色的防弹座车,阳光明媚,亲友环绕,大家齐声欢呼,将带着婚冠的新人送往男方家——大公慷慨的在婚前就将煦德.萨利埃里封为侯爵,附带一块位于沉睡大地边缘的土地作为封地,那里有着2个设施完全,资源丰富的庄园,煦德只要选择其中一个作为暂住地就行了。
车队沿着湖边疾行,苍绿的树木如同飞翔的鹫鸟迎面而来,又不动声色地一掠而过,依然冻结着的湖面亮若明净,映照出远处的景致与纯洁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