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侠她千好万好,是爸爸的心头宝,小棉袄。只不过小棉袄一开口,那股带着浓浓海鲜味的崇明土话让范建直犯愁
怕将来自己雪白1粉嫩,交关(很)登样的女儿上了学,还是满嘴“蟹啊”“蟹啊”的,半点都不摩登,范建把她送进了市区里的幼儿园。
做母亲的要照顾女儿,梁慧慧自然也很少回郊区了。
现在崇明的土房子里只有后妈的父母,他和他们两位老人家谈不上很熟,也谈不上不熟。
加上现在时间也不早了,真的到了岛上都不知道几点钟,他也不好意思打扰两位老人家。
总之,先离开这里再说。
范侠破罐子破摔地想着。
“怎么办,还是找不到范侠么?”
附中校门外,丁哲阳着急地看着小北。
宁小北下午挂了两瓶盐水,如今已经彻底消肿了。他一朝被蛇咬,不但随身带着抗敏药和哮喘喷雾,还戴上了在药店买的医用口罩。现在的口罩还都是白色棉布的那种,一层层的捂在脸上闷得慌。不过再闷也比发病强。
“他不接电话也不回短信,真不知道在想什么……”
宁小北气得牙痒痒,恨不得生啃一块范侠的肉下来。
这小黑皮也不知道在发什么疯,他刚才病的厉害,什么都顾不上。现在想想,小家伙好像从离开植物园的时候就有些不太正常了。眼神呆滞,说话也有气无力的。
“还有半小时就要门禁了。到时候他进不来,我们也出不去,这可怎么办啊……”
丁哲阳头疼不已。
这事儿他都不敢同常乐蕴说。
乐乐说过,她们寝室的那几个女生八卦的很,其中一个叫金莉的,简直就是校内广播台加“76号特工总部揇鏠”。她们隔壁女寝用热得快烧水,还有楼上的女生半夜翻出去看附近剧组拍戏都是她去告的状。这事儿要是被她们知道了,一定会宣扬出去的。
“要不要去告诉顾老师?顾老师人不错,说不定会悄悄帮我们呢?”
“可别……顾老师现在自身难保,应该在他的豪宅里想着怎么写检讨书呢,我们别去给他添麻烦了。”
宁小北忙不迭地摆手。
“我给他下个最后通牒……”
说实话,宁小北刚才下楼的时候是全副武装好的,学生证和钱包都带在身上了,已经做了整晚找人的打算了。
——范侠,这是最后通牒,五分总之内不回电话,这辈子都不用叫我“老大”。下礼拜我就搬到奶奶家去住,再理你我就是小狗!!!!!
点完五个愤怒的感叹号,宁小北自己都觉得自己幼稚到了一定的程度了。但是没办法,谁让范侠就是那么一个幼稚的人,他就吃这一套。
果然还不到一分钟,手机响起。
宁小北深吸一口气,忍住骂人的冲动,硬是在口罩后面扯出一抹笑容来。他皮笑肉不笑的样子颇为恐怖,吓得站在对面的丁哲阳往后退了半步。
“在哪儿呢?”
“什么叫不用我管?我管你了么?我这不是尽一个作为一班之长的义务么。”
“喂!册那居然挂我电话,你不想活了啊!”
电话那头传来的“嘟嘟”声,气得宁小北的血压直升。他要是现在这副身体不是17岁,是37岁,估计血管都要爆了。
死孩子,熊孩子!
“怎么样?”
丁哲阳小心翼翼地问道。
“离家出走了。现在应该是在汽车站呢,我们快去追。”
虽然那小子死都不开口,不过宁小北还是隐隐约约听到了车站里传来的服务广播声,判断他应该是在镇上唯一的一个长途汽车站里。
这小子又发什么疯,上一回离家出走是为了“上山学艺”,这一回又是为了什么?
算算发车的时间差不多到了,范侠在车站的小卖部买了条羊毛大围巾披在后背,又买了个一看就很不好吃,除了汽车站和火车站,换其他地方都见不到品牌的面包上了车。
车上有空调,比候车室里暖和多了。夜里坐车出行的人不多,范侠一个人占了两个的位子,半坐半躺着,把脑袋靠在窗户上,疲惫地闭上眼睛。
“范侠……”
半梦半醒之间,似乎听见有人在呼唤自己的名字。范侠伸手挠了挠自己的脸颊,继续埋头苦睡。
梦境虽然模糊,色彩倒是显眼,大块大块的黄色和绿色交织,耳边传来音乐声,有两个男人穿着背心和短裤在跳贴面舞。
“范侠,范侠,你给我下来!”
那呼唤的声音越来越近,几乎贴到自己的耳旁,听起来莫名地熟悉,还哐哐作响。哐哐声盖过了梦里的乐声,背对着他的两个男人停下舞步,斜着眼睛望向他……
范侠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下一秒惊恐地发现宁小北的脸正对着自己靠着的玻璃窗下方。他满脸怒气,用手双手用力拍打着车窗,那双细长眼简直被人用线吊起来的似得,都要瞪成铜铃了。
“师傅,快开车呀!”
范侠倒吸一口凉气,冲着司机大喊。
出发时间还没到,司机大哥当他放屁。
“小北,我们上去把他拖下来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宁小北狞笑一声,冲到车门旁踏上台阶。
“老,老,老大……冷静点,有话好好说。”
范侠把围巾披在身上,就露出一个脑袋,像是古早电视剧里失|身的良家妇女一样,眼看着宁小北低着脑袋,双手高高举起一步步地朝他逼过来,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啊,逃?你再逃呀!现在想起来要好好说话了?告诉你,你现在插翅难飞,晚了!”
宁小北拉起他的胳膊,就往自己这边扯,“快点跟我回去!”
“我不会跟你回去的。你自己回去吧,你别管我了。”
“我看你在做梦,走!”
两人推推搡搡挤成一团,跟跷跷板似得一个站起一个坐下。
最后范侠干脆耍起了无赖,躺在座椅上像条毛毛虫一样胡乱扭动起来,宁小北气得狂踢他的屁|股和大腿。
丁哲阳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站在车座旁,想要帮忙却无从下手,还被连带踢中了几脚,雪白的校服运动裤上沾上两个大鞋印,受足了无妄之灾。
“哎,两位小同志,车子要开了,你们到底是坐车还是不坐车啊?”
满头小卷发,脖颈里围着一根橘红色丝巾的售票员阿姨双手叉腰,吊着两根青色的,好像老电影里女特务的眉毛冷冷地看着他们,用带着本地方言味道的普通话问道。
于是一个人的长途旅行就这样莫名其妙得变成了三个。
黄昏的小镇车站上,随着“滴滴滴”三声喇叭响,载满了一车旅人的巴士向东海小岛的方向开去。
直到汽车开上摆渡船,坐在客舱里看着窗外的泛黄又带黑的滔滔海水,丁哲阳终于反应过来了——这是在海上!这是今天最后一班车!他们回不去了!
“怎么办啊?能让船开回去么?回不了学校,老师不会发现么?”
“肯定会被发现的呀……你要么现在跳下去,游回去吧。”
范侠一边吸着鼻涕,一边说道。
大围巾已经被宁小北征用了。
巴士上船之后,全体乘客都必须下车,人车分渡。等船靠岸后才能回到巴士上。
这海上又是风大,潮气又重,即便坐在客舱里还是冷的瑟瑟发抖。宁小北上午才挂了盐水,身体还虚着呢,裹着围巾都能听到自己的牙齿咯咯打架的声音。
“范侠,你给我等着……明天我们就坐最早的一班车回去。你等着我回去弄不死你。”
坐在嘎吱作响的塑料联排椅上,宁小北咬牙切齿地瞪着范侠。
刚才听说这部车子是开往崇明岛的时候,他还为范侠担心了一下,以为是他后妈家出了什么大事儿,让他不得不赶着回去。
结果根本没这回事儿,范侠这是盲买的车票。也就是说如果这部车是开往河南的话,他们这会儿说不定已经上高速了。
而且在车上那么久,不管他如何软磨硬泡,好话说尽,手段用光,这小子的嘴巴就跟蚌壳一样,怎么都撬不开。再问急了,他就把眼睛一闭,直接装睡,还煞有介事地打两记呼噜,简直要把人气死。
宁小北坐在范侠这边两个人一路犟着,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的丁哲阳嘴中啧啧有声,心想这不就是我爸和我妈闹别扭的模样么?
今天海上风大,逆水行舟,足足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开到岛上。他们在岛上无处可去,只好跟着车子一路坐到终点站。终点站设在一片田埂旁,远远地听见一两声犬吠,也不知从哪个方向飘来的。
宁静到极点的停车场就像是迎接晚归的儿女一样,在确定最后一部巴士入库后,先是候车室的灯光,接着是调度室,最后整个车站的灯光都熄灭了。只留下值班室外的一站红色警报灯忽明忽暗地闪烁着,就像是大海中的灯塔,提醒大家这里还是个文明社会,至少还通电。
三个小男孩站在一片空旷的郊野之中,夜风吹来地上的落叶,打着小旋风像是抽耳光一样往他们脸上打。
“十点半……”
范侠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冷色的黑白手机屏幕映出他的脸庞,鼻子都冻得发红了。
“怎么办啊?这下完蛋了,我们要冻死在这里了。”
丁哲阳都想哭了。
他过去再遇上倒霉事儿,也不至于忍饥挨饿乃至冻毙于冷风之中啊。
“嚎什么?这地方我来过,走走就到镇中心了。镇中心有旅馆,还有招待所。”
范侠重重地打了一声喷嚏,吸了吸鼻子说道。
“我们是学生,没有身份证不能住旅馆。”
丁哲阳家不愧是开旅行社的,对于业内规矩还是很懂的。
“傻了吧,学生还不能进网吧呢。你看哪家网吧里没有学生?”
范侠冷笑道。
“这又不是真的荒岛,走两步就有店的。只要不下雨,一切都好说!”
范侠走在前头领路,转头安慰两人。
话音未落,一声惊雷响起。旷野之中,只见不远处的天幕上,一根银色带紫的霹雳照亮半个夜空,映出一片蓝紫色。
接着老天爷仿佛像是在嘲讽范侠似得,豆子大的雨点哗啦啦地落了下来,刹那间把走到公路上的三人给淋成了落汤鸡。
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什么叫“船漏偏遇打头风”,全给他们遇着了!
“范侠!”
宁小北忍无可忍,一下扑到他的后背上,用力掐他的脖子,“你去死吧你!”
*
作者有话要说:
并不是荒岛!崇明岛现在可是旅游胜地,因为疫情的缘故不能跨省的上海人只要是周末和节假日,要么在岛上,要么在去岛的路上。不过当时还是挺荒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