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茂松不看着能怎么样啊?他能阻止田大花,还是能帮着小林?那可真是糊涂到家了。
恰恰是他这种态度,让“追求真爱”的小林受刺激了,心痛了受伤了,觉得破灭了。大概她那样的年轻女子跟谢白玲比,相对还单纯些吧,哭肿了两只眼睛,却也没换回姜茂松回头,不久就接受了家里的安排,相亲订婚了。
可算姜茂松松了口气。
此刻躺在床上他就心有余悸地想,有些错一旦犯了,后悔也没用,看看田大花对他的态度就知道了。
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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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守良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出院后小心抬回家中养着,医生很乐观,说再养两三个月,他的腿应该就能正常走路了。
家里有个病人,还有个年纪大的老人,田大花眼下也没法做别的事,索性决定,就安心在家呆这几个月。
俩小孩现在上学不用接送,田大花除了照顾奶奶和姜守良,把家里收拾打理好,得空就跟刘嫂子拾掇大院里的那些个花园,种倭瓜,种丝瓜,栽大葱种辣椒种茄子,两个女人都是能干的,一帮靠近的小战士们也经常跑来帮忙,浇个水呀什么的。
没几天工夫,大院里一个个别致的小花坛就都种上了菜。
等到丝瓜秧爬到墙头上的时候,田大花说,嫂子你自己辛苦几天吧,我得回老家收麦子去了。
把家里的事情交代给姜茂松,又让茂林请了两天假,田大花只带着茂林,在姜茂松哀怨的目光中动身回了姜家村。
因为今春土改,他们家统共还剩下两亩半的麦子,不多,可叔嫂两人要收两亩半地的麦子也不容易,有些活儿比如打场,两个人怎么也不够人手的。
好在这是姜家村,田大花一家好人缘,在村里又是很被看重,叔嫂两个把麦子割了,打场晾晒的时候,村里好多人都来帮把手。
打场的时候,六婶儿居然也扛着个草叉子来了,一来就笑嘻嘻跟田大花打招呼,瞅着机会又悄悄问她:
“大花呀,你看小谢还照常上班吧?她那个肚子大不大?”
“不知道。”田大花说,“我很少注意她。”
六婶分明是没话找话,谢白玲是她家儿媳妇,上不上班她反倒问田大花?又不知想说什么,田大花不接茬,干脆就转身干活去了。
结果六婶又第二次凑上来说:“大花呀你不知道,我看这个小谢是个心眼儿多的,话说的好听,她想让我进城给她看孩子做饭呢,我才不去,自古只有儿媳妇伺候婆婆,我作为婆婆,还要去伺候她?没这个道理,你帮我告诉她。”
“要说你自己说。我不掺和你们家务事。”田大花笑笑说,“六婶,你原来不是说,城里的儿媳妇读书识字,知书又达理,怎么现在又说她不好了?”
“哼,她进门都没伺候我一天,就想叫我去给她做饭带孩子,我难道还夸她?谁家儿媳妇不是伺候公婆还得自己带孩子,翠芬当初生孩子的时候,三天就起床洗衣做饭喂牲口了,就她谢白玲脸大,要我伺候她。”六婶儿气哼哼走了。
“大花,你别理她。”三婶撇着嘴,冲六婶的背影做了个鄙夷的表情,“大花你搬走几个月,你可不知道,老六家现在自己觉得厉害着呢,你家搬走了,她就觉着她儿子有出息,觉着咱这姜家村数着她家得势了,整天到处说嘴。吴翠芬也是不顶用,这都离婚了,养着一双儿女也就算了,还要如常伺候他们两公婆,还要受她的气。”
“吴翠芬也是可怜又可气,受气也能习惯了。”田大花说,吴翠芬这女人,什么时候有个盼头啊,她现在把盼头都放在一双儿女身上,女儿姜丫头就不必说了,她儿子姜铁蛋十二三岁年纪,也不当大用。
田大花想了想,就跟三婶说:“三婶,你有空去撺掇撺掇姜铁蛋,我看那小孩还有几分脾气,你教教他,不能由着他爷爷奶奶拿捏欺负,他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子,总得学着顶门立户。”
“嗯,我也这么想。”三婶说,“反正那个姜丫头是不能指望了。”
这么多村民帮忙,很快田大花就把麦子晒干扬净收进了仓,她除了交公粮,把剩下的麦子都运回了城里做口粮。
两个月后,姜守良的腿能下地走路了,恢复很好,比起原来的一瘸一拐,他现在走路也就微微有点跛,简直好的太多了。
姜守良既然恢复好了,一家人都松了口气,这段时间照顾病人,姜茂松和茂林兄弟俩要轮班陪床,田大花也是每天送饭洗衣忙着照顾,可真不轻松。
康复后的姜守良十分兴奋,特意跑回姜家村一趟,说要让村里老少爷们看看他,看看他现在走路的样子,又叫姜茂松给他找个工作。
“我才五十岁上,你找个工给我做,我不当废人,我还能给孙子挣钱花。”
姜守良信心满满,一家人也替他高兴。
又隔了一个月,盛夏,谢白玲在医院生下了一个男孩。
然后姜根保就开始了焦头烂额的日子。六婶不去伺候月子,丈母娘倒是在城里,却说常年体弱多病,谢白玲坐月子,大人小孩都等着人伺候呢,姜根保一个大男人,每天还很忙,他哪里做的来?
姜根保逼急了,就跑回家跟六婶儿吵架。要说谢白玲也够倒霉的,六婶儿说来说去就是一句话,自古儿媳妇伺候婆婆,谢白玲没伺候她一天,她凭什么去伺候谢白玲?要照顾大人小孩坐月子,多辛苦呀。
这时候姜丫头跑到姜根保面前,怯生生地说,她愿意去照顾小弟弟。
第27章 管教
姜丫头说, 她愿意去照顾小弟弟。话一出口, 姜铁蛋就气得扑上去揍她。
十三岁的少年, 手上已经有些力气了,他扑上去, 揪住姜丫头的辫子发疯地又踢又打, 被姜根保硬拉开的时候,还挣扎着踹了姜丫头一脚。
“你个白眼狼,你不就是想进城吗?”姜铁蛋指着姜丫头大骂。
谁也没料想到姜铁蛋会突然动手,六婶儿察看了一下嚎哭的姜丫头,张口就责备铁蛋:“铁蛋, 你发的什么疯,怎么能打你姐呢, 你看看这打的, 嘴都破了。”
“我没她这样的姐!不要脸,狼心狗肺,叫她进城伺候后娘去,我们家里不要她。”
吴翠芬伤心地大哭一场,一直说自己怎么会生了这么个玩意儿。可没到晚上,吴翠芬和六婶儿就被说服了。
六婶儿其实不用说服, 本来就该支持这事, 儿子回来跟她吵,她又端着婆婆的架子不想去伺候谢白玲坐月子,伺候人哪那么容易呀,再说坐完了月子带小孩, 怎么算都得好几年呢,六婶一想,她可不去。她不去,要是姜丫头去了,不正好吗?姜根保也就不用再跟她吵了。
于是六婶就劝吴翠芬说,城里那个,总归是姜丫头一个亲爹的弟弟,打断骨头连着筋呢,姜丫头去照顾一下,也没什么不好。
姜根保也是没别的办法了,六婶一支持,姜根保就劝吴翠芬说:
“翠芬,丫头总是我亲生的女儿,我带她进了城,帮着照顾几年小弟弟,我就给她在城里安排个工作,将来在城里找个婆家,总比她留在乡下好吧。丫头是你生的,你还不是盼望着她将来过得好?她过得好了,将来也能多照顾你。”
吴翠芬看着哭得眼泪汪汪的姜丫头,想着女儿能有个好前程,就这么被说服了。
其实她不答应又能怎样?不答应,这事情恐怕还是一样的结果。于是姜丫头就这么小包袱一拎,被姜根保带到了城里。
田大花知道这个事情的时候,还是听福妞说的,福妞放了学,背着书包咕咚咕咚跑进来,跟她说她刚才看见姜丫头了。
小石头随后也跑进来,边跑边喊:“妈妈,我看见姜丫头了,她在水龙头那儿洗尿布。”
田大花前后一琢磨,也就猜到了个大概,六婶不肯来伺候人,总不能叫吴翠芬来,可不就是姜丫头来了吗。
于是田大花往炒菜的锅里倒了一点酱油,转头对福妞说:“福妞,往后她进了这大院,你离她远点儿,别搭理她,可也不许怕她,她要再敢整什么幺蛾子,你回来告诉我。”然后又嘱咐小石头:“石头,看着点小姑姑,别被人欺负了。”
“她不敢。”小石头挺起小胸脯。
田大花不知道,这个姜丫头到底是自己想来的,还是被家里安排来的。不过很快她也就知道了,这个姜丫头,表现得太心甘情愿了,尿布都仔细擦上肥皂,漂洗得干干净净。
姜丫头来了大院以后,见谁都怯生生的,怯生生地微笑打招呼,也不多说话,洗衣做饭打扫卫生,打扫卫生的时候,她只要有空,就会把姜根保家那一排整条路都扫干净,好几次抢了那帮小战士的活儿。一时之间,大院里的住户们对这个小姑娘印象还挺好的。
谢白玲也表现得“母慈女孝”,姜丫头刚来,就给姜丫头添置了一身新衣服,把她打扮得很像样儿,对姜丫头说话总是和颜悦色的,逮着机会还会跟人猛夸,夸姜丫头勤快、懂事、很乖巧。吃饭的时候,当着姜根保的面,姜丫头低头吃饭,谢白玲就一个劲儿给她夹菜,叫她多吃点儿,饭桌上一片和睦,看得姜根保非常欣慰。
但有一条,只要看见田大花,姜丫头就会本能地瑟缩一下,一准很快躲开。一个大院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田大花吃过晚饭一出门,姜丫头端着个笊篱从对面走来,抬头一见田大花,头一低,脚步硬生生就拐了个弯儿。
田大花每次看见她小老鼠一样地瑟缩着溜了,心里都很满意。
“这个丫头,还挺勤快的,干活很仔细。”刘嫂子跟田大花闲聊,“小丫头也挺可怜的,被叫来伺候后娘。”
田大花笑笑,也没多说,日久见人心,刘嫂子这样一个人,男人当兵打仗,俩儿子她自己养到十几岁,可不是个眼睛昏花的。
那阵子张二柱带着他排里的战士像是有什么任务,一连多少天都没来,这天他回来了,一大早兴冲冲扛着扫帚来扫地,到了一看,有一个小丫头正在扫呢,真干净,真勤快。
张二柱扛着个扫帚跑过去,正打算夸几句,一看,嗬,老熟人呀,再看看已经扫干净的一条走道,张二柱臭着个脸盯了她一眼,扛着扫帚扭头就走了。
“哎,排长,你干啥呀,怎么走了?”同来的小战士追上他,纳闷地问:“排长,不就是来晚了,没扫上地吗,明天咱早点来就是了,你看你,干啥冲人家小姑娘臭着个脸。”
“你知道啥呀你!”张二柱跺脚,当时这个小兵蛋子没在现场,张二柱说:“啥也不知道就别瞎喊。”
有一回,刘嫂子跟田大花坐在院里择菜,瞧见姜丫头远远走过去,刘嫂子忽然说:“妹子,你这人太厚道了,也不跟我说,你说这小姑娘,小小年纪怎么不厚道呢,看着老老实实的,心眼儿不正可就糟了。”
田大花一听,知道她一准是听说了当初土匪的事情,就笑着说:“大嫂,谁告诉你的?张二柱?”
“那倒不是。”刘嫂子说,“我还纳闷呢,怎么这阵子张二柱回来,看见人家小姑娘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我一问,他班里的一个小战士就跟我说了,说谁叫她差点害死我们嫂子和福妞,人家好几个战士可都在当场看着呢。”
刘嫂子放下手里的菜,看着田大花啧了一声:“妹子,可真没看出来,你还有这胆量,还敢跟土匪斗,换给我,一准慌了。”
“换了你,嫂子你也照样斗,那不是抓的自家孩子吗。”田大花笑着说,“事情都过去了,不过那姜丫头,我反正是厌恶她。”
“这个姜根保,也不知怎么教孩子的,孩子管教不好,自己的家事也管不好。”刘嫂子直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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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丫头来到大院以后,田大花专门嘱咐福妞,离她远点儿,不搭理她。福妞年纪小,她怕姜丫头因为上次的事心里怀恨,再给福妞使坏。
小石头她倒还放心些,小石头这孩子有其母之风啊,在同龄孩子里头很少挨欺负。
因此明明是姑侄,田大花倒经常嘱咐小石头护着小姑姑。
结果这天放学回来,福妞和小石头手拉着手,背着书包回来了,田大花就叫他们自己进屋去做功课,一转头,她忽然发现小石头身上有点不对劲。
“你们两个,站住。”
田大花叫住俩小孩,慢条斯理围着他们转了一圈,看着小石头问:“石头,你这衣服怎么回事?”
“啊,没怎么回事啊。”
小石头拍拍衣襟,挺挺小胸脯,小脸上倒是挺淡定的。要不是他那左半边肩膀下边,白色的衣服分明印着一个泥印子,后胳膊肘也蹭了一大片脏,田大花还真信了。她仔细看了看那泥印子,确定应该是个鞋底印儿,再仔细找找,裤子上又找到一个,同样的鞋印。
欺负她儿子?
田大花一言不发地走出门,去院子里折了一根树枝,把树枝上的叶子一手捋掉,还拿在手里试了试,确定不会尖锐不会扎人,便拿着树枝回到屋里。小石头一看妈妈手里的树枝,顿时站直了三分。
“胆子肥了是吧,敢跟我撒谎?快说,怎么回事儿?”
“妈。”小石头斯斯艾艾叫了一声,“真没打架,我自己调皮摔了一下。”
打架?自己都说出来了,还敢不承认,小孩哄大人。田大花手一扬,树枝就抽到屁股上了,发出啪的一声。
小石头还没哭,旁边福妞却急了。
“大嫂,你别打石头,我们……我们不能说。”
“嗬?”田大花气得笑了,笑着说,“我还以为就是小石头在学校调皮打架呢,原来还有你的事儿,福妞你说,你不说,我连你一块儿打。”
田大花其实没那么在意小孩子打架,男孩子,打打闹闹也没什么,摔打摔打才皮实,可这么点儿的孩子,就敢瞒着大人了?欠管教。田大花决定,不能惯他撒谎的毛病。
见福妞小脸上表情为难,旁边小石头还冲着她挤眼睛,对眼色,田大花禁不住好笑,便故意板着脸,瞪着俩小孩。
“福妞!”
“大嫂,我们……我们答应安亮了,不告诉大人,我们自己能解决。”
田大花这一听,还关系到刘安亮呀。
刘嫂子那两个儿子,都生的十分出色,老大安明长得结实,虎虎生风,老二安亮则长了一张俊脸,乍一看斯斯文文的,像个白净的小姑娘,其实呢,肚子里跟安明一样,英雄主义男子汉情结,反正不是个好欺负的主儿。听说刘师长早晨起床还带着儿子扎扎马步、练两下拳脚,立志要把俩儿子都养成英雄好汉。
不过,这三个孩子凑到一起,还包括福妞这么个小姑娘,到底是在外头碰上什么事了?这总得问清楚。田大花于是手一扬,又往小石头屁股上抽了一下。
“你们两个,自己说,不然我这就去问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