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的张震,有些犹豫!
如果换成别人,处罚起来自己会眉头都不皱一下,可是方玮明却一样,这是自己的谋士,须臾不能离开的,又屡立功劳,处罚他,或许会引起一连串不必要的反应。
可是如果不给其给警告,上行下效,尤其是在这样敏感的时刻,只怕会引来更加不必要的后果。
当次日召开会议的时候,张震不说正事,先是看了一众部下一眼,接着笑嘻嘻地说道:“江南五月,草长莺飞,苏州的确是个好地方,大家都没出去玩玩吗?”
陈俊一脸苦笑:“大帅,这是在开玩笑了吧?眼下发匪大军刻日即到,大家都在忙着准备,谁还有心思出去玩啊?”
张震把脸转向方玮明,弦外有音地问道:“你知道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故事吗?”
这一问,方玮明的脸腾地红了。
车毅不知道这其中典故,傻乎乎地问了句:“大帅,燕子飞到谁家去了?”
“轰”的一下,当场就爆发出了一阵哄笑。
方玮明心里在那“扑通扑通”乱跳,只怕大帅早就已经知道了,只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了自己一个面子而已......
“好了,不管这燕子飞到谁加去了,我都不想继续追查,男人好色,本来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但这好色,也得分在什么时候。”张震又看了方玮明一眼,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发匪就快来了,六万大军,带兵的是忠王陈玉成,是咱们的劲敌,守住了苏州,咱们之中有的人想去找燕子,我不管,可是要真守不住苏州,我第一个杀的就是找燕子的人......”
方玮明心里长长的松了口气,大帅这么一说,也就是等于在那暗示自己,这件事情自己可以暂时不再追究了,但绝对没有下次。
只不过因为这件事情,自己在大帅心里的分量未免打了一个折扣了......
......
是夜。
夜幕沉沉,云翳遮掩,一弯缺月在云海中穿行。那淡淡的月光,时而隐匿,时而朦胧,把昏暗的光辉,轻轻地投洒在一座官衙鱼鳞般的瓦顶上。夜已很深了,官衙内灯火寂寥,只有后衙的书房内还闪烁着灯光,雕着细花的窗扉上,映着一个人秉烛夜读的身影。
苏州督办袁畅,在书房里审阅最近苏州市民递上来的状纸,已经整整三个时辰了。“梆、梆、梆”几声报更的梆子响,把他从聚精会神中惊醒。他双眉微蹙,心事重重地抬起头来,透过支起一半的窗扇,望了望那无限深邃的夜空,随手将一张状纸放在桌上,起身在室内徘徊起来。
从前天上午开始,督办衙门就不断接到状纸,这状纸有的来自苏州城内,也有的来自远郊乡村,而内容几乎都是控告大帅府上派往各地督办物资的方谨的。
有一张状纸诉说道:方谨以寻访珍贵宝石“祖母绿”为借口,在苏州城郊外大肆搜查。商号富户无不被其敲诈勒索,有的一户竟被索贿数千两银子,逼得人倾家荡产。还有一张来自无锡的状纸写道:大帅府使者在乡间大施淫威,白昼强抢良家女子,去向不明。而那些民女被失踪后后来发现,有的被杀,有的被发往官妓,弄得无锡家家白日闭户,不敢出门。
宜兴的一位富商在状纸上控诉道:富商有一女儿,名唤美娘,年方二八,生得天生丽质,秀美端庄。被方谨看见,硬要派人提亲。富商不允,方谨竟派数十名亲军将美娘强抢到私宅,欲待凌辱。怎奈美娘性情刚烈,手持剪刀抵死抗争,被方谨活活掐死。
这还不算,美娘死后,方谨令暴徒们将她衣服剥光,赤身裸体抛尸在钱塘门外,暴尸三天不准家人收尸。还有一些乡邻来状,告方谨派出的军丁,在乡间到处拆民房,挖水井,声言寻找什么“猫儿眼”、“金刚石”、“朱蓝石”、“甘黄玉”,实际上是敲诈勒索,谁要微露不满,就被他们施以种种酷刑,直到打死为止......
这些状纸张张泣血,字字含悲,看得袁畅怒发冲冠,拍案长啸。
这位袁畅大人自从得到大帅赏识,这么多年,他不畏权贵,执法如山,被人称为“包青天再世”。他善于剖解疑狱,虽然有的时候用发过严,但却深得民心。
江苏的老百姓曾经说过“袁督办来到,我们就有活路了”,对他非常推崇。今天,在这雪片般飞来的状纸面前,袁畅第一次感到了为难。因为他知道被告方谨是个非同小可的人物,虽然他的官衔只有五品,但他所居的职位却是大帅府之大帅卫队外官。
大帅卫队乃是大帅的贴身卫队,掌有直接逮捕六品以下各级官吏的特权,尤其是这个方谨更是当今大帅身边红人方玮明的堂弟,在旁人看来,方玮明只要在大帅面前告上一状就能轻而易举地达到目的。
方玮明在大帅面前说一不二。方谨也是个通天的人物。他自从得到任务之后之所以敢如此肆无忌惮地行凶作恶,就是因为深知没有人敢于出来干预他。
想到这里,袁畅不觉一阵长叹,对于方谨这样的恶棍,连军政府的重臣们都得避让三分,袁畅一个小小的督办又能怎样他们呢?
然而军政府法度岂能轻废,黎民涂炭,焉可不问?对大大帅卫队中的这伙害群之马,如不绳之于法,要这堂堂督办何用?
袁畅走回文案前,又拿起了一份状纸,他感到了苏州邻近黎民对自己的信赖。这些受害者,冒着血海般的干系,把状纸投了上来,难道自己能置若罔闻?“在其位,谋其事”,既然军政府委任自己苏州督办,自己岂能不为民做主,伸张正义?
想到这里,袁畅把自己的安危安全抛在了一边,他决心立即想出办法,严惩方谨之流,保障江苏一境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
事情偏偏那么凑巧,还没等袁畅去找方谨问罪,方谨却自己找上督办衙门来了。第二天上午,袁畅正与几位幕僚商议处置方谨的方法,忽听前衙一阵骚乱,紧接着,堂鼓被敲得咚咚响,袁畅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急忙戴冠升堂。等他来到堂前,才见到几名身材高大的壮汉,一个个锦衣绨服,横眉立目地站在堂前。
大堂下有一位文弱书生,被捆得结结实实,趴在地上,从衣衫的残破状况和身上的血迹可以看出,他已经挨过一顿毒打了。
袁畅还没有落座,那群壮汉已经迎了上来,当先一人指着袁畅问道:“你就是袁督办吗?”
袁畅强捺怒火答道:“正是!”
壮汉丢下一个帖子说道:
“奉大帅府方大人之命,送来盗贼一名。该盗竟敢深夜潜入方大人官邸,盗走巨额财产。幸被巡院军丁发现,搜出赃物,方大人命将犯人押到督办衙门问罪。现赃物已被大人追回,被盗之物开了一张清单,连同人犯一并交你处置。堂堂苏州,竟有人到军政府大帅卫队官员家中行窃,成何体统?此案如若审得明白,还则罢了,倘有半点差池,袁大人,下面的话我也就不太好说了!”
这一番趾高气扬的话,几乎把袁畅气晕了。但他毕竟是饱经沧桑的人了,居然没有发作,反而满脸赔笑地说:“既然人赃两全,此案甚好料理,列位且回衙暂候,待下官审理清楚了,再过府向方大人禀报。”
那几个军丁见袁畅态度谦和,发盛气凌人,把一张赃物清单抛在地下扬长而去。
袁畅一直看着那几个壮汉走出了衙门,才把脸转向被押送来的书生。只见他形容憔悴,但掩饰不住清秀的气质,一脸书生气,一看就是个知书达理的官家子弟。
看他满身棒伤,袁畅不觉一阵可怜,就用平和的语调问:“你是谁家子孙,为什么深夜去许方大人家中行窃?”
那个书生此时才用颤抖的声音回答:“生员实在冤枉。”
袁畅心里只道不用喊冤我也知道你冤枉;“你且详细地讲来。”
那个书生叩了一个头说道:
“督办大人容禀,生员姓邱名慕才,乃杭苏州家,四代书香,虽无济世匡民之才,却也懂得礼义廉耻。皆因生员家中藏有祖上遗传胭脂变色璧一块。这胭脂璧平日看去色如玛瑙,殷红可爱,若遇变天,则璧色转为淡绿,天气好转时又复为红色,是江南奇石。生员一向藏之秘室,不肯宣人。不知那大方大人从哪里得到消息,几次派人前来索取,生员都说没有,以为可以遮掩过去。
谁知三天前,方大人竟亲自登门,要以千金重价求购。小人仍以没有来推脱,方大人顿时变脸,拂袖而去。当天晚上,生员越想越可怕,唯恐方大人带人前来强抢,准备将宝璧藏匿他处。谁知打开宝匣,玉石已不翼而飞。遍讯家人,才知是被一亲信管家盗走。生员一时恼怒,上街寻访盗宝之人,不想正在街上撞见,立即前去捉拿。
那贼人径直往方大人住所之地跑去,生员穷追不舍,直追到后衙,竟无人阻拦。谁知到后贼人忽然不知去向,却涌出一班如狼似虎的大方大人亲军,将生员一阵苦打,然后送往大人衙门。生员平空遭此大祸,家中尚有老母娇妻,如何过活?久闻督办大人明镜高悬,法不枉断,还望大人为生员伸冤做主。”
听罢这番话,袁畅已经明袁畅这又是方谨在栽赃陷害好人。为了进一步证实自己的判断,他一面将邱慕才收监关押,一面差人去邱慕才家附近查访,很快获得了确实证据。据邱慕才的四邻讲,慕才平日温文尔雅,举止端庄,特别是常常周济四邻,在街坊中很受尊敬。这次突然被大帅府抓送督办衙门,大家都感到茫然。
邱家所在地的里正证明,这几天大帅府军丁确曾多次到邱家去敲诈勒索,前几天方大人也曾亲诣邱宅,听说是要买一块什么石头,被邱家拒绝了。
最有力的证据,是住在邱家隔壁的一位沈老先生提供的消息。他说邱家原有一个管家,名唤邱云,平日人品不正,前几天突然失踪,而昨天却有人在街上见到了他,不知怎么他成了大帅府的亲军,穿着簇新的锦衣在一家店铺前吆五喝六,大耍威风。
袁畅得到了证据,心中更加有底,一股无名火使他几乎难以自制。方谨,然将被他诬陷之人,公然送到督办衙门来审讯,分明是欲借官府名义置邱慕才于死地;也分明是欲陷自己于徇私枉法之地。
堂堂王法,竟被他视若儿戏,实在是无法无天。自己若不为民伸冤,岂不坏了一世清名?想到这里,袁畅已经下决心不管方谨有多强硬的后台,也要诛除这伙恶棍。他屏退左右,反复思索,终于想出了一个诱敌深入,令方谨不打自招,自陷法网的办法......
时间已是下午了,五月中午的天气,使人有点喘不过气来。大院子内静悄悄的,没有人出来走动。院子中一株大柳树,被阳光晒得叶子卷曲起来,好像失去了生命力。浓密的绿叶间,几只知了“吱、吱”地鸣叫不停,越发使人感到酷热难忍。
方谨只穿着一件短袖小褂,坐在桌子前发愣。这次奉命出差,是他主动找自己堂兄方玮明讨的差。他知道目前苏州一带富甲天下,想趁此机会大捞一把。所以到了无锡等处就到处以刺探消息为名,勒索富户,敲诈官吏,同时强抢民女,横行不法。
那全省官员中的许人为了保全身家性命,没有一个敢出来劝阻的。相反上至督办下至协察,几乎人人都在设法巴结这帮恶棍。
十几天来江苏省的官吏们,有的备珠玑,有的献财帛,使方谨在半个月中就发了一笔大财。但唯有那个督办袁畅,不但袁畅没有贿赂半分,而且十几天来竟连面也没露过一次,实在是对自己大大的不敬。
方谨原想随便编造个罪名,狠狠地给袁畅参上一本。但又听说袁畅为官以来颇有政声,恐怕激起民愤,所以才想了一个借刀杀人的计策,把邱慕才送到督办衙门,想看看袁畅的态度袁畅没有想到,袁畅竟恭顺地收了犯人,并答应加紧审讯。
他更没有想到,就在人犯押到督办衙门的第二天,袁畅就送来帖子,言说:“邱慕才盗窃一案已审理明白,特请方大人屈驾督办衙门,商议定罪事宜”,
方谨捧着报帖,不觉一阵冷笑,在权利和专横面前,那个被称为“包青天再世”的袁畅,到底服服帖帖地就范了。
一个大帅府校尉竟然压倒了江苏全省官吏,可见大帅府的权势确实可以威慑朝野。激动和狂傲,使方谨有点不能自持,竟一反平日中午要睡上两个时辰午觉的惯例,俯在桌前发起愣来。
好一会他才派一名亲兵去督办衙门送信,说他一个时辰后将到该衙门会审邱慕才,令袁畅做好准备。
袁畅确实是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他清楚地知道,如果要对方谨下手,就必须将他们一网打尽。在他们这伙人中,只要有一人跑掉,自己就有被诬告而下狱的可能。所以他与亲信幕僚反复研究了捉拿方谨的详细步骤。现在督办衙门里,已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方谨送上门来了。
下午申时末刻,方谨在一队亲兵的簇拥下,来到了督办衙门。袁畅亲自迎袁畅,与方谨携手进入大堂,又令衙役们将随从人员引进花厅休息。谁知那些随从亲军并不听从接待,只簇拥在方谨周围,不肯离开半步。袁畅无奈,袁畅挥手令衙役们退下。这时的大堂上,是二十多名亲军护定方谨,虎视眈眈地盯着坐在主位上的袁畅。许应袁畅视地瞟了袁畅一眼问袁畅:
“周督办,犯人为什么不押上来。”
袁畅谦恭地欠一下身答道:“人犯现押在大牢,谅他插翅也难逃脱,不过在押出犯人之前,下官对案情还有几处不明,请校尉大人明示。”
方谨一听就火了,大声吼道:“你的报帖上明明说案子已经审清,为什么还有不明之处,难道你是想审讯许某我吗?”
袁畅赶紧解释“下官怎敢审问校尉大人,只是督办衙门审案不比大帅府,对案中细节必须核对清楚才能详文上报。现在案中有几处细节剖析不清,如若轻率定案,恐怕有碍许大人的官声。”
方沉吟一会,这才说道:“这么说你是为我好了?罢,你哪里不明白,只管问来。”
袁畅接口而道:“多谢大人,下官想问一下,那邱慕才进衙门行窃是结伙去的呢,还是独身一人?”
方谨冷笑一声,不阴不阳地说道:“偷东西能结伙去吗??然是一个人。”
袁畅紧接着话语说道:“既是一个人去的,许大人送来的遗失清单中有金银、珍珠、玉石、玛瑙之类,这么多东西,他如何拿得了?“
一句话问得方谨瞠目结舌:“这......那邱慕才本是勾结了一伙江洋大盗一块去的,只是行窃时,是邱一人进屋,其他人在门外接应。”
“这么说进府行窃的并不止邱慕才一人?”
“对了,不过邱慕才是贼首罢了。”
“既然是成伙行窃,为什么只拿获邱慕才一人?“
方谨被问得有些焦躁,说道:“其他人都是江洋大盗,见事情败露,都逃窜了。”
袁畅微微一笑:“一伙贼人行窃,只把贼首丢下,其他人都跑了,恐难令人置信。”
方谨恼怒起来:“事情确实如此嘛,难道方某还撒谎不成!”
袁畅急忙站袁畅施了一礼说道:“校尉大人所言,焉能不实,只是来的是一伙,擒住的只是一人,连个旁证都没有,恐怕难以向上司禀报。此外,下官还有一事不明,要向校尉大人请教。请问方大人司什么职守?”
方谨见问起自己的职权来了,不觉有点神采飞扬:“上护大帅,下护黎民。出得帅府有缉捕奸盗、保境安民之责。”
袁畅似乎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原来如此,可夤夜之间,大大人负伤被盗,堂堂大帅卫队竟不能拿获强盗,而仅获一文弱书生,下官若如此向上禀告,恐怕于方大人的官声有些不便?“
袁畅这句话让方谨一愣,是呀,袁畅问得对,自己身为大帅卫队校尉,竟连自己的衙门也看不住,眼睁睁地看着一伙强盗逃逸,这分明是自己失职!
“这个......这个......”方谨一连说了几个“这个”,竟连一句解释词也找不到了。
再看那袁畅,态度愈发谦和,绝没有诘难之意。见方谨被问得汗流浃背,袁畅伸手从案几上把那张报失单拿起来,递到方谨面前,轻声说:“大人这张失单可曾查对过?”
方谨调整了下呼吸:“是我亲自查对的。”
袁畅面色庄严:“这张失单价值在千金以上,邱慕才这么多东西可要定成死罪呀!”
方谨故意不耐烦地挥了一下手说:“该定何罪自有军政府律法为据,我管不了那么许多。
袁畅感叹地摇摇头说:“那么邱慕才死路一条了。”
方谨满意地点了一下头说:“袁督办到现在才说了一句痛快话。”
袁畅冷声而道:“校尉放心,下官定依军政府王法行事。”
说到这里,似乎把审问的事全问清了,袁畅将椅子挪动一下,又转向方谨,好似扯家常一样地:道“方大人是富贵家出身吧?”
方谨摇了摇头说道:“不、不,方某是个行伍出身,家境并不富裕,全凭一身武功,才挣到个现在的职位。”
袁畅又问道不知方大人居官几年了?方谨颇有一些自得:“不多不多,两年年而已。”
袁畅有些羡慕:“大帅府校尉年俸多少?”
方谨脱口答道:“禄米一二十六两银子。”
听到这里袁畅脸色陡然沉了下来,带着点威严说道:“年俸一百二十六两银子的官员,居官仅仅两年,又非富贵出身,却在江任内就一下子失去千金,这许多钱财是怎么来的??
“啊......”方谨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袁畅绕来绕去竟提出了这样一个让他无法回答的问题来,一时面红耳赤,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得作出一副勃然大怒的姿态,站起来喊道:“大胆袁畅,竟敢出言戏辱本官,你就不怕丢官入狱吗?”
只见袁畅哈哈一阵大笑,笑罢把一副冷面往下一沉,双目凝光,字句铿锵地说:“想我袁畅,乃贫寒出身,幸得大帅赏识,这许多年执法不阿,从来没想过怕死二字。你身为大帅身边侍卫,两年来仗势欺人,早为天下所共指。此番奉命办差,假公济私,强索民财,霸占良女,滥用刑罚,残害百姓,弄得家家怨恨,人人喊打,犹自不知收敛,竟欺压到我督办衙门头上来了,难道你就不怕王法吗?”
方谨指着袁畅吼道:“你血口喷人,说我残害百姓,有何证据?”
袁畅指着案几那厚厚的状纸道:“这一张张状纸就是凭证。你自己写的报失单就是你的供状,本官难道还冤枉你不成??
那方谨一步蹿过来,把一叠状纸抓在手中,三把两把撕得粉碎。这一下可使袁畅怒发冲冠,他把惊堂木一拍喝道:“方谨,你可知道这是什么所在?”
方谨毫不示弱,冷冷地说:“不过是小小的督办衙门。”
袁畅怒极反笑:“袁畅督办衙门岂能容你跋扈横行?”
方谨冷笑一声道:“不要说是小小的督办衙门,就是整个江苏,方某也照样通行无阻。”
虽然是这么回答了,但方谨也不禁心中一悸,因为袁畅的一句袁畅醒了方谨,他知道袁畅是个不畏权贵的人,督办衙门上下都敬重袁畅,在这僵持下去没有好处,俗话说得好,三十六计走为上,遂大喝一声:
“袁畅,本校尉畅已侦知你有意反叛军政府,特来缉拿于你,军士们!”
他这一呼唤,护卫在旁边的二十余名亲军齐声答应:“有!”
方谨喝令:“将叛臣袁畅拿下!”
十余名军丁抖出刑具就向袁畅扑来。袁畅袁畅往当堂肃立,满脸正气,厉声喝道:“大胆!”
那军丁们竟被他的凛凛正气,吓得不敢上前,只见袁畅把袍服整了一下,带着逼人的威严喊声:“升堂!”
一声喊罢,只听大堂两侧齐声威喝,三班捕头,六房士卒,掌刑军丁,操刀刽子手及站堂护卫,一个个手持钢刀利刃冲上堂来,把那二十余名亲军紧紧围住。
那班军车原来都是色厉内荏之辈,刚才借着方谨的威风还神气十足,盛气凌人,一见督办衙门这班生龙活虎的捕快、军丁,个个怒目相视,立刻泄了气,一个个垂下头来,刚才的威风早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袁畅三步并两步走到公案前的太师椅上坐定,拿出一根火签往地下一掷喝道:“把这几个祸国殃民的狂徒给我拿下!”
捕快们一齐冲上去,像老鹰抓小鸡一般把那二十余名大亲军揪了下去。此时只有方谨还算没被吓昏,但声调也变得战战兢兢了,他说道:“周督办,你拿我不得!”
袁畅说:道“袁畅拿你不得?“
方谨猛然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来冷笑而道:“我在得到命令之前,托我家堂兄求大帅亲自给了我一道命令,各处官员,不经大帅亲批不得缉拿惩处于我。”
这一手确实大出所料,袁畅事先没有一点准备,但大帅的手令是违背不得的,而此刻如果放了方谨,无异于纵虎归山。袁畅想了一想说道:
“手令本是保你秉公行事,绝不保你行凶作恶,本督办当上疏夺回你的手令。也罢,且将方谨以外的帮凶悉数拿下,方谨着押解回缉事衙门听参,大帅手令一到,夺去恃恩当即缉拿归案。”
说罢一挥手退下堂去。堂上捕头捕快,早就憋足了劲,把所有随从来的恶奴,连揪带拽地押往监狱,方谨也被监送回行辕。
袁畅这一举袁畅立即轰动了苏州地方,市民们抬匾,挂花,敲锣打鼓来到督办衙门前感谢铁面无私的袁督办。
一刹间那“铁面无私”、“黎民恩露”、“龙图再世”的匾额,满满挂了一街。四方父老,选出一批德高望重的乡绅,送来土产、布帛以及珍贵药材,围在督办衙门前求见。但袁督办只叫一名幕僚出来传话说:“为民请命,惩治不法,乃督办的职责,无须致谢。乡邻们的盛情本司领了,但所赠礼物一概不收。叫乡邻们速归乡里,勿违农时,以谢大帅。”
这番话传过,百姓们更是万分感动,竟然烧着高香,祈祷袁督办寿比南山。
袁畅又发出命令,将慕才释放,并派人抄了方谨缉事衙门,将敲诈来的财物尽数清点入库,待禀明大帅后,发还给原主。一时间整个江南为之轰动,就连各省督办也暗暗钦佩袁畅的胆略袁畅力,袁畅的名字誉满大江南北。
在百姓们欢呼雀跃奔走庆贺的同时,有一双眼睛始终阴沉地盯着督办衙门。这就是被软禁起来的方谨。自被“护送”回住处后,虽然袁畅还处处以大帅府外官的礼节来对待他,虽然每天仍有鱼虾类的饭菜供给他,但他却一步也不能走出这个院子。
督办衙门派了一队刑狱军丁,把院子的大门守护得严严实实,巡逻的皂役,不时在房前经过,方谨的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下,要想逃走是千难万难。这两天,又开始查抄赃物了。有几名计吏,带着一衙役,把各屋里敲诈的金银珠宝、玉石锦缎都搬出来,在院子里清点记录。这更使方谨万分焦急。
自己知道如果袁畅把这些赃物列成清单上报军政府,大帅肯定拿自己做一个牺牲品,一杀了事,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目前唯一的活路是设法逃走,抢在袁畅的前面告密,把袁畅打成逆贼,这样一可保全自己的性命;二可狠狠地处治袁畅,以消心头之恨。
但袁畅绝不是袁傻子,他怎么会让自己的敌人从眼皮下逃走呢?谨琢磨了二天,也没有看出一点防守上的破绽,最后,他终于死心了,放弃了逃走的打算,静等着袁畅来判处自己的死刑了。
夜色又悄悄地笼罩了这个大院子,大门口挂起了一串灯笼,街门上被加上了一把大锁。守护院子的更夫打着梆子,围着方谨的屋子转。有时还大胆地提着灯笼往屋里照上一照,直到看见方谨还在床上睡觉,才放心地离去。
方谨起初还大声斥责过几次,后来见斥责不起作用,只好听之任之了。自己只将头朝墙躺着,睡不着觉就闭目养神。
半夜时分,三更的梆子声刚刚敲过。院子里万籁寂静,只有夏夜的微风吹拂大柳树发出轻微的枝条摩擦声。方谨刚刚朦胧欲睡,忽然觉得有人碰了自己一下,他连忙坐起身来,脱口要喊“谁!”
却被一个人捂住了嘴,他以为是袁畅派人来杀他,就伸手去扳捂住自己嘴的手。这时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大人不要声张,我来救你了。”
好熟的声音,对,这是慕才家学生邱云。方谨心中一阵狂喜。只听邱云小声说:“快换衣服,此刻值班军丁已被我用熏香熏倒,正好逃脱。”
方谨赶紧接过邱云递过来的衣服匆匆穿好。邱云将房门从里面别上,指着后墙角说:“从这里钻出去!”
这时,方谨才看见,墙上被掏了一个小洞,仅能过人,就急急忙忙地从洞里钻了出来。邱云随后钻出,又回身用砖把洞口堵上,以便从外面发现不了逃走的痕迹。时逢六月初,满天星斗眨眼,却没有一点月光,邱云扶着方谨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跑去......
黎明时分,方谨潜逃的消息传到了督办衙门,刚刚入睡不久的袁畅,被从梦中惊醒。他敏锐地感觉到,方谨的逃走,将给自己造成莫大的威胁,也将给百姓带来祸害。于是火速传令,苏州四门紧闭,调动所有缉查人员,挨户搜查,务将方谨拿获归案。
同时,他也估计到,方谨可能早已潜出了苏州,又派流星快马,往城郊各县传送督办衙门的通缉令,只要发现方谨,不管他持有什么手令也要即刻拿下,解送大帅府。
两道命令传出后,他仍然不放心,又叫幕僚起草了一份捉拿方谨的榜文,历数方的罪恶,呼呈全省黎民,有消息的送消息,有疑点的报疑点,无论如何不能使奸佞逃脱法网。
全省上下,闻风而动,捉拿方谨的事情已经家喻户晓。但是两天过去了,方谨似乎泥牛入海,一点消息也没有。袁畅盘算着此刻方谨大概已经离开苏州界了。要想堵截捉拿,实在是大海捞针。看来只有自己亲自去大帅府,一面向大帅投状,揭发方谨的罪行;一面向大帅禀明情况,取得大帅的支持,依靠国法来惩治方谨了。
于是,他不再等候各县的拘捕消息,急忙在三班捕头中挑选了四名精明强干的人作为随从,准备前往大帅府上告状。
正当准备出发时,忽见一名随从匆匆地走进屋来。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示意随从坐下,但这位随从却显得十分激动,用有点颤抖的声音说:“禀大人,方谨已经被我们发现了。”
“啊!”这是一个天大的喜讯,只要将方谨抓获,自己的一切行动就完全处于主动地位了。他忙问:“在哪里?”
那位随从说道:“我们四人分成两组,沿街缉访,在长街东头的春来客店发现了一个客商打扮的人,看背影很是熟悉,于是跟踪进店,在他住的耳房里,看见了方谨,原来这个假客商就是那个放跑方谨的邱云。我们在窗外观察,发现方谨并不知我们也到了涿州,他催促邱云早点歇息,明天赶路,我们立即会合齐了,留三个人在春来店监视方谨,叫我来禀报大人知道,并请示如何处置。”
袁畅果断地说道:“速将两个恶棍拿下!”
随从应了一声“是!”,转身就走,周新又叫声“回来!!”
随从赶紧躬身听令,袁畅说道:“两个人犯押到后,你告诉督办衙门留守的人,就说我即刻回去。”
随从领命匆匆退出。袁畅此时是又是兴奋又是紧张。
袁畅的担心多余的,派出去的四名捕头都是缉拿盗贼的老手,督办衙门的骨干,办起案来十分干净利落,没费气力就在春来店中将方谨拿获了。方谨被获前又亮出了大帅的手令,被四位捕头一把抢过来,说道:“既有大帅的手令,你为什么从大牢逃出来,又为什么假扮客商?明是心中有鬼。”然后不容分说用刑具将方谨和邱云锁起来,送到了督办衙门之中。
由于方谨已经落网,袁畅不再担袁畅人诬陷,所以在耽搁了一天才前往大帅府上。
眼看着就快到大帅府,忽见从桥东飞步跑过十几名旗牌校尉来,为首一人手执写着“令”字的蓝旗,与袁畅走个对面,见袁畅身着官服,问道:“哪位是苏州督办袁畅?”
袁畅急忙说道:“下官就是。”没
等他说完,那旗校就大声吼道:“大帅手令!“
袁畅一见有大帅手令下来,慌忙肃立,只听旗校大喝一声:“奉大帅手令,着将逆臣袁畅拿下!”
袁说着一挥手,后面的旗校已蜂拥而上,摘去袁畅的官衣,袁畅的四位护卫欲将上前阻拦,却被他喝退了,袁畅此刻已袁畅定,必是出了大变故......(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