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小小插曲而已,众人原也没有过多放在心上。
小小沉默之后,酒宴重又热闹起来,到得后来那些武将喝到兴致上来,一个个嗓门也都大起。
张震举杯敬了一众在上海租界内的人,要说这段时间以来,也没什么大的战争,这些商人的功劳当真是居功至伟。
安徽的华东辰、李源两人也都应邀而来,在安徽多有二人打点,也让张震省心不少,一应军饷物资都调度得方,也极大保障了前方军队作战。
正在说话之间,忽然门外进来一人,一见此人进来,一众人顿时停止喧哗纷纷放下酒杯。进来的人正是神秘离开三月有余,又忽然出现的莫黑。
“大人,莫黑回来了。”
莫黑的声音依旧那样低沉平静,不过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一众人都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又黑又瘦,头发蓬乱,当真应了名字里的那个“黑”字。
张震正想站起,忽然见到身边方玮明以目视之,微微摇了摇头,张震重又坐定,不过看着莫黑的目光之中颇多感激,嘴里却只淡淡说道:
“辛苦,坐吧。”
莫黑来回奔波,为张震忙碌三月音讯全无,众人不是当他死了就是当他失踪了,眼下忽然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又是这般模样,张震话里却无多少谢意,本来莫黑该当恼怒才是,可偏偏莫黑好像欣慰地牵动下嘴角笑了一下。
“大人,这是借款名单,等到大人他日飞黄腾达了,千万要记得连本带利还上才是。”屁股刚刚坐定,莫黑便掏出了一本账本交到张震手里:
“安徽华家,哦,华兄也在这里,华家借款六十万两银子,李源兄借款十五万两,还有......”
他好像个账房先生一样,把那借款之人一一报了出来,全然不顾有那么多人在场,弄得不光是欠债人,就连在座的债主华东辰和李源也都尴尬不已。
莫黑却是浑然不觉,依旧抬高嗓门说道:
“大人借钱,那是明借,光明正大的借,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大人借钱非但不怕让别人知道,而且信用最好,利息最高,把钱投在大人身上那是最最有利可图的事情!”
张震点了点头,也算是默许了莫黑说法。
酒过三巡,趁着出去解手时候,张震目视莫黑,莫黑很快跟了出来,走到远处,看看左右无人低声说道:
“大人,事情已经全都办妥了。两百万两银子,都是以大人的名义从上海、安徽等地商人手中借得的,只是利息稍稍高了一些。此次上京小人找到了令尊和周大人,在他们的帮助下总计用去一百八十二万两。
本来若是单单一个巡抚,原也用不了那么许多,可小人考虑着将来,因此便多使了一些银子,这是未来长久之计,想来大人也不会怪小人的。小人的用度为一千一百两银子,尚余十七万八千九百两悉数在此。”
接过莫黑银票,张震揉着鼻子苦笑一下,这个莫黑倒好,合着自己背了一屁股的债,他倒为自己未来考虑,这两百万两银子可就流水一般花了出去。
不过想来这莫黑也当真辛苦了,三个月的时间,弄到两百万两银子,更加难得是居然还都花出去了一大半。
花钱也是一种学问,有的人手握巨资,却偏偏没地方可花,或者花的不是地方。可这莫黑不仅弄到了钱,而且还能够顺利用出。
“大人,朝廷对许乃钊久克上海不下,已经多有微词,也有官员上书建议换将,不过临阵换将乃是忌讳,况且许乃钊终究有收复四镇之功,因此这些折子都被驳了回来。”莫黑定了定神又继续说道:
“可虽然如此朝廷终究对许乃钊甚有看法,小人出京的时候,听说朝廷又发了道旨意,口气颇为严厉,想来现在已经到了许乃钊手里,许乃钊估计正在六神无主。我们目前所要做的仍旧是按兵不动而已。
小人回来的时候,又去了趟向军门那,送上十万两的银子,言语多中多有暗示,向军门也亲口对小人说了,参戎大人多有功绩,那是江南大营第一悍将,若是此次许乃钊再不能成功,军门必须亲自上书朝廷,保荐大人接任其职。”
张震频频点头,有了向荣这样第一线的将领亲自上书保荐,想来朝廷也会掂量其分量,再加上有京城官员帮忙说话就又多了几分把握。
莫黑把张震拉到一边,说道:
“大人,小人刚才听人说了大人对王雄说的话,如果小人猜测得不错,大人想来已经有了什么来自租界的消息,洋夷必然会对北营我军动手,小人以为这是大人的机会。
北营乃是吉尔杭阿统管,这个吉尔杭阿又是大人最大对手,小人以为其实大人大可不必提前警告王雄,万一王雄再去告知吉尔杭阿,那反倒会让其提前准备.大人似有失策之处。”
老子不是有什么内幕消息,而是那些该死的洋夷非对清军北营动武不可。老子也知道吉尔杭阿是老子竞争江苏巡抚最大对手,可要让老子眼睁睁地看着洋夷杀自己人,却一言不发的,装聋作哑,那是断然做不到的。
莫黑却没有猜到张震心里在想什么,只顾说了下去:
“事情既然已经这样,那也已经做了,可无论洋夷是否袭击吉尔杭阿,吉尔杭阿是胜是败,大人都可以在这件事情上大做文章,为大人计,为全军计,为我们这些跟着您出生入死的兄弟计,大人一定要慎之又慎,千万不可再行意气用事。”
张震知道这个人一心为了自己考虑,在莫黑的心里,自己和全军的前途比什么事情都要重要,其他任何人和任何事情都不在他的心上。
可是,自己有些事情很难做到,明明知道会发生什么,明明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果,自己实在无法说服自己能够无动于衷,无法做到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