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抢你蛋蛋?
童昭听得脸都黑了,他的小蜜芽儿,有蛋蛋吗?
他耐心地帮蜜芽儿将头发上沾着的茅草拿走:“到底怎么了,蜜芽儿慢慢说。”
孙红英心虚地左右看,眼珠溜溜地转,就要想着怎么开溜。
蜜芽儿却指着她悲愤地控诉:“我的蛋,伯母给我的蛋蛋,给哥哥吃的,她抢,她全都抢了!”
尽管此时的她语言功力还不够强大,不过总算让童昭明白了。
“你叫孙红英是吧?”童昭倒是记得这小姑娘的:“不能随便抢别人的鸡蛋,你的父母没告诉你吗?”
孙红英吓得耷拉着脑袋。
童昭看出来了,这小孩是在害怕,害怕挨揍,害怕自己去告家长。
其实童昭觉得这种小孩调皮下,也是人之常情,谁没有调皮的时候,不过欺负到他小外甥女身上,那就是不对了。
他故意虎起脸说:“你家就住在那边的胡同口是吧?我认识你娘,赶明儿去你家找你娘说说,看看她怎么说!”
孙红英吓得呆了:“我,我……我……”
童昭挑眉,沉着脸说:“怎么,你知道错了?那你还敢欺负我蜜芽儿?她还那么小,比你小好几岁,你这样欺负她?”
孙红英简直被吓哭了:“我不敢,不敢了……”
童昭其实也没有想如何欺压个小女孩,只不过吓唬吓唬让她以后别欺负自己蜜芽儿罢了,他看着火候差不多了,也就说:“那你回去吧,我这次不告状了,不过不要有下次,下次我追到你家去,让你爹娘打你屁股!”
孙红英连连点头,赶紧夹着尾巴逃跑了,跑的时候下面淋淋洒洒的,竟然是吓得尿了裤子!
童昭抱着蜜芽儿,看她白嫩脸颊上挂满了可怜兮兮的泪珠儿,那双眼儿犹如在清澈溪水里泡着一般晶莹动人,当下也是心疼。
小蜜芽儿等到了冬天就要两周岁了,真是越长越招人喜欢了,像个粉雕玉琢的小洋娃娃。
作为舅舅,他时常觉得自己应该勤奋锻炼身体,这样等以后蜜芽儿大了,他才能更健康地活着,好给这么可人的小外甥女撑腰,让她一辈子不受委屈。
“乖乖蜜芽儿,不哭了。”
“蛋蛋,蛋蛋……”蜜芽儿软糯胖乎的小手揽着童昭的脖子,轻轻在他怀里蹭了蹭小鼻子,娇声软气地带着哭腔,还是惦记着自己的蛋蛋。
“不就是个蛋嘛,赶明儿舅舅再给你弄几个来,都给蜜芽儿吃!”童昭安慰她。
“猪毛哥哥,墩子哥哥,牙狗哥哥……”她眼泪巴巴地望着舅舅,希望舅舅别忘记了她这些小哥哥。
“好,都有,都有!”童昭看她惦记的人还挺多的,无奈:“那舅舅的呢?”
“舅舅,蛋蛋……”蜜芽儿用手指头揉了揉童昭的脸,示意说舅舅也是有蛋蛋吃的。
这下子童昭才开怀,最后低头轻轻亲了下蜜芽儿的小脸蛋。
“乖乖蜜芽儿,我带你回家去,今日舅舅有事要和你奶说。”
“嗯嗯,家去,回家!”蜜芽儿拽着舅舅的衣领子,埋首在舅舅怀里,舒坦地晃荡着小脚丫。
待回到家后,童昭把蜜芽儿放到了院子里让几个小哥哥陪着玩,而他自己则是径自进了屋。
屋里,顾老太正在批改作业,看到童昭进来了,笑呵呵地说:“童昭过来了啊,坐,今晚在这里吃饭吧。”
童昭没坐,他从衣服里面掏出了一把麦穗,神色郑重:“伯母,你看这个。”
顾老太见了,脸色微变,赶紧看看外面,见没外人,这才说:“童昭,这是公家的麦穗,你咋揪了这么一大把”
这如果让外人看到,可是要写检查报告的!
童昭却没在意那个,他将其中一个麦穗里的麦壳剥开后,摊在手心里,给顾老太看。
“伯母,你瞧。”
顾老太低头看过去,一看之下,呼吸停滞,整个人几乎都坐不稳了。
那青麦穗是个头极大的,可是在那麦穗里头,麦粒是瘪的。
瘪瘪的麦粒,只有一层薄薄的皮儿,根本没有里面的麦仁儿!
☆、第47章 第 47 章
顾老太从童昭手里捏起那麦穗, 自己搓了搓,又搓了搓, 那么大的麦穗子, 里面确实是有依然青涩的麦粒的, 只不过那麦粒太瘪太瘪, 瘪得根本像是没发好一样。
都是多少年的种地老把式了,哪能不知道,麦穗到了这个时节,搓开后里面虽然青涩,可应该是已经饱满了的绿麦粒,嫩润,吃到嘴里软黏带水有嚼劲。
而眼前的这种青涩瘪麦粒,是不可能发起来的。
她几乎是绝望地捏起那瘪麦粒吃到嘴里, 没啥味道,麦粒里真得啥都没有, 就是那么一层空皮皮!
“这……你看过其他的吗?只有这一把麦穗没长好?只有这一块地没长好?”
顾老太还存着一线希望, 揪住童昭的手这么问。
童昭脸色沉重地摇了摇头:“伯母, 我也是无意中发现的, 挑了生产大队附近好几块地,都揪着看了看, 一样的,没一个好的。”
这么大的事, 其实如果是以前, 早就该发现了, 只不过现在地都是生产大队的,大队里的一根草你都不能轻易薅回家喂鸡,更不要说生产大队的麦子了!
当然没人敢随意揪了生产大队的青麦穗去吃,这么一来,也就没人发现。
他们只是空空望着那么大的麦穗儿,想着过一段这麦穗就能垂下头,就能收割,产出三倍的粮食,从此后家里人都能吃上白面馍馍。
可是谁能想到,那都是假的,假的。
那么大的麦穗儿里面,根本是空的!
童昭盯着那些空瘪的麦穗:“再过些天,怕是大家伙都要发现了,这种空麦穗,不是实心的,垂不下去,大家都该明白不对劲了。”
按理说实心麦穗,到了季节,就该垂下去,因为麦穗里是沉甸甸的麦子。
可是这个,垂不下去了。
顾老太攥紧了拳头,长叹了口气,终于道:“完了,今年这是全完了!”
一季的忙碌,长出来这种骗人的玩意儿,接下来一年怎么过?交公粮,明年的种粮,还有社员们分到手的为数不多的白面,这都哪里来?
如果没有麦子,那就得用其他的粗粮来交,那得交多少才能够数啊!
顾老太闭上眼睛,默想了片刻,再次睁开眼,她的双眸已经清明起来,人已经镇定下来了。
事已至此,怕是整个清水县,甚至清水县附近的这几个县,都将难逃此劫!一场波及几个县的□□怕是要开始了。
顾老太不是没经过乱世,她知道乱世之中,你首先要做的就是自保。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她这么个历经沧桑的老太太,要想保住这一家子的口粮不容易!要想家里那么多孩子不被饿死,她必须赶紧镇静下来,行动起来。
于是她绷着脸,抿着嘴儿,示意童昭不要动,而她自己则是飞快地回到了里屋翻箱倒柜。
她嘱咐童昭帮着搬来了板凳,上去把吊在房梁上的篮子取下来,又把凉席揭开,扒出了凉席下面的几块砖,转过身又把炕寝那边的一块木板卸下来。
如此这么一番后,她这里扒拉那里扒拉,手里竟然抓着一大把金首饰了,有拇指粗的镯子,也有大金项链,更有一把成串的金戒子。
她抱着那些东西,吩咐童昭说:“你赶紧去,把我几个儿子叫来,只叫我几个儿子,连媳妇都不要知道,千万别声张!”
童昭点头,当下忙出门去喊人。
他早就觉得这位顾老太做事不一般,现在看她这架势,他真是被镇住了,只能听令的份儿。
顾建军,顾建民,顾建党,顾建国,四个兄弟连同童昭都进来里屋,屋门关上。
尽管四个兄弟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们看着他们娘的脸色,心里多少猜到了,怕是有啥大事情要发生了。
顾老太深吸口气,这才言简意赅地道:“那个什么三倍收成的种子,根本是骗人的,咱们被坑了,咱们全县都被坑了。我们今年的麦子即将颗粒无收,接下来我们将面临□□。我们这么一大家子,大大小小都是嘴,要想在这□□中活下去,不容易。现在我吩咐你们做的事情,你们都马上给我去办,不许慌张,不许惊讶,也不许多问!”
顾家四个兄弟,听了这话自然是惊得不轻,不过望着他们娘的脸色,听着娘那语气,他们也知道,现在不是震惊的时候,现在也不是问东问西的时候,现在就是要赶紧听娘的吩咐,看看怎么度过这一次劫难!
“娘,你说,我们现在怎么办?”
顾家那么多大男人,那么多孩子,半大孩子吃穷老子,八个儿子啊,这得吃多少粮食,真到了□□没饭吃,先饿死的肯定是他们家那么多小子!
顾老太一抬手,拿出了一大把的金首饰,金灿灿的晃人眼,又揭开旁边的一个包袱,又拿出来一大叠子十元钞票,乍看应该有一百多张。
“现在,你们四个兄弟和童昭,我会各自分给你们一些金首饰和钱,你们分别去咱们县城,附近的谷城,宁县,博县,廖云县,兵分五路,去银行把金首饰卖掉,尽快卖掉。然后去集市上,去任何私人手里,去黑市里面,拼命地收购粮食,能收购多少是多少,价钱贵了不要紧,粗粮细粮都可以,你们给我拼命地收!”
顾老太深吸口气,望着这五个男人:“收了后,自己想办法藏起来,自己想办法运回来,克服所有的困难,保存下粮食,趁着天黑运到咱们家里来!不要给我说你们运不回来,必须自己想办法,想不出来也得想,要不然你们的儿女媳妇就等着饿死吧!”
五个男人齐声点头:“好,我们知道了!”
顾老太最后又说:“现在天快黑了,你们现在就趁着天黑跑去县城,不要被人发现。万一有人问起,你们就想个办法搪塞过去。我们也不能只顾自己不顾别人,所以我现在只能给你们一个晚上和半个白天的时间,等到明天中午,我会把这件事告诉胜利,胜利应该告诉全生产大队的人想办法。一旦这个消息传出去,附近几个县的人全部都会出动抢购粮食,粮食价格也会水涨船高到了天价,到时候我们拿着钱也买不到粮食了,你们明白吗?”
兵贵神速,她既然得了这消息,那就是个先机,趁着这个先机,先拼命地给自家多收购粮食,保下一家子老小的性命。
“好,娘,我们记住了。”
这是生死存亡的时刻,他们知道,就这大半天的先机,失去了这大半天,可能全县的人都要抢购了。
“另外,建军,你去咱们县城的时候,记得顺便告诉你大哥这件事,让他也赶紧收集粮食。”
说着,她又把一个大金镯子拿出来:“这是给你大哥。”
“娘,我会的!”
吩咐完这些,五个儿郎当下不敢耽搁时间,赶紧走出顾家,分作五个方向,装作若无其事地绕路出了生产大队。一旦走出生产大队人们的视野,他们就拼命地向各自的目标县城狂奔而去。
一边狂奔,一边想着自己该怎么收购粮食,隐藏粮食,以及怎么把救命的粮食运回来。
而顾老太太,在目送四个儿子并童昭离开后,她又把陈秀云冯菊花童昭全都叫来了。
“你们,现在什么不用做了,赶紧去清点下,家里还有多少粗粮多少细粮,只要能入口的,都给我清点下!”
几个媳妇也是愣住了,不过看她们娘那郑重的神色,再想起家里男人刚才突然全都离开的事,他们也意识到了不对劲,赶紧去清点,最后把几袋玉米面,几筐花生,几袋豆子,还有多少袋子红薯干,全都一一汇报给了顾老太。
顾老太听着这话,知道这些东西也就是撑两三个月了。
本来按照原本计划,应该是收了麦子上缴公粮,并卖掉一些,换取粗粮来果腹,之后再等着秋天的粗粮收获,这样才能接上顿。
而现在,夏天的麦子落空了,秋天的粗粮未必能及时供上。
就算供上了,也得先交公粮,还得补上因为麦子落下的亏欠,能分到社员们手中的微乎其微啊!
顾老太想到接下来一年的艰难,叹了口气:“现如今,一切只能全靠他们哥几个了!”
几个媳妇面面相觑,不过并不敢反驳,也不敢去问,她们都意识到了,一定是有什么艰难的大事发生了。
而童韵,心里咯噔一声,想起了之前的那所谓三倍麦种。
是那个出问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