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星早有警惕,侧身闪开他的手,迅速往他手腕一点,又生出一根红线来,再次缠住他。
长空这么多年来虽然疏于修炼,但南星要想轻易抓住他,绝不容易。
在远处操控八卦阵的邱辞见状,迅速过来,将阵围筑成高墙,令长空插翅难逃。
长空不愿被南星剥夺记忆,那是他死也不愿被窥伺的记忆。他见无法逃脱,怒不可遏,厉声:“你如果真要夺走我的记忆,那就同归于尽吧!”
“没有看到你的记忆,我怎么会让你死。”南星又取数根绳索,将他死死缠住,连嘴巴都“缝”上了。缠得长空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缠得他心中绝望。
邱辞见附近的人已经留意到他们,立刻说:“先离开这里。”
如今三人正在商业街上,没有人看得见那些绳子,但看得见身体扭曲的长空。路人纷纷围看,一时邱辞和南星都没有办法将长空擒住抓走。
邱辞也觉棘手,再这么下去,恐怕要招来警察了。他正打算强行把长空架走,突然有人跳了出来,说:“哥!我终于找到你了!”
南星和邱辞一顿,来人竟然是冯源。
冯源一把抓住长空的手,声泪俱下:“你从医院逃出来,我和妈要急死了,还好他们找到了你。”他说着就去抓了邱辞和南星的手晃晃,说,“谢谢李医生,谢谢林护士。”
普通人看不见缠住长空的绳子,更看不到他脚下的八卦阵,因此长空在他们眼里,身体以怪异的姿势扭曲着,像是抽搐,又或者是有什么神经疾病。
围观的人瞬间明白了——原来这家伙是个神经病。
南星还不知道冯源在玩什么,邱辞瞬间反应过来,说:“客气了,这是应该的。”
冯源感激说:“那赶快把我哥送回医院吧。”他说着就走到长空面前,对上长空怒瞪的眼睛,心里一瞬发毛,啊,可怕。
想着,他扬起手,往他脖子上重重一劈,把他劈得昏死过去。
他心里又爽又怕,说:“可以了,走吧。”
成功脱离围观群众的三人架着被捆成粽子的长空到了停车场那,将他塞进车里。南星正要去后面坐,就被冯源抓了胳膊,他抖声说:“我、我手抖得厉害,开不了车了,我要被吓死了。”
南星抿抿唇角,说:“我来开。”
冯源抖着腿坐到副驾驶位置,但总觉得老大就在后面,脖子冷得厉害,可他总不能跟他一块坐在后头。他后悔了,后悔过来了。
南星启动车子后,见他一脸沮丧,问:“为什么过来帮忙?”
邱辞在后面笑笑,说:“冯经理很勇敢,谢谢你。”
“不要谢。”冯源捂着发冷的脖子说,“我刚才走了后,就想明白了,你是故意赶我走的,我却没发现。南星小姐,我想通了……要是我们老大真是个混蛋,那我也不干了;要是我们老大是冤枉的,他会原谅我的吧……”
不,不会原谅了,刚才他那一掌跟劈柴似的,老大脖子没断已经很庆幸了。
他不是故意要下这么重的手的,只是手抖得厉害。
冯源自觉了无生机,瘫在座位上害怕极了。
“你不用害怕,我不会让他有机会找你算账。”南星淡声说,“他确实跟南家被屠的事有关,所以……我不会让他活。”
冯源愣神。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宁可一会老大被松开绳子,然后找他算账,骂他一顿。
坐在后面的邱辞看不见南星的脸,但他看见南星握着方向盘的手,很僵硬。
他的目光微沉,南星的心,又被撕开了。
市里监控多,为了不必要的麻烦,南星将车开到了郊外。
这一片地方还没有被开发,人烟稀少,附近也没有监控。
长空在中途醒了,被捆绑的他逃不了,也说不了话,犹如砧板的肉,被他们带到了郊外。
南星解开他嘴上的线时,他立刻说:“不要剥夺我的记忆,我可以告诉你一切你想知道的。”
“你觉得,我还会信你吗?”南星平静地反问,“为什么你不允许我进入当年你背叛南家的记忆?”
“那是我唯一的尊严。”长空的声音已然轻软下来,像在跟她商量,带着点恳求,那样龌龊的记忆,他不愿任何人看见,尤其是南星……他喜欢过的师妹,让她看见,不如直接让他去死。
南星摇头:“我要找到真相,你的记忆,是目前唯一的线索。”
长空看着她缓缓朝自己伸来的手,瞪大了眼,厉声:“住手!”
然而她的手,已经摁在他的头上,开始强行剥夺他当年的记忆,当年背叛南家的记忆。
长空痛苦地蜷缩起了身体,他最龌龊的一面,要被喜欢的人亲手挖出来了。
第76章 最终卷(三)
望山有座寺庙, 寺庙不大, 香火不旺盛, 和尚也不多。隔三差五方丈就要领着庙里的十个弟子下山化缘。日子过得清苦,但他们依然专心侍奉佛祖。
这日他们下山化缘,回来的路上听见婴儿的啼哭声,拨开野草寻了声音过去, 发现了一个刚出生不久的男婴。
男婴体格康健,叫声洪亮, 想必是刚被人遗弃的。
方丈带了男婴回去, 取名长空。长空是庙里最小的孩子, 颇受师兄们的疼爱。
等长空长到五岁, 忽然来了一对年迈的夫妇, 说长空是他们的小孙子。当年儿媳跟他们的儿子大吵一架, 就带着孩子离家出走了,没想到儿媳半路上想不开, 跳崖自尽, 只留下这小孙子不知去向。如今儿子也过世了,他们想找到那苦命的孩子, 让他认祖归宗。
方丈问了他们一些问题, 又问长空身上是否有什么标记。
老夫妇说,他的胳膊那有颗红痣。
方丈了然, 确定他们是长空的祖父祖母,遂将长空交还他们。长空年幼,早就把这里当做家, 死活不愿离去。方丈用尽办法都劝不走他,深知他脾气犟,于是下了狠心说:“你在我佛门中,毫无用处,留你何用?”
长空一愣,收住了眼泪,再不哭闹,跟着老夫妇下山去了。
长空走了后,方丈不久后下山化缘,听见镇子上的人提起一件事,说有对老夫妇,四处打听别人家收养的孩子,花个一日两日功夫去探听细节,再登门说这是他们丢失的孙儿。
所说的儿媳和儿子吵架离家的故事,跟方丈听来的,一模一样。
方丈顿觉不妙,想起那对老夫妇说过儿媳跳崖,那崖底应当有那妇人的骸骨,当即带着众弟子去当年捡到长空的地方搜寻他母亲的遗骸,但在山崖脚下,一无所获。方丈更觉得那对老夫妇是人牙子,将长空拐走了。
他懊恼不已,下山去找长空。
然而天下之大,要想从狡诈的人牙子手里找到他,谈何容易。
一晃三年过去了,方丈离寺庙越来越远,找的人越来越多,线索也一点一点浮出水面。他顺着这条线索找,竟真让他找到了长空。
此时的长空已经八岁,他被卖给了一户家境殷实的人家,起先一年过得还好,但到了第二年,原本不会生养的“母亲”,却怀上了孩子,还生了个儿子。于是这户人家就将长空直接“贬为”下人,让他做苦活。
这三年来,他受了不少苦,方丈找到他时,气色苍白,身上都是伤痕。他苦求他们让他把长空带走,但那户人家并不同意。
最后还是这户人家的老太太信佛,又因为方丈在门外站了三日,怕招来非议,就让他把人领走了。
方丈带着长空回到了寺庙,但长空已经不再亲近他。
当年他说自己是无用之人,留下来有何用时,他就死心了。
方丈见他性情大变,知道他恨自己,也不再强行留他。他仔细思量后,想起了多年前的一位朋友,或许可以拜托他照顾长空。
于是方丈想带着长空去找故人,长空不愿走。方丈变了个小法术给他瞧,原本在树上鸣叫的小鸟,在方丈吟唱后,主动飞来了他的手上。
长空有兴致了。
方丈问:“喜欢这种小法术吗?喜欢的话,我带你去拜个厉害的师父,让他教你更多的法术,可好?”
长空答应了。
两人走了约莫一个月的路,终于抵达西城,大氏族南家的门前。
南家的朱红大门是开着的,门口早有下人等候,见了他们二人就上前笑说:“先生在等二位。”
知天知地的南子安,算到今天有故人拜访,而且那位故人,会领着一个将和南家有莫大渊源的孩童前来。
只是他只能算到孩童与南家有缘分,却不知道这缘分到底是什么。
像是天屏蔽了孩童与南家的未来。
南子安见到了长空,一个充满灵气的孩子。他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孩子,因为他看出了这个孩子天赋惊人,再适合南家不过。
方丈没说几句,南子安就同意让长空留在这里。长空有些意外,他一路听方丈师父说了许多他传奇的事,以为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没想到这么年轻,而且这样温和。
甚至没说什么,就愿意收他做弟子。
这样一位厉害的人,对他没有半分嫌弃。
在方丈师父眼里毫无用处的他,在别人眼里,却好似宝石。
长空被摧残了三年的心,忽然得到了治愈。从那时起,他就决定一生侍奉南子安,侍奉南家。
留在南家的长空很刻苦,很勤奋,因为他一点都不想让师父操心。南子安也很疼爱这个颇有天赋的弟子,越是疼爱,长空就越是刻苦。越是刻苦,就越得疼爱,就连南家其他长辈,都很喜爱他。
“长空这样的孩子,以后做女婿,也让人省心。”
女婿?长空不懂,南家大郎笑说:“长空,你要保护好南星,现在、以后,都是,知道吗?”
长空看着坐在凳子上乖乖吃饭的小姑娘,还是不懂。但她是师父最疼爱的孙女,这是应该的。他重重点头:“嗯!”
他的答声响亮,正努力用勺子舀排骨却怎么都舀不起来的南星蓦地抬头看他,一双明亮的大眼充满了好奇。长空也看着她,保护……她不要再来打搅自己跟师父学符文就好了,她总爱过来捣乱,师父却从来不制止。
说起来,亲孙女和徒弟,两者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
不过这并没有影响他,因为南子安对他确实很好,不久还收了他做入室弟子。
他不知道自己是南子安第几批弟子,但入室弟子一共也没有几个,能在十岁时就做入室弟子,已然很不容易。这让长空得到了莫大的鼓励,也更加感激和敬爱看重自己的师父。
等他十五岁时,常跟师父外出捉妖镇宅,已经小有名气。他没有骄傲,因为他知道自己有了对手,不能松懈。
不,不是对手。
因为那个人是南星。
南星的天赋也很惊人,甚至更胜他一筹,而且绝不是像南二小姐那样,只懂得剪纸绣花玩。南星也很刻苦,刻苦到拼命那种。
长空对她有点小敬佩,毕竟她比自己小五岁,还是个小姑娘。
长辈时常还会提醒他说,要照顾好南星,日后就长住南家吧,和南星一起。
他已经懂了一些男女之事,这是想让他做女婿,娶南星。他并不反对,南星这样刻苦,他也喜欢。有个一起进步的小媳妇,他心里有着莫大的满足感。
只是南星还太小,从来不搭理大人这些话,她的心里,或许只有南家玄学。
长空不急,他要等她长大。
又过五年,长空已经二十,到了成亲的年纪。他知道自己吃在南家,住在南家,到底心里有些小自卑,没有提成亲的事。南家长辈早就有这个意思,应当会提的。
果然,不久之后他们提了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