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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厅外头是一方入户小天井,因着这里是整个侯府平时迎接圣旨招待贵宾的地方,是以建造的格外庄严肃穆。江秋意盛装端坐,手里头拿着勺子,院子里站满了人,可她也不训话,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拿勺子撩拨碗里头的燕窝粥。
  晨起的这一顿要吃的精细吃的好,却不能太过油腻。这侯府的厨房却不知道是怎么办事的,一碗炖的明显火候不够白白糟蹋了上等血燕的燕窝粥,配了一碟炸春卷,富贵焦丸子,油烹大虾,油炸公鱼,可能还念着她是北秦来的,还弄了几块炸糖糕。
  七七八八摆了一桌子,全是过油炸的吃食,又油腻又上火。这是欺负她一个乡下来的不知道一品公候府早膳是什么样的规格吗?
  江秋意冷冷的勾了勾唇角,东子立在一旁擦眼观色,不用她开口,便冲外头喊了句:“来人,把夫人的早膳全都撤下去,桂花婶儿,麻烦您老了,去厨房给夫人重做一份吧!”
  桂花婶儿闻言高兴的不得了,她本来就是将军特意带过来给夫人做饭的,谁知道进了这侯府,初来咋到的人家压根就不让她进厨房,还说什么她是夫人带过来的人怎么能让她动手干活呢?不知道打哪儿给她弄了身贼气派的绫罗绸缎穿着,袖子宽的一上灶台估计都得掉一半到锅里头去,弄得她压根就干不了活儿。
  桂花婶最快活的时候便是在厨房做菜了,这不让她掌厨了,弄的她浑身的不自在,本想来找夫人说道说道的,却被李东按下了,李东与她说夫人自有安排,桂花婶这才按耐下来等着夫人安排。这一听夫人要吃她做的饭,桂花婶高兴的简直合不拢嘴,撸了袖管“哎”了一句就要走,却被江秋意拦住了。
  “慢着,这都是些好东西,是厨房掌勺师傅的一片心意,撤下去岂不是浪费了?东子,叫人拿食盒装上了,我进宫看看殷贵嫔,她有孕在身起的晚,应该还没吃早饭,装上了我拿过去和贵嫔一块吃!”
  “指不定皇上下了早朝也会去殷贵嫔处用膳,到时候也好当面答谢一番陛下的隆恩厚赏,拨给忠勇侯府的下人,一个个可全都是人才啊!”
  她微笑着站在厅门前,说出来的话声音凉凉的,连一丝一毫的怒气都没有,偏偏后面有人已经汗湿衣襟。南秦再暖和,也没暖和到冬日里能让人满头大汗的地步。
  李东听了信儿就准备去拿食盒,脚还没迈开呢,后面一排厨房的人噼里啪啦的全都跪下了,为首的掌勺大师傅是御膳房的一等厨子,那在宫里也是有点地位的,此时此刻已经面如菜色,一脑门的汗。
  “夫人恕罪,夫人恕罪!都是小人该死,小人不该吃了熊心豹子胆拿这点东西糊弄夫人,夫人饶命啊!”
  江秋意睨着眸子,也不叫他起来,只冷冷的问了句:“哦?那你倒是说说你是怎么糊弄本夫人了?要是不说清楚,旁人还以为是本夫人有负圣恩,陛下体恤侯爷,本夫人却在这里无端刁难宫里头的人。”
  这次被指派来侯府的御厨叫张炳,忠勇侯府刚刚落成的时候他便被调派过来了,一开始还老大不情愿呢,只当是御膳房那帮龟孙背后暗算他,在宫里头当差多好,到处都是油水,一旦有哪道菜得了贵人们的欢心了,那赏赐是大大的有!外放到侯府有什么好的?每个月就拿那点个定死了的月奉啥子油水都没有了!
  这忠勇候还是个平民出身,说白了就是泥腿子一个!张炳一直以门阀世家自诩,其实他也就是孟魏崔张里面小张氏远到不能再远的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旁支,祖上还是入赘了小张氏这才得了张姓,也是靠着这个张姓在御膳房混了个一等御厨的职位。
  只是小张氏虽然身居四大世家,却是近十几年崛起的,章后的大章氏没落之后,小张氏逐渐崛起取而代之,可在朝堂上却没有几个身居高位的自家人,势力完全无法与其他三家相比。
  饶是如此,张炳依然自我感觉良好,忠勇候府是昨天才迎来了男女主人,可早在一年前就落成了,这府里头的人手也早就配备了。
  俗话说的好,山中猛虎不在猴子称王。张炳凭借自己的出身,在侯府没有主子的这一年里,俨然就将自己当成了忠勇候府的主子了。一个人如果任由自己膨胀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那么想收回来便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从昨晚到今早,江秋意在侯府吃的这两顿饭,全都不是出自这位一等御厨之手,人家可是氏族出身,怎么屈尊给平民出身的人做饭呢?
  张炳不屑给侯府的主人做饭,便支使了手底下的帮厨去干,可昨晚上那一顿却没有出现任何异样,送回厨房的碗筷干净的跟恨不得把碗底子都舔干净咯似的,张炳心下越发的不屑了,果然是泥腿子出身,压根就吃过什么好东西!陈米熬的粥都吃不出来,那还有什么怕头呢?
  今天早上,张炳可是起的比江秋意还晚,哪里能给她做早膳,这顿饭是他手底下的学徒做的。这次御膳房给他派了三个小学徒,全是还在萝卜雕花阶段压根没掂过勺的杂工,他原来带的那几个徒弟,人家一看他老人家被发配出去了,水往高处流,谁也不愿意跟来。
  张炳淌了一会子汗,到底忽然就清醒了,自己个霍地站起来猛地朝那三个小学徒一人踹了一脚,大骂一句:“你们这几个偷奸耍滑的死皮子,怎么给夫人做的早饭?早膳要精细要清淡你们不知道吗?谁给你们的狗胆敢拿那样粗鄙的吃食糊弄夫人?都不想活了是吧?”
  哟,还蹬鼻子上脸了,看来是真不想活了。
  第475章立威(三更)
  那边挨了踹的小学徒也知道厉害了,这侯爷夫人不吃他们做的东西,还要拿进宫去请皇上贵嫔一块吃,这不摆明了就是要去告他们的状吗?那三个小学徒吓的连滚带爬的一路磕头磕到江秋意面前,连声求饶。
  “夫人恕罪,夫人饶命啊!我等从未掌勺,在御膳房里也只是配配菜,和和面,从来没有正式上过灶台,给夫人做的饭菜不合夫人的口味,请夫人恕罪,求夫人饶命啊!”
  三个学徒里,其中一个稍微淡定些的,已经哆哆嗦嗦的辩解起来,其他两个全都吓的不敢抬头。
  张炳一看着苗头不太好,忙跑过来跪着赔罪:“夫人夫人,是小人管教不力,请夫人念在我等是初次犯错的份上,再给小人们一次机会,小人抱保证,往后厨房里绝不会再出现任何错漏了。”
  “第一次犯错?”
  张炳虽然是跪在那里回话,可一脸的油腔滑调的笑容,你要说他有多惶恐多敬畏那是不可能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又一圈,分明就是在想怎么把这个乡下来的主家夫人糊弄过去。
  可江秋意又岂是那没见识好糊弄的,桃枝妙菡给她搬了张垫着软塌子的八仙椅,她舒舒服服的坐好,垄了垄轻薄的宝蓝色云锦纹羽绒对襟褂子,这才慢悠悠的开口:“东子,把东西拿上来吧。”
  李东拍拍手,侯府亲兵一身铠甲,端了个托盘,上头有两个宽口青花瓷大碗,一碗壮着稻香米,一碗装着珍珠米。
  “末将参见夫人。”
  “起来吧!将军辛苦了。”
  “谢夫人!”
  只是进来送个东西而已,可秦羽营的亲兵还是照足规矩给江秋意这个大将军夫人行了礼,放下东西后,人又毕恭毕敬的退下了。亲兵如此恪守礼法,倒是叫这些号称宫里头出来的人汗颜了。
  一看见那两碗大米,张炳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忠勇候府是一等公候之家,府里吃的是和宫里头一样的贡米,张炳啊,你是想欺负我这个乡下来的侯夫人无知短识吗?新米颗粒均匀有光泽,腹白呈乳白色或者淡黄色,水分多粘性强,你用去年的陈旧贡米代替金秋新收的贡米熬粥给侯爷吃,敢问这是宫里头的意思还是你们张家的意思?”
  这话一出张炳便知道自己的底细是被人摸清楚了,别看这位夫人昨天下午才入府,来了以后又一直在睡大觉,除了吃昨晚上那一晚肉糜粥,其他什么事儿都没干。可人家却从那一碗粥里头吃出了问题,甚至连他的底细都摸清楚了。
  张炳当下不敢再怠慢,忙说:“夫人恕罪啊!这个这个,府中的一应吃穿用度全都是由宫里头统一配备的,小人,小人不知啊!”
  “你不知?那谁知道呢?”
  江秋意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张炳,像是在对他说却又不不像只是在说他一个人。
  “侯府落成一年,相比本夫人和侯爷的姗姗来迟,你可以说是这侯府的老人儿了,这一年来你捞了多少侯府的油水,本夫人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过你一马的,可是你啊,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本夫人和侯爷当猴子耍!”
  说着,她加重了语气:“不但是侯府的采买吃穿用度你从中下了黑手,连这府里头其他下人的月例银子你也是贪墨了的,要不你能在外头养得起三房外室,还能成了千金一曲的绿袖姑娘的入幕之宾?”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张炳黑心是众所周知的,被调拨来侯府的其他人在宫中时地位就没张炳高,他又出身张氏门阀,自然没人敢跟他对着干,月例银子被他黑走了一些也就黑走了,谁也不敢把他咋滴。
  尤其是他在侯府的采买里下手黑钱是下人们心照不宣的,可谁也没想到他居然能黑成这样样子,一个厨子,在外头养了三房外室,还成了达官贵人才赏脸的名妓绿袖的入幕之宾?
  那简直!得是黑了侯府多少钱才能如此一掷千金啊!
  当众揭露了张炳的贪墨,江秋意也就没有兴趣再跟这种虾兵蟹将过招了,挥了挥手吩咐李东:“押到长安令那里去,还有他这一年来贪污的明细,所有物证全都呈堂,告诉长安令,苦主还等着他主持公道呢!”
  说罢摆摆手,李东便要上来押,心知铁证如山的张炳却狗急跳墙的大嚎起来:“夫人,夫人,你不能将我送官,我是宫里头派来的人,犯了错自有宫里头的规矩惩戒,你不能将我送官,你这是蔑视天威,枉顾陛下对侯府的恩宠!小人纵是犯了错也该由宫里的贵人处置!你得把小人送回宫中交由慎刑司审问!”
  这张炳的胆子不可谓不大呀!看来这些年仗着张氏门阀的旁支出身已经养成了他目中无人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