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仲凌和娉婷上火车后,很快找到了他们的车厢。为了娉婷路上舒服一些,他们买的依然是卧铺票。四张床,其中两张已经被人占了,而且占的是两张下铺。看到这个情况,翟仲凌皱了皱眉,不说娉婷爬上爬下不方便,就是两个人都在上铺,那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吃饭也没法吃了。
这会两个下铺只有一个中年男人在,另一个人倒是没见着。
“这位同志,我爱人怀孕了,我想就近照顾她,你看你能不能和我们换个床位?”遇到这种情况真的是没办法,否则翟仲凌是不会开这个口的。
那位中年人从他们进来就一直躺在床上闭目养神,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这会听到翟仲凌说话,他才睁开眼睛扫了扫。
“我是付了钱的,车票也是我买的,先到先得,这个道理你们不会不懂吧?”他这也就是明显不愿意换的意思。
娉婷听了就知道没戏,可她又不愿意为了个床位让翟仲凌和别人起什么争执。一看那男人就不是个省油的灯,而且能买上卧铺票的哪里能是简单的人,这是北平,达官显贵太多,娉婷不愿意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她拉了拉翟仲凌的衣服,示意他算了。
“要不我们问问看管理员同志,看火车上还有没有其他多余的床铺?”出了这间卧铺车厢,娉婷这样建议。翟仲凌的表情有些严肃,看得出情绪不高。他作为一名军人,身份是比较敏感的,根本不适宜和别人产生摩擦。
再说即使是态度不好,可人家说的确实是实情,“先到先得”。
“那你跟我一起去,把你一个人扔在这我也不放心。”还不知道睡下铺的另一个人是谁。娉婷一个弱女子,还是个孕妇,跟在他身边更能让他放心。
最后经过列车管理员的协调,把另外一间没人住的卧铺车厢换给了他们。一再道谢后,娉婷和翟仲凌才在新安排的车厢里收拾东西。
这次他们带的东西不多,除了换洗的衣服外,就是一些吃的。家里请客还剩了挺多糖和烟,卞颖芝一股脑给他们带上了,去东北了刚好能分。还有些北平特色点心,娉婷留着吃也好,拿到东北去送人也好,也是很体面的礼品。
“今天就将就着吃,反正火车时间也不是太长。”熟食,干粮还有水果,这一路十来个小时是完全够吃了。
娉婷怀孕一个多月,最近两天开始有了孕期反应,虽然没有怎么吐,但总有些恶心的感觉,味口也没有以前好了。她不想吃那些有油水的饭菜,倒是喜欢吃水果,爽口又舒服,为这卞颖芝还特意给她找了不少水果带着。
火车开动了,小两口各自躺在床铺上休息,由于整个卧铺车厢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显得分外安静,随着火车“哐哐哐”的晃动,娉婷最后竟然睡着了。翟仲凌下了铺给她盖上被子后,看时间还早,也躺另一边拿了本书出来看。
等娉婷一觉醒来已经到了中午,刚好可以吃饭了。翟仲凌去打了热水,把那些熟菜用饭盒隔水蒸了,又给娉婷削了个苹果,让她将就着吃了一顿。
“觉得闷的话,我就陪你去车厢外面透透气。”车厢狭小,翟仲凌怕娉婷一直待在里面觉得气闷。
“不用了,刚刚去卫生间不是在外头有了一圈吗?我看空气还不如这里头呢,出去了我反而不舒服。”外面简直是什么气味都有,闻的娉婷直犯恶心,车厢就是气闷一些,也好过呼吸都呼吸不过来的那种感觉。
不怪娉婷矫情,她是真怀念几十年后的交通工具了,飞机、动车、地铁、私家车,快捷又干净。平常不出远门还好,一出远门感觉就像蜕了层皮一样。
下午娉婷除了和翟仲凌说话打发时间外,也就是在铺上躺着,闭目养神。
这会的何家村,许桂兰是一早就忙上了,另外何家老宅那里也很重视这次娉婷嫁人后的第一次“回门”。之前何成辉去金陵参加了娉婷的婚礼后,他就写信回来说了妹妹结婚的情况,对妹夫的描写不说多详细,起码他知道的都写上了。
大家都知道娉婷嫁了部队的军官,还属于高层的。另外男方家在北平,虽然结婚婆家人没过去,可也给了娉婷800块的礼金。这些消息在何家村可以说是爆炸性的,这年头家家户户都过的节省,谁家能有800块的存款?因而各个都在说娉婷嫁的好,那些未婚小姑娘鼓足了劲想找个好人家攀比攀比呢。
“今天他们回来就算了,等摆酒那天,一定要摆在老宅里,这也是家里的规矩,你该懂的。”何富贵为着娉婷和孙女婿回来请亲戚们吃饭的事找了许桂兰,跟她说了自己的想法。
“中,摆哪都行,在老宅还有妈和大嫂帮衬,我有啥不同意的?”许桂兰很爽快的就同意了,再说她就是想在自己家摆,也没那么大的地方,反正就是吃顿饭,桌子摆哪里不是摆呢。
“还是你明白事理。既然这样,我也回去和你大伯他们说一声,让他们好好帮衬帮衬。”
何成辉过年并没有回来,之前娉婷结婚他请了假,到了过年战友们谁都想回家,可部队里总要留人,何成辉自然就留了下来。
汪梅和往年一样,带着孩子和许桂兰一起守着家。婆媳两早早准备了好些食材,就等着娉婷回来请客用。
“既然老宅那边出面了,想来他们也会出一份力。”
“应该吧,就是他们什么也不出,咱们准备的也差不多了,等妹妹妹夫回来,肯定能办的体体面面的。”
听到这,许桂兰叹了口气,“我这心里也担心呢,就怕你妹子在婆家过的不好,这自古婆媳难相处,她这一嫁就嫁了这么老远,这以后可怎么办?”
“我看娉婷妹子是个有福气的,肯定像我一样能遇到一个好婆婆。”
何富贵回去后,找何跃廷说了这事,“我想着娉婷毕竟是何家的闺女,她嫁的好,在这里摆酒也体面。”
“中,就在这摆呗。”何跃廷答应的爽快,可一转身又发起愁来,“那爹,这酒席要我们出吗?家里没准备那么多菜啊。”
“让你媳妇去老二家问问,他们还能没准备?”要不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别看何富贵平时只顾着抽旱烟,其实家里的事他门儿清。
李香珍很快也得到了这个消息,她兴冲冲地一回家就和丈夫何跃岭说,“我们家小伟这次有指望了,娉婷嫁了个好对象,帮我们家小伟进部队,找工作那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何跃岭躺在床上唱着曲,一副没听到的样子,惹的李香珍过去拍了他一掌。
“跟你说话呢!怎么儿子的事你一点也不上心,这转眼就二十了,又要找工作,又要找媳妇,家里的情形你又不是不知道,哪有那么多闲钱!你不趁着你侄女回来多巴结巴结,以后可没这好事!”
李香珍有些恨铁不成钢,想她每天为了家里想这想那的,还不都是因为穷的,要是有钱,谁不愿意大大方方?可找了这么个丈夫,除了吃就是睡,半点心思也不愁,让她一个女人家能怎么办?
“你要是能巴结那你就去啊!上次还没吃够教训?还嫌不够丢人?”何跃岭躲开了身子,直接用话怼了过去。“要去你自己去吧,我是不想上赶着去折腾个啥。”
一段话把李香珍气的个倒仰,她拿起枕头一把扔何跃岭脸上,一转身就出了门,既然男人看不上,她也只能舍了自己的脸皮。为了儿子的前程,她就是放下了脸面又怎么样?
等李香珍到了许桂兰家时,发现大嫂田秋芳也在。
“呦,今儿个可赶巧了,没想到我们妯娌都聚齐了。”李香珍好似没看到她一来另外两人就打住了话题般,自顾自地说着。
“是啊,他四婶,今天过来有啥事?”问话的是许桂兰。谁都知道她李香珍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平常大家关系也一般,可不是那种没事也能窜门的好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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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这不是我侄女要回来,我这个做婶婶的怎么也得关心关心才对。”
这话许桂兰自然是不相信的, 她可还记得当初为了娉婷入伍的事, 李香珍这个做婶婶的还想着挖侄女的墙角,这会突然发好心谁能相信?也就是应了那句话, “黄鼠狼给鸡拜年”吧。
李香珍也不是个傻的,田秋芳也在呢, 那些话她可说不出口,她提了可不是要让田秋芳看笑话。本来何家三个妯娌,就她过的最不如意, 她可不会把自己的短处显在明面上。要说三个人中, 许桂兰过的好是好,可她男人常不着家, 现在又没了,这么一对比,倒是田秋芳最是得意。
“娉婷啥时候到啊, 她四叔在家呢, 还能去给她接个站啥的。”
“哦,接站的事已经安排好了, 跃岭带着成军过去, 市里成军也熟, 不费什么事儿。”知道李香珍是来卖好的, 田秋芳还偏不让她如意。
“是吗?那我还是来晚了,没早些过来表表关心。行,那有什么要帮忙的就跟我说一声, 亲里亲戚的,可别外道了。”李香珍心里也来气,想到不光要说的事情没提,还被田秋芳怼了两句,心里对田秋芳就更有意见了。
就是亲戚间也存在个相互比较,以前还不明显,自从家里的孩子渐渐长大,各家之间就越发显出不同来。老大家的进了供销社,老二家的进了部队,老四家的至今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只能在家赚两个工分。再加上田秋芳如今也不像之前一样让李香珍占便宜了,这让李香珍越发觉得田秋芳如今过的好了,就瞧不起她了。
她们两妯娌之间的机锋许桂兰也不去管,各家过好各家的日子,她一个没了丈夫的,既不想去管别人家的闲事,别人也休想欺负到她的头上。
等李香珍走后,田桂芳继续和许桂兰说着酒席的事,看许桂兰这里准备了哪些菜,老宅那里还有什么可添置的。汪梅陪着孩子在一旁练习走路,家里的这些事她通常都是不愿掺和的,人活着“难得糊涂”,总之家里不缺吃少喝,又只有何成辉一个儿子,她一个儿媳妇,也没什么可争可抢的。
傍晚,何跃廷和何成军父子已经到了火车站,他们叫了公社的一辆拖拉机跟过来,这一路“突突突”也突了快一个小时。
“爸,你和光叔先在这坐着,我去打听看看火车什么时候到站。”何成军毕竟是在县里见过些市面的,出来办事没什么畏缩的样子。
何跃廷笑着应了,和光叔一起坐在车上抽烟。
“你这儿子不错啊,会来事,比那些在村里伺候庄稼的小子有用多了。”光叔家在公社也是有头有脸的人,他几个儿子在公社里都混得都不错,一向挺有看人的眼光。当然他说的也是实话,并不是故意在何跃廷面前卖好。
“嗨,也就这样,能混口公家饭吃罢了。”何跃廷笑呵呵地说着,最嘴上谦虚,其实心里对大儿子也是非常满意的。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和村里那些不上进的年轻人一比,儿子何成军可不是有用的很。
何成军到了站台,发了一支烟和站台的人聊了几句后,知道从北平发过来的火车再有个把小时就到站了。知道这个消息后何成军也没立刻就走,而是又陪着聊了会天,走之前又给人递了一支烟后才离开,告诉了何跃岭和光叔这个消息。
“光叔,你饿不饿?反正火车还有个把小时才到站,要不我们一起去吃碗面条,也省得饿着肚子吹冷风。”
光叔听了呵呵笑了几声,“这小伙子,以后肯定有前途。”会说话,会来事又忠厚的年轻人是缺不了前程的。
三个人就近找了一家国营饭店,各自点了一大海碗面条,呼噜噜地吃了,不光肚子饱了,身体也暖和了不少。吃完了他们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继续坐着歇脚。
“听说你这个侄女婿还挺厉害的,是啥部队的大领导,家还在北平呢!”光叔闲着就和何跃廷一起唠嗑。
“我们也没见过,听我那侄子说是这样,反正比我们这些老农民有出息。”何跃廷回答地比较含蓄些,他是相信侄子何成辉的话,可这人没见过也不能吹破了天,也只能含糊其辞地答了。
“谦虚了不是!现在当兵的吃香,你看你们何家几个人在部队,光荣呐!”这话不假,七十年代,“不爱红装爱武装”,全国年轻人都梦想着能去参军。况且到部队多好,吃的是公家饭,拿着国家发的津贴,一家人跟着过好日子。
“别提了,为了我那二弟,家里的人光眼泪都不知道流了多少。光荣有什么用,这人都没了,不提也罢。”
光叔抽了口旱烟,表情也凝重了些。“可不是嘛,要是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命比什么都重要。”
何成军在一旁听着并不说话,他时刻关注着手表上的时间,看差不多了才约了他们一起走。
临下火车前,火车上又发生了一些事。事情还和娉婷他们有些关系,因为正发生在之前他们没住的那间卧铺车厢里。
据说他们没见着的那位是个文青,动不动喜欢读一两首诗。坐火车时间太漫长,路上不免来了兴致,对着窗户读了几首特别文青的诗。那中年男人不干了,或者是被文青男给刺激了,忍不住起身动手把文青男胖揍了一顿。文青男叫的很是凄厉,引来了不少人围观,之后两人一起被乘警带走了。
等娉婷他们知道时,事情已经发生了挺久,他们后来被安排在了另一节车厢,隔得远了路上也没听到太大的动静。
“幸好我们换了车厢,要不真是受罪。”娉婷暗自庆幸着。怎么看那两个人都有些不对劲,不是正常人能消受得起的。要是他们也住那间,那一路上闹哄哄的,可不是要把人折磨死。
翟仲凌对这件事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或者他根本就不屑说什么。两人收好行李,就等着火车到站后下车。
等他们出了站台,一直在站台外等着何成军一眼就看到了。实在是他们在人群中太显眼,男人高大英俊,女人苗条秀丽,和周围的乘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何成军冲着他们挥着手,翟仲凌个子高,再加上军人的观察力,很快就发现了他。
何成军见翟仲凌往这边看过来,就冲着他笑了笑。
“你看那边,是不是来接我们的?”翟仲凌侧头和娉婷说了一句。
娉婷转头一看,可不是自己的大堂哥何成军吗?她笑着回应了何成军,和翟仲凌说了两句后就往何成军的方向走去。
“大哥,你等久了吧?”
“也没有,我爸也过来了,在外面等着呢。”何成军个子挺高,长得浓眉大眼,也是个挺招人喜欢的小伙。和娉婷说了一句后,他又笑着和翟仲凌打招呼。
“大哥好,我叫翟仲凌,大哥叫我仲凌就行。”何成军的年纪和翟仲凌差不多大,不过他得随着娉婷,还是要喊何成军“大哥”才行。
“好,那就直接喊名字吧,我叫何成军,是娉婷的堂哥。”说着他伸手要接翟仲凌手里的行李,翟仲凌也没跟他客套,直接分给了他一个旅行包。
何成军带着他们走到了火车站外,何跃廷和光叔正在拖拉机旁等着。
“这是我爸,这是光叔,光叔是特意帮忙过来接你们的。这是我妹夫,翟仲凌,我妹大家都认识了。”会面后,何成军相互间介绍了一下,大家打了招呼后,就准备动身回村了。
“这里条件简陋,翟同志就将就着。”何跃廷招呼着翟仲凌的同时,也让娉婷注意,“冷的话就盖上被子,可别吹冻了,天气可冷呢。”
“我知道了大伯,今天你们也辛苦了,一直等到现在。还有你也别翟同志翟同志的喊了,叫他仲凌就好。”
仲凌笑着点头,又从旅行包里拿了几包香烟分给了他们,“这么冷的天也是麻烦了你们,这是我从北平带来的,你们抽抽看。”
光叔没想到走一趟还落这好处,虽然心里高兴,不过嘴里还是说着拒绝的话,“哎呀,这翟同志何成这么客气,这我可不能收。”
何跃廷接到手的那一阵也有点懵,实在是平常身边没人这么处事的。不过想到翟仲凌是大城市出来的,又是部队的干部,也就释然了。想来做大事的人都挺会来事,人也大方。看到光叔这样,何跃廷笑着“劝”道,“孩子诚心给,你就大大方方收了。北平带来的香烟呢,我还没尝过,可的好好谢谢大侄子才成。”
一行人说说笑笑的各自坐好后,拖拉机又“突突突”地往回开。娉婷还记着要拍电报回北平的事,和光叔说了后,他还特意绕道了街上,趁着天黑拍了一封电报。也是邮电局有人值班,否则这封电报就没那么容易发出去了。
冬天白天短,没一会儿天就擦了黑,好在光叔做了准备,在拖拉机把手上挂了一盏马灯,这样他开车时好歹还能看清前面的路。
几个人一起坐在后的平板上,下面已经垫了好些稻草,还有被子可以用来盖在身上取暖的。翟仲凌还是怕娉婷受凉,用自己的身子支着车板,围了一个三角区域,既能给娉婷挡风,又能防止娉婷身体晃动的太厉害。
来之前他原本想找熟人帮他弄一辆闲置的汽车,最后考虑到时间比较紧,他们到站的时间又不确定,也就没有特意打个电话。这会看到出行这么困难后,他倒是后悔没找人了。
“冷了就往我这里靠一靠。”后面还坐着何跃岭和何成军,翟仲凌不方便做太亲密的举动,只能平淡的说这么一句。
娉婷听了冲他笑了笑,也带有安抚的意思。其实他们出发前,卞颖芝就怕路上太累人,并不想让娉婷来东北。可是娉婷心中对何家原本就有愧疚,要是结了婚也不回来那她心里就更过意不去了。可她一个儿媳,很多话不方便说,最后还是翟仲凌站在了她这一边,劝下了卞颖芝,保证会一路照顾好她,卞颖芝这才妥了协。
他对她的好,她都是看在眼里,放在心里的。就像现在,在高低不平的泥路上,拖拉机晃动的挺厉害,他就是心里担忧,估计大伯和堂哥的面子,也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偷偷护着她一些。
村里人都知道娉婷今天要带着对象回来,也听说她找了个顶不错的对象。就算是大冷的天,逢上过年,又是农闲的,已经有不少人坐在何家唠嗑,就等着看热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