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 处处迁就程明珠,便是字体也刻意练得和她相似, 就是想着,万一哪天用得上了,就可以代笔。
只在府里时, 哪有人舍得罚她?
再不想,第一次瞧见两人笔迹同时出现,却是在这个时候,在这样一张纸条上。
“还愣着做什么?难不成还想让人把你背上去不成?”陆瑄没好气的又踹过去一脚。
袁钊霖吃痛之下, 这才发现,船竟是已然靠岸了。
忽然想到什么,霍的抬头看向蕴宁:
“南边的凉亭,阿,阿姐,也去过对不对?是谁,在哪里?”
“这会儿知道担心了?”陆瑄却是一点儿都不想搭理这个蠢货,又担心他再着了程明珠的道,祸害到蕴宁身上,索性也不再瞒他,“告诉你也无妨!等在南边凉亭里的人,是,方简。”
方简心仪程明珠之事,外人或许不知,袁家人却是都看出了端倪。如果出现在南边凉亭里的是一个陌生人也就罢了,是方简的话,铁定和程明珠脱不了干系。
袁钊霖愣怔片刻,视线无比艰难的挪开,根本不敢看蕴宁的眼睛:
“阿姐……”
蕴宁还未开口,一阵喧哗声却是由远而近。
三人不觉有些奇怪——
毕竟这里如此偏僻,三人到了这么久,都没见人过来,怎么突然就出现了这么多人?
索性闪身退避到几丛高大的灌木后。
几人方站定,人群就走了过来。
走在比较靠前地方谈笑风生的正是靖国公夫人文氏。只文氏这会儿却是精神焕发,哪还有之前分毫铩羽而归的灰头土脸?
除此之外,便是娘亲丁芳华也在其中。更甚者跟柳肖氏并排走在最后面的可不正是帝都以最爱八卦闻名的都亭候夫人闵氏?
待得人群经过,陆瑄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小厮也跟着回返:
“……说是方才有人在雁鸣湖南岸边瞧见有儿臂粗的金色大鱼跃出水面,大家便一道过来看稀罕……”
金色大鱼?陆瑄冷哼一声,怕是没那么简单吧。不说是不是真的有,可这么多人突然齐聚一堂,还全往南边凉亭而去,却也无疑太过凑巧。
又想到等在凉亭里的方简,眸中寒光连闪——若是没有什么坏心思也就罢了,若是真动了邪念,倒要看看他如何收场。
当下打消了离开的念头,直接缀在人群后面:
“咱们也去瞧瞧,什么样的金色大鱼,值得这般兴师动众……”
南北凉亭距离相当远,这边儿的喧闹,方简那里自然察觉不到。
夏日多蚊虫,水边尤甚。杨家财大气粗,竟是直接把栈道并凉亭全都用菱纱遮了起来,随着水势蜿蜒,菱纱还变幻出不同的色彩,在水面上影影绰绰、飘飘摇摇,无形中自是多了几分旖旎的气息。
看小厮摆好茶具并各色水果点心,方简便示意所有人全都退下——
既是要诉衷肠,如何也不能让其他人在场不是?
几个从人应了一声,屏息退了下去。
约莫过的盏茶时间,便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分明是女子的足音。
方简眉间闪过一丝冷意,却是长叹一口气,低声道:
“你来了?”
脚步声果然停了下。方简是武人,能判断出来人距离自己已是不过两三丈的距离。
“嗯。”身后果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是珠姐儿跟我说……公子受了委屈,我委实有些担心……”
声音明显有些娇羞,后面的话几不可闻。
却也足以让方简判断出,来人必是袁蕴宁无疑——
这个地方,可不是方简和程明珠两人商量过的?
更甚者程明珠还打了包票,定会让袁蕴宁如期赴约。还有口中的“委屈”,怕是指自己前些时日腿被陆瑄踹断一事了……
眼下袁蕴宁不出所料,如期而至,可见自己在她心里,必然还是不同的——
之前方简自是已经打听过,这些日子去武安侯府提亲的,家世也好,前程也罢,就没有一个人可以和自己相比。
听说自己有意于她,袁蕴宁心里不定怎样窃喜呢。
“从前你受了太多苦……眼下也算是苦尽甘来了……”水声潺潺,蒙蒙水汽中,方简的声音柔和至极,“……若是我之前哪里冒犯了,还请姑娘多多见谅,以后却是再也不会了……便是姑娘有什么难处,都尽可着人说与我听,但凡能做到的,定不会让姑娘失望……”
方简声音柔和,神情却不是一般的狠厉——
果然是个淫、贱娇娃,但凡是好人家的女子,听男子说出这样的话来,怕不早吓得跑开了,这袁蕴宁倒好,竟是始终静坐着。亏自己还以为,想要拿下袁家女多费力呢,要是早知道,这般轻而易举,也不捎信给母亲了——
文氏之所以会来,正是得了方简让人传话。
之所以如此,实在是方简以为,凭自己之前和袁蕴宁的过节,不见得能一下就打动了对方,且他心里当真是对袁蕴宁厌恶至极,委实不想一而再再而三的和袁蕴宁纠缠在一起,索性让母亲带了人直接过来抓个现行,到时候管保让袁蕴宁百口莫辩。
所谓众口铄金,顶着这样一个坏名声,不怕袁家不求着自己,到时候才要让他们好看!
始终不曾回头的原因,也是和这一点有关——
实在是唯恐直面袁蕴宁,被对方瞧出什么破绽来。
却不知身后的柳娇杏却是听得痴了——
她幼时和祖母守在老家,端的是吃了无数的苦头,还是跟着搬到帝都的这几年,才算是苦尽甘来。可即便如此,却依旧被人看不起。可不也是因为这个,才让柳娇杏跟个刺猬似的,逮谁扎谁?
方才路上还忐忑不安,实在是之前和袁钊霖的几次碰面,对方都是颇为冷淡,还想着会不会一见面就赶了自己走?
再不想对方竟是早已对自己情根深种不说,还这般呵护有加。
入帝都这么些年来,早习惯了冷嘲热讽,何尝被人这么心疼过?更别说,对方还做出种种承诺,虽是并没有明白说出心意,无疑已是表明了对自己的好感。
饶是柳娇杏,这会儿也直直的流下泪来。却是再也坐不住,“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哭着朝方简跑了过来。
耳听得背后“腾腾腾”急促跑过来的脚步声,连带的还有轻微的啜泣,方简明白,这件事成了!
当下转过身,却是正被柳娇杏扑了个满怀。
方简嘴角的笑意却是霎时凝住——这袁蕴宁,怎么生的和名闻帝都的柳家第二泼柳娇杏如此肖似?
柳娇杏也察觉到有些不妥——
方才情绪太过激动,更兼泪眼模糊,直到离得这么近了才发现,眼前这男子虽是生的也算俊俏,比之霖公子却依旧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柳娇杏的泼可是名不虚传,当即想到是不是有人借袁钊霖的名头特意想要害自己,下意识的抬手揪住方简胸前的衣襟,刚要问什么,不远处河岸上却是传来一阵喧哗声。
方简头“轰”的一下,糟了!虽然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却明白,现在还是赶紧脱身的好。下意识的就想推开柳娇杏。
不想用力太大,柳娇杏竟是朝着水中倒跌而下,更甚者这个时候,依旧死死拽住方简衣服不放,两人竟是先后落入水中,登时溅起大大的水花。
“小姐——”柳娇杏的丫鬟本是远远的站着,察觉有人靠近,本想快步过来提醒,再不想竟是眼睁睁瞧着两人双双落水,一时吓得目瞪口呆。竟是边哭边喊,“快来人啊,救命,小姐……”
这么大的声响自然也惊动了岸边的文氏等人。
方才已是影影绰绰瞧见这边好像有人,更有都亭候夫人闵氏,生就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虽是看不大清,可怎么瞧着都像是一男一女,八卦之心早已熊熊燃烧,恨不得飞过来才好。
再瞧见巨大的水花第一时间,就急声道:
“啊呀呀,果然有大鱼吗,咱们快着些……”
文氏却觉得有些不妙,好像儿子并没有说还有跳水这一茬啊。转念一想,难不成儿子是想要来个英雄救美?
也对,真是袁家女掉下水,再被儿子救起来,名声可不全毁了?
儿子可也不吃亏。到时候即便自家不愿娶,对方又能如何?
毕竟,袁家不是最爱报恩的吗,总没脸做出来强逼着恩人娶他们家没人要的女儿这样的事!
又回头看丁芳华也是满脸好奇的模样,登时觉得畅快无比——
方才还敢把自己踩在脚下,等会儿就让她低头求自己。
只她即便跪下,也别想自己同意儿子娶她女儿。
这般想着,竟是同丁芳华展颜一笑:
“我瞧着咱们这些人里,袁夫人可是最有福的,那金色大鱼说不好就是瞧见袁夫人来了……”
话音未落,丫鬟的呼救声就传了过来。
文氏立时做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
“啊呀,竟不是鱼吗,竟是有人掉下去了?也不知哪家的,眼下天又冷,咱们赶紧快着些……”
说着就想拽住丁芳华的手——
袁蕴宁出丑,可不能放人走了,毕竟最应该跟上去瞧瞧的自然就是她了。
只文氏话未说完,就突然变了脸色。却是听到人声嘈杂,蕴宁不免有些不放心,便加快脚步,赶了过来,这会儿可不正走到几人身后?!
文氏简直觉得要疯了——
袁蕴宁在这里,那被儿子英雄救美的又是哪个?!
作者有话要说:
不爱红妆爱武装的将军府大小姐傅月明,摇身一变,成了举人家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傻白甜娇美小娘子……
☆、104
眼瞧着闵氏和柳肖氏已是踏上了栈桥, 文氏被马蜂蛰了一下似的,一下甩开丁芳华的胳膊, 紧走几步, 伸胳膊就想拦住:
“不然咱们换个地方吧,这儿怪冷的, 哪里会有什么金鱼……”
只文氏明显低估了闵氏的八卦之力。便是柳肖氏, 平日里可也很是看不上文氏鼻孔朝天看不起人的清高样子,这会儿看她发急, 却是乐的看笑话——
方才往这边过来最积极的就是这位方夫人了。眼下慌成这样,要是没鬼才怪。
甚至说看她拉着丁芳华的样子, 也不知嘀咕了些什么, 柳肖氏总觉得, 事情和袁家可也有关系呢。往日里总被这些人嘲笑是土包子,更甚者方才还在丁芳华那里讨了个大大的没脸,好不容易有一个看这帮人出丑的机会, 柳肖氏如何肯放过?
是以文氏越劝阻,两人非但不停下, 反而脚下生风、走的更快。
一个说:“看什么大鱼啊,我怎么仿佛听见有人落水了。”
另一个就附和:“可不是吗,人命关天呢, 哪还有那等雅趣,咱们快过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
竟是一唱一和的绕过文氏就往前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