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陆瑄的加入根本就是无声无息,根本不是和大家一般参加春季的统一考试入学的,更让众人有些不舒服的是,虽然老师授课时,陆瑄也是和大家坐在一处,却很少和大家一起练习老师布置的题目,倒是有人见他捧了策论之类的东西,从汪松禾房间里出来,如此以来,便有那自诩才华过人的清高者对他颇是有些腹诽。
以为这人怎么瞧怎么是不学无术的马屁精之流,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才能入得了汪山长的眼。
只他们也就敢腹诽罢了。
实在是那陆瑄年纪虽小,偏是练武的缘故,身上自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慑人气势。
所谓敬而远之,说的就是陆瑄在书院中的情形了。
若非有数月前恶狼伤人的意外事情发生,说不定陆瑄这几个月的求学就会这样不咸不淡的过去了——
也就是两月前,书院里几个学子,深觉天气酷热,一大早便相约跑去山顶读书,不想却是路遇一头瘸了一条腿的狼——
山上经常有猎人设置的陷阱,那狼的模样明显就是掉到陷阱里了,也不知如何跑出来的,明显已是饿坏了,竟是晕头晕脑的就冲进了书院,更甚者还咬了一个路过的学生,等书院其他人闻讯赶来时,正瞧见陆瑄抬腿,轻轻松松一脚就把狼给踹死的情景。
陆瑄凭着这一战一举成名。大家再不敢小瞧这俊美少年,更甚者还有人借此和陆瑄搭上了话,不接触不知道,这一交流才发现,这少年年纪虽小,却正经是个读书的好苗子,但凡给他提的问题,就没有他不会的……
至此大家才恍然,怪道汪山长会收录门下,这少年的书读的当真不是一般的好。
直到此时,才算彻底接纳了陆瑄。以致现在陆瑄手提着两担柴禾从山上健步如飞下来的场景已经和郎朗的读书声一般,成为书院不可或缺的一道风景,甚至,在陆瑄的带动下,也有其他书生闲来无事跟着上山跑一圈,之前没跑过还不觉得有什么,等跟着跑了些时日,发现效果还真是好,不独腰不疼了,腿不抽筋了,跑完之后,读书的效率还增加了。
就连汪松禾,也兴致勃勃的跟陆瑄学了一套太极拳,每日一大早都要在空旷的山坡上打半个时辰才好。
是以,现在,大家瞧见陆瑄,再也不会装作瞧不见了,或报以善意的微笑,或直接就开始调侃:
“啧啧,陆小瑄,你生的这般好看,小心以后连媳妇儿也娶不上啊……”
即便陆瑄照旧板着一张脸,并没有与人说笑的意思,大家也是丝毫不在意,毕竟大家也都知道,陆小瑄也就是不善与人交往了些,却是天生的一颗热心肠啊。
至于唯二不愿意晨读的另外一个人,则是汪松禾的老乡、来自江南的虞秀林。
只和陆瑄是出去练功不同,虞秀林则根本就是贪睡。
用他的话说,春秋季不冷不热,不睡觉干嘛?夏天就早上那会儿凉快,不睡觉干嘛?还有比冬天早上的热被窝更舒坦的吗?不睡觉你傻不傻?!
这番话真是迷之有理啊!
只可惜大家都忙着读书呢,可没有时间陪虞秀林这个富二代胡天胡地睡大觉。
本来虞秀林也想把这套理论灌输给陆瑄的,连光明正大的理由都想好了——
不就是每天要往灶上送两担柴吗?
放心,哥哥包了。两担柴算什么,咱不能砍柴,咱还不能让人去买吗。
所谓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别说每天两担柴,就是二十担柴,哥哥也不在话下——
当初陆瑄一脚踹死恶狼救下的倒霉催学子,可不就是虞秀林?
只这样的话在见到一日来山上见陆瑄的荆南荆北时,就再没有提过了——
虞家是皇商,不独钱多,就是看人的本事也是一流的。即便陆瑄没有说过自家是干什么的,可见了荆南荆北之后,虞秀林立马意识到,陆瑄的家世绝不是山里哪个樵夫之子这样的无稽之谈。毕竟真是樵夫之子,怎么可能认识那样两个气势不凡,比自家老爹都让人怵得慌的煞星。
往常这个时候,虞秀林可不是还在睡着吗?
今日却是勉强挣扎着爬了起来——
前几日就收到了家里的信,让自己今日务必要请下假来,陪着妹妹虞秀月参加帝都一年一度的斗花盛会。
要从书院往帝都赶,可不得这会儿就得起床?
虽然一万个郁卒,虞秀林还是苦着脸挣扎着从包成了蚕茧一般的被褥里钻了出来。
双目无神的瞥了一眼旁边早已空空如也的床铺——
书院大多是两人间,虞秀林可不正好和陆瑄一间房?
往常一睁眼,陆瑄可不已晨练回来?一开始虞秀林是瞧着陆瑄的美色才能平复起床气,不想只大饱眼福了一次,就被察觉,从那后,算是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每每看虞秀林明明醒了还在被窝里抱着被子和抱着美人儿一般恋恋不舍辗转反侧,陆瑄就会毫不客气的把人拎起来,直接送到门外边呆着去。
从前虞秀林还有意见的紧,以为都是男人嘛,看看还能少块肉不成?大不了自己也光着,让陆小瑄看过去不就好了吗。
可惜胳膊拧不过大腿,就虞秀林这样的,陆瑄一根指头都能点倒。
屡屡抗议无效以后,也只能认了。
更甚者,这人就是个受虐体质,渐渐的倒还习惯了这种起床方式。
可惜今日,却是再别想这么被人从被窝里拎出来了。
虞秀林生不如死的叹了口气,可怜兮兮的从床上爬起来,不想刚穿好里衣,就有熟悉的急促脚步声传来。
虞秀林先惊后喜——这咚咚的声响,听着怎么像是……
门随之被推开,可不是陆瑄正跨门而入?
“好瑄瑄——”虞秀林登时感激的热泪盈眶,“你这是怕我起不来,又特意赶回来了?”
太过激动,竟是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蹦下来,就要朝陆瑄扑过去。
陆瑄瞥了他一眼,随即往旁边侧身,虞秀林速度太快,根本来不及收脚,朝着敞开的门就冲了过去,然后不出意料的绊在门槛上,整个人朝着门外栽了过去,索性陆瑄像是背后长了眼睛般,用脚帮他拦了一下,虞秀林才不致跌的太惨。
这边躺倒门外,那边门随即关上,连带的还有床上摆着的衣袍被丢了出来。
虞秀林终是彻底清醒,却是嚎哭一声:
“真是郎心似铁啊!”
竟是一边悲悲切切的抱怨着,一边拽过身上的袍服慢条斯理的穿上。
陆瑄也不理他,只管麻利的换好衣服,束好头发,然后神清气爽的拉开门。
虞秀林正在束腰带,听见门响来不及系好,陆瑄已是迈步而出,登时悲愤至极,以手掩胸道:
“不许我看你换衣服,为何要看我换……”
却被陆瑄抬起的视线把下面的控诉又给吓了回去,无比自如的又切换上一副讨好的笑脸:
“陆小瑄,你是不是要下山啊?咱们俩一块儿好不好?”
会这样猜测,虞秀林可是有依据的,毕竟陆瑄根本就是个武痴,平日里别说刮风下雨,就是打雷下冰雹,不到点儿他也绝不会从山上回来。
这也是虞秀林闹不清陆瑄到底是什么身份的根本原因——
两人就住在一间房里,陆瑄的穿戴,别人看不出来,虞秀林却是个识货的,一眼就瞧出,每一件衣服的衣料俱皆上乘。
可你要据此就断定他是个家世了得大少爷吧,人家却偏是整个书院里最能吃苦的。
不管书院提供什么样的饭菜,都能吃得香甜无比,还有这练功的劲头,怎么看怎么不像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时间久了,虞秀林也就懒得费心思去猜了。
今儿个陆瑄突然这么早就回来了,十有八九是出去办事儿。
“你看这天还黑着呢,我和你一起,咱俩也做个伴不是?”虽然明知道不会有什么希望,虞秀林依旧尽力忽悠,“我知道你不怕狼虫虎豹,可说不好有什么山精鬼怪之类的呢……”
就在虞秀林口干舌燥,以为陆小瑄十有八九还是会一骑绝尘把自己抛下时,陆瑄终于回头,却是伸出手:
“我数十下,你要是准备好,就带你一起下山。”
嘴角却是微微弯起——
曾经漂泊天涯,一个人两三年也不觉得有什么,再不想在山上呆了几个月,心里就跟长草了一般,总想回去。
甚至这么黑漆漆的,一想到很快就能在斗花会上见到蕴宁,陆瑄止不住的想要笑,连带的也终于对虞秀林大发了一回慈悲。
虞秀林明显被突然而至的幸福给砸晕了头,等回过神来,才意识到陆瑄已经快数了一半了,登时惨叫连连:
“陆小瑄,从头数……”
☆、95
晨光熹微, 山峦叠翠,鸟声啾鸣中, 两骑马从山上飞驰而下。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 不再如往日般总绷着一张脸小老头般的少年多了青春的朝气下,越发显得俊美无双。
难得瞧见陆瑄这般意气风发的一面, 虞秀林不免打趣:
“陆小瑄今儿个可是有什么喜事?都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不然说出来,让为兄跟你一块儿乐呵乐呵?”
“有什么可说的?”陆瑄瞥了他一眼, “不过是和你一样罢了。”
虞秀林却是明显会错了意,腆着脸道:
“连山精鬼怪都陪着为兄面对了, 不若再跟我去斗花会上见识见识?内务府总管你知道吧, 手里很多好东西呢, 到时候为兄帮你引见引见……”
就凭陆小瑄这盛世美颜,定能迷倒内务府总管一干女眷……
“吃饱了撑的吗?”陆瑄瞥了虞秀林一眼,哼了一声——什么内务府总管, 与自己何干?要不是为了蕴宁,自己会下山?
所谓一入侯门深似海, 自打蕴宁回了袁家,陆瑄可不是再没有机会见着蕴宁?
本来陆瑄的意思,这就向袁家求亲, 如何也要先定下名分才好。
不想从来都是对儿子婚事急的不得了的陆阁老这次却是稳住了阵脚,坚持等陆瑄春闱过后再使冰人上门。便是找的理由也光明正大的紧——
眼下再是有个举人身份,说到底依旧是白身,这么求娶袁家女, 你陆瑄怎么好意思?又如何对得起人家?
把个陆瑄气的哭笑不得——什好意思不好意思,分明是怕自己春闱时变卦弃考,拿婚事来要么挟自己罢了。
要说陆瑄可不是最不吃这一套?可也得看什么事情。
私心里,陆瑄真真是看不得蕴宁受一点委屈——
这些日子,帝都关于袁家嫡女的传闻也是甚嚣尘上,恢复了本来身份的程明珠也就罢了,便是回归了袁家的蕴宁也没有落一句好话。
甚至还有人挖出之前蕴宁顶了数年的那张布满疤痕的脸,一时流言蜚语满天飞……
陆瑄听闻,真真是憋了一肚子的气——自己如何护着还担心会受丁点儿委屈的女子,却被人这般轻贱!竟是少见的应下了陆阁老的条件——等自己春闱高中,再亲自登门提亲!
当然,陆瑄同时也跟父亲要了一个保证,那就是这之前,须得严防死守,决不许袁家那边横生变故……
“也是。”虞秀林长长叹息一声,一不小心就把实话说出来了,“迷倒内务府总管有什么用,关键得把萃香阁拿下来才好……呀!”
却是一根马鞭朝着脖子卷了过来。
虞秀林吓了一跳,忙往外拼命的推那根和毒蛇般缠绕在脖子上的黑黝黝马鞭,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陆小瑄,啊,不不不,陆小爷,我错了……你大人有大量,饶过我吧……”
亏得陆瑄手上没有使力,那马鞭就始终吊在虞秀林脖子上,没有更进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