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无事。王叔便请在这榻上躺下。”周玄说着,挽袖子搓手,那一双大手就按住了武威侯。
他还会这个?苏凤竹听着新奇,不由地探首去看。只见周玄活计倒流利,把个武威侯跟揉面团一般,又是敲又是打,一会儿又翻过身来提着腿拗一拗。只是那动作之粗犷,哪里像是推拿,倒更像是跟人打架一般。这当真行么?苏凤竹替周玄担心了起来。
如此过了一刻多钟,周玄停了下来。“侯爷起身试试。”他道。
武威侯的儿子们早簇拥而上把他扶了起来。“父亲感觉如何?”他们紧张地问。
武威侯晃动着身体,试着走两步,脸上露出既疑惑又惊喜的神色:“哎呀,别说,还真管用!以前大夫给我治着都没这样好!哎呀,这真是神了!”
“当真么老王?你可别碍着情面,不好说好。”景泰帝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问。
“不不不,陛下,当真是好,当真是好!”武威侯便要给周玄行礼:“多谢殿下!殿下妙手回春啊!”
“别,王叔快别这样。这腰能不弯尽量不弯。”周玄忙扶住他:“以后这每日晨起之时,找根高处树枝拉着抻抻腰,对你这症状有好处。”
“臣记住了,记住了!”武威侯连连道。
他委实是真心实意模样,不由得在座的人不信。武将们征战沙场多年,身上都少不了跌打损伤。当下便有那等心大的蠢蠢欲动。“殿下,臣这胳膊,以前给流星锤砸了下,现下总觉着不灵便,一动嘎嘎的响,殿下也帮我看看?”一个姓贺的老将军当即凑到了周玄面前。
“我先看看啊。”周玄便伸手在他胳膊上寸寸捏过,突然猛地王上一提。老将军哎哟一声,额上青筋崩出。之后便甩甩手:“咦,好了,好了!”
于是众臣愈发赞叹信服。且见周玄没丝毫架子,于是你争我抢地往他面前凑:“帮臣也看看!”“臣这腿......”“臣是脖颈......”一时刚还被众臣嗤笑冷落的周玄,顿时成了香饽饽。
苏凤竹看着有点回不过神来:呃,他总是这么的出人意料,剑走偏锋。却每每总能奏效......
作者有话要说: 景泰帝:儿砸既有这技能,怎么不知道先孝敬孝敬老子?还是弗开心嘤~
☆、美人
这一手推拿功夫迅速拉近了周玄和众臣的距离。到得寿宴完了,周玄一辞再辞,才从众臣再喝一轮的挽留中挣脱,在众臣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登车离去。
一上车,周玄就往角落里缩。“唔,媳妇儿,我多喝了两杯,你离我远点,别熏着你。”他道。声音中的确有些微醺。
他偌大一个人,双臂抱膝,头努力深埋,似乎是想把自己缩成一小团的样子。苏凤竹看了忍不住的笑。“殿下喝了那么多酒,这样缩着不难受么?还是舒展开躺一躺吧。”她道。
“我平常不太喝酒的。”周玄听她这样说,慌忙跟她解释:“今儿个,今儿个是他们硬要我喝,我推辞不过。真的媳妇儿,我不太喝酒的,以后,以后我也绝不再喝这么多了。”
他眼神迷离脸皮发红,倒是愈发的憨态可掬。苏凤竹看他额头上都是汗,于是抽了帕子给他擦拭:“无事的殿下,殿下喝的不多。”
“别,别污了你的帕子。”周玄夺下她手中的帕子,却抓着她手在他脸上摩挲。他的手和脸都很粗糙,手上有厚厚的茧子,脸上有风霜雨雪留下的痕迹。蹭的苏凤竹的手痒痒的,麻麻的。
“我小时候,爹还没走的时候,他每天都喝很多酒,喝的不成人样。”周玄开始嘟囔:“随地就倒,吐的满屋子都是。我但凡闻到那酒臭味,就觉着脑袋要炸开。所以我发誓,我绝不会像我爹那样,绝不会像他那样......”
他突然激动起来,抓住苏凤竹的手变得用力:“你相信我,我绝不会像他那样!”
苏凤竹点点头:“我相信你。”
周玄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又絮叨道:“看到我爹现在这副人模狗样儿,我有时候还觉着跟做梦一样......可我没告诉你,你还没见过我娘,我娘,我娘她比我爹,还,还......”
他一时半会儿找不着个合适个词,憋的脸愈发的红:“她比我爹还混账!你都想不到她多能折腾人!老天,爹好不容易走了狗屎运走了正道儿,她可千万别再来折腾!”
这倒是苏凤竹第一次听周玄说起他的娘。呃,有我娘会折腾么。她微微一笑。
“有这样的爹妈,我自己都看不起我自己。”周玄又道:“可是我爹竟然能当皇帝......那我就想,是不是我也是可以有出息的。”他捧住苏凤竹的脸:“是不是我也是能配的上你这样的好姑娘的。”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苏凤竹,柔软的眼神似长了手,攫住苏凤竹的眼睛,探进苏凤竹的心里,要把那颗心搓揉成苏凤竹从不曾知道的模样。
苏凤竹别过脸:“殿下醉了,还是睡一会儿吧。”
“嗯。”周玄听话地点点头,放开苏凤竹,闭上眼睛:“好想抱住媳妇儿睡。媳妇儿软软的,凉凉的。可惜现在不行......”
“殿下不必委屈自己,殿下身上,没什么酒味的。”苏凤竹道。
“我不委屈,你才委屈。”周玄迷迷糊糊地道:“我不要你委屈......”
他就保持着蜷缩的状态,睡着了。
苏凤竹垂眸看自己的手,那刚被他握过的手,此时在轻颤。颤抖的原因,是因为她在抑制那想抱住他的欲望。
对不起,我不想为你而停留在这儿,我必须奔赴新的人生......
等回到皇宫中,周玄还迷糊着,几个太监好不容易七手八脚把人抬下了马车。
“我没事儿!”他半睡半醒地推据着:“我,我去书房睡,别熏着我媳妇儿......”
“殿下,这还没到含冰宫呢,您得辞别陛下。”吴义在他耳边提醒——粉粉生病那场风波,宫女都换掉了,好歹他还算恭谨,没波及他。
“不必了,你们快抬他回去歇着,好生照料着。”景泰帝吩咐道。他也没少喝,但酒量比他儿子强多了。看着喝醉的儿子,倒觉着这样的儿子还更像他,更顺眼。
一眼扫过旁边的苏凤竹,却又不顺眼起来:到现如今都没给玄儿睡,玄儿还拿着当宝贝!
嘶,玄儿这不会有啥毛病吧?景泰帝转念一想,顿时忧心上了。回了寝殿,越想越放心不下。这两日新宠的美人儿都无心搭理。
“陛下~”美人儿伏在他膝上百般撩拨。
景泰帝看着美人儿的手段,心中有了计较。
含冰宫中,周玄回来了之后还真一头钻进书房里。“媳妇儿你别管我,你回房去吧。” 他扑倒床上,呼呼大睡。苏凤竹看他睡的香甜,给他脱了衣服盖好被子,吩咐了吴义伺候,便回房去沐浴更衣。
沐浴出来,坐在妆镜前擦着头发,便想着再去看看周玄。却又猛然惊觉:自己怎可对他这般关心?
正犹豫间,给她打理着头发的宫人小声与她道:“钦安殿那边,刚遣了个宫女来给殿下送醒酒汤......”
苏凤竹猛地回头看那宫人。生长在皇宫里的她如何不懂这话的意思。
那宫人是刚刚过来,名唤做丽玉的。只说了这一句就深深地垂下了头,不再多言。
苏凤竹一动不动看了她许久。“你们都下去吧。没我吩咐,谁都不许进来。”终于她吩咐道。
宫人们依言退下。苏凤竹急急站起来,走到一面墙边,在墙上敲击几下,原本平整无暇的粉墙悄然移动,露出了一个小门。
苏凤竹走进去,里面是弯弯曲曲一段砖砌的密道。不一时她在一处停下,伸手把一块砖取下,光亮透进来,对面赫然便是周玄所在的书房。
此时视野中,周玄还在呼呼大睡。一个妖娆艳丽、身形看起来和苏凤竹有几分相似的女子,正一边走近他,一边解散了满头乌丝。一举一动,风情万种。
“殿下~”她爬上床,伏在周玄耳边轻唤。
周玄毫无反应。
女子轻笑一声,脱掉身上轻薄的外衣,柔软的身子如水一般,轻巧地钻进被子里,贴到周玄身上:“殿下,醒醒......”
苏凤竹闭了闭眼:我为什么要在这儿。她转身就想走。
“媳妇儿!”便在此时听到了那声熟悉的呼唤。苏凤竹顿时挪不动脚步了。
“媳妇儿,媳妇儿!”身后一墙之隔,只听着伴随着床板震动的声音,周玄的声音一声声急切、粗重起来。显然,他是把这女子当成她了。
赶紧的,再不出手就来不及了!苏凤竹想。可是,她现在能做什么?她做任何举动只是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啊!她不可以再为任何人,罔顾自己的安好!
何况是他,他说的再好听,男人么,不过就那个德行,在旧宫中,她还见少了么。苏凤竹再次闭闭眼,坚决地迈出了脚步。
“你,你谁啊!”便在此时,突然听到周玄嗷地一声大叫:“你不是我媳妇儿!”
苏凤竹听到这一声,只觉又是不敢置信,又是浑身轻松。
她忙转身去看,只见周玄连滚带爬地掉下了床。
“殿下!”那女子忙去拉他。
“你你你,你不是我媳妇儿,你如何在这儿?”周玄手足并用连连倒退。又是慌张地去拉扯自己被解开的中衣,又是满脸的惊惧。
世上怎会有这样的男子!苏凤竹简直要笑出声了。
“今夜妾来伺候殿下。”那女子赤/裸裸从床上走了下来,魅惑如妖。
而周玄却被吓的冲出了门去:“来来来人!这是个什么东西!我媳妇儿呢!”
苏凤竹看着那女子的脸色,觉着甚是有趣,还想再看。可估摸着周玄应该要去找她了,只好赶紧离了这里,回了卧室。
果然,她刚刚重新拿起梳子,门就被撞开了,周玄惊慌地冲了进来:“媳妇儿!你在这里!”
说着已经冲到面前把她紧紧抱住。
“殿下醒了?”苏凤竹仰头看着他问:“酒可醒了?”
“啊,啊......”周玄胡乱应道。
“殿下脸色看着不好,”苏凤竹还有心情戏弄他:“发生了何事?可是做噩梦了?”
“啊?是噩梦吗?我怎会做那样梦?”周玄喃喃道。
“殿下,殿下可安好?”此时吴义在屋外焦急地询问。
“刚,刚才那人......”周玄犹豫问道。
“殿下,可是那女子服侍不周,触怒了殿下?”吴义心惊胆战地问道。
周玄一听一拍头:“果真不是梦!”
“什么女子呀殿下?”苏凤竹歪头问他。
“这,媳妇儿你听我说,”周玄一副要哭了的模样:“我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我在书房睡的好好的,不知怎地身边就多了个女子,我一开始还以为是你来着——媳妇儿,我是真睡糊涂了!”
“那你是怎么知道不是我的?”对此苏凤竹好奇极了。
“她,她摸着没你这么软,也没你这么嫩......”周玄嗫喏道。
“哈,能摸出来的?”苏凤竹疑惑不解。
周玄噗通一声跪倒:“媳妇儿我不是故意去摸的我也没摸很多下——媳妇儿我对不起你......媳妇儿你打我吧骂我吧,可就是千万别不要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玄子:作者君你给我作证啊,你作证什么都没发生啊!!!
☆、夜谈
苏凤竹给他此举吓了一跳,然后就觉着心里的笑再忍不住。“殿下这是作甚?殿下身份尊贵,宠幸个女子,不算什么事儿。别说一个,便是十个八个,那也不算多。”她一只手扯袖遮脸掩笑,一只手去拉周玄。他这样大的块头,她一只手哪里拉的来,倒更像在抓挠他。
周玄就觉着媳妇儿在说反话,媳妇儿很生气。于是一把紧紧抱住媳妇儿大腿,贴脸上去蹭:“媳妇儿我发誓,我从没什么十个八个的心!你,你这般好,我稀罕你还稀罕不够,哪里还有心思去管那什么十个八个!媳妇儿你相信我啊,我真不知道那人从哪儿来的......”
“终究有稀罕够的一天。多个十个八个的一起稀罕,倒也叫个细水长流。妾明白的,妾不妒。”苏凤竹冲他挑挑眉。
“没有的没有的,我只稀罕你一个,我这一辈子也稀罕不够你!”周玄大叫。他双目圆睁,面色红的要滴血,额头上大滴大滴的流汗,诚然是打心底里的急切:“你说,我要怎样你才原谅我?我一定做到,我一定做到!”
苏凤竹的手,已不知不觉由拉扯变成搂着他脖颈。亦能察觉到,他脖子上青筋条条崩出,跳动的剧烈。苏凤竹的笑,与戏谑心思,不知不觉都收了。这个男人,和她以往认识的男人都不一样。而以后,她可能也不会再遇到这样的一个人了。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就这一恍惚,等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俯身抱住周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