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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她便总想同宋如锦争强,但总也争不过人家……从小到大,宋如锦就像噩梦一样纠缠着她。
  现如今,陈姨娘已经不在了,她也歇了嫁给四表哥的心思,恍然觉得日子没什么盼头了。心里想着,与其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下去,还不如死了呢……不知怎的,便想到了自缢,而后这个念头便像野草一样在心里疯狂地生长蔓延。
  她想,她也不能白白地死了——她便是死了,也要让宋如锦不痛快。于是挑了宋如锦出嫁的前夜,拿出一早备下的麻绳挂上房梁……
  夜深人静,理当无人察觉。可惜正好有个老嬷嬷起夜,见她屋子里仍点着灯,觉得奇怪,便进来看了一眼。
  就这么被发现了。
  屋子里的嬷嬷们看见刘氏,纷纷赔笑上前,道:“夫人,怎么把您也惊动了?”
  刘氏皮笑肉不笑地说:“大半夜的来这么一出大戏,想不被惊动也难啊。”
  几个嬷嬷噤若寒蝉——毕竟方才就是她们高声喊着“出人命了”。
  “这屋里怎么这么暗?”刘氏走到床头的烛台跟前,拿着剪子剪了剪烛心,火光摇了一摇,渐渐地明亮起来。
  刘氏不痛不痒地敲打道,“屋子暗不要紧,最怕的是人心也跟着一起变暗,想方设法地使坏心思、用阴招。当真既愚蠢又可恶。”她的眸光在宋如墨身上扫了一圈,轻轻哼了一声,对旁边几个嬷嬷吩咐道,“仔细看着,别再惹出什么是非。”
  她心中虽恼恨宋如墨,但今天是宋如锦出嫁的日子,她暂时不想同宋如墨算账。
  几个嬷嬷连忙称是。
  天渐渐亮了。
  采苹去唤宋如锦起床,道:“姑娘,该起了,待会儿给您绞面梳头的嬷嬷就要来了。”
  宋如锦一晚上没睡好,现在正昏沉着,恍惚间听见采苹喊她起床,竟觉得自己又要去上宗学了,连忙睁眼爬起来。瞧见采苹托着大红的嫁衣,才渐渐回过神——今天她就要出阁了啊。
  便由采苹服侍着洗漱穿衣,顺口问道:“四妹妹如何了?”
  采苹说:“夜里夫人已经去瞧过了,应是没什么大碍了。”
  宋如锦便放下心来。
  不多时,特意请来梳头绞面的全福嬷嬷来了。这位嬷嬷姓张,一进门就笑着夸赞道:“咱们新嫁娘长得可真漂亮。”
  采苹也说了几句场面话,给张嬷嬷拿了喜糖和红包,道:“您来回路上辛苦了,这些东西就当是我们姑娘的一点心意。”
  张嬷嬷笑眯眯地纳入怀中。
  宋如锦坐在妆台前,又有些睡意朦胧。这时张嬷嬷开始替她绞面,宋如锦疼得一个激灵,睡意顿消。
  张嬷嬷也知道她疼,手上动作便迅速了许多,倒也很快折腾好了。随即便拿了把木梳子替宋如锦梳头绾发,采苹捧着整套的头面过来,张嬷嬷便当先拿起凤冠,往宋如锦头上一按。
  宋如锦脖子便是一沉,喃喃道:“好重啊……”
  张嬷嬷便笑着说:“都是赤金打的首饰,能不重吗?”一边说着,还一边往宋如锦头上添簪子和步摇。很快满头都是金灿灿的钗环,宋如锦觉得自己转个头都要费好大劲儿。不一会儿,脖子就开始酸了。
  太受罪了!原来嫁人是这么痛苦的事。宋如锦一边由着张嬷嬷上妆,一边怔怔地想道。
  过了一会儿,妆容也打理好了,宋如锦揽镜自照,便见自己脸上敷着白白的一层粉,两个脸颊则抹着两团厚重的腮红,看上去颇为喜庆。
  “好、好看吗?”宋如锦迟疑地问道。她都快认不出这是自己了。
  “好看。”张嬷嬷和采苹都这么说。
  宋如锦暂且信了她们。换上绣鞋,去隔壁明间用早膳。刘氏已在那里等了许久,见宋如锦一身嫁衣出来,就忍不住红了眼眶,上前攥紧了宋如锦的手,道:“我的锦姐儿,这么快就要嫁人了……”话音未落,眼泪便淌下来了。
  “娘……”大约是分离近在眼前,宋如锦也忽然有些哽咽。
  周嬷嬷劝道:“夫人,大好的日子,您哭什么?”
  刘氏连忙破涕为笑,擦了擦眼泪,说:“好了好了,不哭了。锦姐儿,你嫁过去之后,要好好侍奉公婆,敬重夫君,若有什么缺的短的,尽管问娘家要……也不要怕使银子,手松一些,但凡能用银子处置的事,就尽量用银子处置……”
  刘氏不厌其烦地交代了许多。
  没过多久,便有人来报:“夫人,靖西王府迎亲的人来了!”
  采苹赶忙拿来垂着金线流苏的红盖头,盖在宋如锦的头上。
  忠勤侯府自分家之后,便没剩多少人,小一辈的又都年幼,因而徐牧之没怎么被刁难就畅通无阻地进来了。一进门便朝刘氏跪下,朗声道:“拜见岳母。”
  刘氏说:“我可把锦姐儿交给你了,你若敢待她不好……”
  徐牧之连忙道:“不敢!”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刘氏也不由笑了,把徐牧之扶起来,而后亲自把宋如锦的手放到他的掌心,道:“以后……要好好过日子。”
  宋如锦觉得自己的手被一只温热的手掌握住了。耳边是徐牧之毫不犹豫的声音:“岳母放心。”
  时辰差不多了,徐牧之搀着宋如锦的手,扶着她走,一面说着:“妹妹小心,这儿有个门槛。”
  宋如锦眼前是晃晃悠悠的红盖头,隐约可见一小块地面。脚下小心翼翼地走着,心里却是十分的安定。
  采苹和暗香一左一右跟着她。后头紧跟着扎着红绸的嫁妆箱子。一群人到了侯府门口,迎亲的队伍过来帮忙抬嫁妆。
  徐牧之把宋如锦扶上花轿,问道:“妹妹饿不饿?”
  宋如锦说:“饿倒是不饿,就是脖子有点酸。”
  徐牧之安慰道:“妹妹先忍一忍,很快就到了。”
  骗人!宋如锦心道,她又不是没去过靖西王府,坐马车尚且要大半个时辰,坐轿子能快到哪里去?
  第78章 百年好合
  不知过了多久, 花轿终于被抬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前行。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 还有几个侍女一边走, 一边往两旁道上撒着绑红绳的铜钱,惹得一群市井孩童一路追着捡钱。
  春风柔暖, 轻轻拂动轿帘。宋如锦又有些昏昏欲睡了。轿夫的手很稳, 她坐在里头倒也不曾东摇西摆,便悄悄闭上眼小憩。
  才刚刚酝酿出睡意, 便听轿子外头传来采苹的声音:“姑娘,到了。”
  只好驱散困意, 由采苹搀扶着下轿。
  然后耳边便是一道喜气洋洋的声音:“世子妃, 您请拿着红绸的这一头。”
  直到有人往自己手里塞了一截大红色绸布, 宋如锦才意识到那人是在唤她。
  于是听话地攥紧红绸。随后便有专门的嬷嬷领着她,告诉她朝哪儿走,什么时候转身, 往哪儿下拜。也不知跪下起身了多少回,终于被人牵着进了洞房。
  几个嬷嬷迎上来, 领着宋如锦坐到喜床上。紧接着便有侍女端着红漆托盘过来,托盘上放着一柄玉如意。一个嬷嬷提点道:“世子爷,该掀新娘子的盖头了。”
  徐牧之忽然有些紧张。先前在边关打仗, 冲在最前面同鞑靼人作战的时候都没有这样紧张,一颗心“砰砰”跳个不停,仿佛可以轻易蹦出胸腔。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自镇定下来, 拿起玉如意,轻轻挑起宋如锦的盖头。
  一时四目相对。屋子里点着龙凤红烛,火苗跳跃,衬得两个人的眼睛里都是流光溢彩。
  “新嫂嫂长得真漂亮。”耳边忽然传来一句稚嫩的童音。
  宋如锦循声转头一看,才发现屋子另一侧站着不少女眷,还有几个半大孩子,都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二人。
  刚刚说话的便是一个梳着总角的小男孩,衣饰都颇为华贵。
  徐牧之挨着宋如锦坐下,同她解释:“那是我的嫡亲二弟,名唤思之,才七岁。”
  宋如锦轻轻点了点头,脸却忍不住烧了起来——啊,怎么有这么多人在看啊……
  随即又十分庆幸地想:幸亏脸上的妆又厚又重,腮红也浓,看不出她的脸有多红。
  老嬷嬷端来一碗元宵。这是要夫妻二人一起吃的,取的就是“共牢而食”的意头。元宵分量不多,只是意思一下而已。
  徐牧之说:“妹妹先吃吧,都累了一天了。”
  宋如锦确实有点饿。她今天也就上花轿之前用了点早膳,拜堂之前吃了两块干巴巴的点心,除此之外,连口水也没有喝。此刻这碗带汤带水的元宵,简直就像雪中送炭一样。
  遂拿起汤勺,细嚼慢咽地吃了起来,想到旁边还有不少人在看,仪态便刻意端庄娴雅。
  但她没吃几个,就吃到一个夹生的汤圆,皱着眉吐到了帕子里。一旁慈眉善目的老嬷嬷笑着问她:“世子妃,是不是生的呀?”
  宋如锦心想,厨房里的人煮了生的东西送上来怕是要受罚,便有心替他们遮掩,委婉道:“是有些没煮熟……”
  老嬷嬷接着问道:“那生不生啊?”
  屋子里的女眷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徐牧之明白老嬷嬷话里的意思,不想再看她们拿着宋如锦调笑,便主动接口道:“行了行了,生的生的——不许再笑话锦妹妹了。”
  谁知他说了这话,惹来的却是更大的笑声。有个穿杏黄色褙子的年轻妇人拿帕子掩着嘴,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笑够了才清了清嗓子,说:“也罢,咱们世子爷说生,就一定能生。”
  宋如锦把他们的对话琢磨了一遍,终于领会了其中的含义。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干脆埋头吃元宵,诸事不管。
  随后又有侍女端来合卺酒,盛在两个玉卮里头,杯子的底部用编着如意结的红线连在了一起。两人端起酒杯,徐牧之问道:“妹妹能吃酒吗?”
  宋如锦摇了摇头,满头的步摇左右晃动,环佩叮当。
  徐牧之捧着酒卮喝了一口,侧首温柔道:“妹妹放心,这酒一点儿也不辛辣。”
  宋如锦便将合卺酒一饮而尽。
  边上有个穿茶色罗裙的妇人笑道:“到底是自幼相识的情分,竟是这样的小意殷勤。”
  她身边立时有人戏谑道:“三老爷还亏待你了不成?”
  那妇人便不再说话了。
  虽然调笑的不是宋如锦,但她还是觉得羞窘……真希望这一切赶紧过去啊。
  侍女端着空空如也的酒杯退下,又一位老嬷嬷上前,将两个新人的发髻拆了,各剪了一束头发,放在一处,用红绳捆在一起,放进赤色绣和合如意的荷包,压在喜床上的枕头底下,说了几句“永结同心,百年好合”之类的吉祥话。
  徐牧之现在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听了老嬷嬷一连串的吉祥话,想也没想便说:“赏。”
  于是一群丫鬟婆子蜂拥而上,都拣着好听的话说,还将宋如锦夸了又夸。徐牧之便吩咐道:“秋蘅,带她们下去领赏去。”
  于是一群人跟着秋蘅走了。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不少。但那些女眷孩童却一同走上前来,拿出一早备下的布袋子——里头装的都是同心喜钱、五色彩果,每人都抓了一大把,笑嘻嘻地向两个新人抛掷。
  女眷们都已成了婚,手上有分寸,抛掷的时候便着意往两人后头的喜床上扔。几个小孩子只知道好玩,那些枣子栗子桂圆花生便扔在了宋如锦身上,砸得她生疼。
  徐牧之抬手挡在宋如锦前面,说:“你们砸我就行,妹妹身子弱,不禁砸的。”
  妇人们又笑道:“这才刚成婚呢,就当心肝宝贝一样护着了。”
  一众人笑闹了好一阵儿。大约过了两刻钟,门外来了个婢女,道:“世子爷,您该去席上敬酒了。”
  正巧这时,靖西王妃过来了,徐牧之便道:“娘,你陪着锦妹妹,别让人欺负她。”说完站起身,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一屋子女眷又扑哧一声笑了:“哟,咱们世子爷还怕我们欺负他媳妇儿呢!”
  靖西王妃却是向着自己儿子和新媳妇的,笑着说:“快别说了,新嫁娘脸皮薄,哪能由你们这帮刁钻的蹄子戏弄?”
  此话一出,那些女眷纷纷不乐意了,佯装愠恼,嚷嚷道:“王妃有了儿媳妇就不记得我们的好了!还说我们是刁钻的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