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芃儿在楼梯上的脚步顿了一顿,看错?
南芙对那徐晨星,只怕是比自己对其的印记还要更深刻十倍,又怎会看错?
况且徐晨星一早便已造访过陆公馆,她还曾为其冲泡过咖啡,又怎么会看错?
所以这是陆安答应为其出头救助徐父,她便以身相许了么?
毕竟当年那徐晨星为了其父的政治生涯,也曾断然牺牲他们的爱情,委身嫁于旁人。
也许,也不是……
本来就是一对极匹配的有情人、旧情人,之前因为她这个梗阻在他们之间的封建遗毒也罢,或者别的原因也罢,未能终成眷属——然后也许这些分别的日子,也曾望穿秋水,朝思暮想,思念之深,历久难移,却因为徐父这个契机而又能再一次重逢,终于再续前缘……
她突然有些失笑。
如果不是因为有她,这何尝不是一出才子佳人破镜重圆的好戏?
只不过,偏偏不巧,偏偏她也在。
所以他才会这些日子日日的愁眉不展,怕是也在左右为难,进退维谷吧?
一边是当年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来,却也是自己从小教养长大的的小妻子,他对她有责任、有义务,有爱护的本能,甚至在遭难的危机时刻,都一心想要去保护她。
一边是少年时情窦初开便倾心的女子,年纪相仿,同窗之谊,历经种种,偏偏阴差阳错,造化弄人,不得眷属,却在他已经决定接纳自己妻子的时候,再度出现在他眼前……
她是不是该为他们吟唱一首: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陈芃儿恍然失笑,匆匆几步上楼而去。
她从衣橱里拖出自己的皮箱,她在昆明已经呆了月余,本来并无多情,只是为了偷偷讨一个孩子而来,为此还特地处心积虑,煞费苦心——不想,却是这才短短一个月的功夫,就已深深沦陷在他的温柔乡里不得救赎。
她便知道,她永远都赢不得他。
即便她已经无数次在异国他乡的孤独深夜里,提醒自己去忘记他,却是那些靠时间堆积起来的自以为是,在他手指的几下拨弄下便早已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是啊,自己果然一如既往的没出息——
在他面前。
陈芃儿手下不停,收拾着自己的几件衣服,放进皮箱里——她早就该走了。
也许,在她放弃一开始来昆明初衷的时候,便应该即刻离去。
那样,最起码,还能留一个好的念想,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她在浴室的镜子里审视自己的面容,镜子里的她还是个很可人的女子,年轻,小小的脸蛋其实还有些婴儿肥,一双涉世未深的,无辜的眼……
也许,男人对她所有的垂怜和爱惜,还都是源于此吧?
就像他已经习惯了去管教她,教育她,牵引着她,而她,也早就把那份对他的顺从刻进了骨子里……矢志不渝。
即便是在床上。
是啊,即便是在床上——
即便是床畔之间,即便这短短一个月里他们之间有过那么多缠绵悱恻的旖旎时刻,他们的关系其实还是像以前一样,恒定不变。
他说,他爱她……
那也只是一时激情情动之下的口不择言吧?
或者说,他的确爱她,就像爱一个自己从小拉扯大的孩子……
可是,谁又会对孩子说那样羞人的话,做那样羞人的事?
陈芃儿撩开自己的衣领,镜子里她纤细白净的脖颈上,锁骨上,胸口上,还印有昨夜欢爱中,他留给她的点点痕迹。
虽然距徐晨星现身也有段时日,即便有那旧情人的主动献身,他却还是对她依旧的热情不减,现在想来……
甚至是一想到他对那个女人做过和对她一样的事,她都会心口一阵克制不住的恶心……
她趴去盥洗台干呕了几口,却没呕出什么东西,颈间的那片温暖的白玉片滑了出来,垂在她的眼前。
他说,她是他的妻子……
她再抬起脸来时,镜子里那个依旧面容娇好的女子,只多了满面的泪。
这日陆安回来的时候又已经很晚,陈芃儿望了眼客厅的大钟,已近夜里12时。他的样子依旧疲累,南芙早就备好了洗澡水,所以他低头吻了下她的耳鬓,便匆匆上楼去洗澡。
虽然只是匆匆一吻,陈芃儿还是闻到了他身上烟酒气中,掺杂的那一缕香脂气。
她等他洗完澡下楼来一起吃宵夜,南芙熬的好几个钟头的桂圆莲子羹,甜香扑鼻,而他在餐桌前坐下来,一时间累的好像连碗都端不起来。
她的目光细腻的在他全身围绕,他刚刚洗过澡,头发湿漉漉的,发梢有的还在往下滴着水,可见擦的十分匆忙。湿发随意搭在额前,一双眉目,水洗后益发清俊的惊人,只是疲惫之色依旧,两颊甚至都有些微微的凹陷下去——
陈芃儿缓缓搅动着汤羹,热气缭绕里他的面容在她眼帘里一时都有些模糊,他的确很累,也许徐父的案子真的艰难,令他如此的劳心费力,呕心沥血。
她把自己面前吹凉的一碗羹,放去他面前,他伸手过来摸了下她的脸,像是在敷衍一个讨好的小孩子,声音有些哑:“乖~”
碗中桂圆肉绽,莲子软烂,她还记得,儿时,也是吃莲子羹,他吃坏了肚子,也担心她克化不动,半夜跑来她房中看她,把她抱在怀里揉她的小肚子,问她疼不疼?
少年温暖的手,迄今记忆犹新。
她在热气缭绕中垂下头去,喉头梗塞,眼眶生涩,那是她的安哥哥啊,永远的安哥哥。
她永远也没办法去恨他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