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林凉哥,是我。”陈芃儿俯身在他上方,指尖轻轻按着他的眉心,对他温柔一笑,“你的芃儿回来了,你看我变漂亮了么?”
“漂亮……”他望着她喃喃,居然露出种像小孩子样的神情,“芃儿又长大了,变的更漂亮了……”
眼底热辣,喉间滚烫,她不得不扬起头来才生生把满眶的泪逼回去,她张开手,搂住了他的脖子,把脸紧紧贴去了他的胸前
真好……他的心脏一下,又一下,跳动的依然有力,打的她的耳畔咚、咚作响。
他动了动身子,掌心吃力的抬起,轻轻按在她的头发上:“芃儿……你怎得”
喉咙嘶嘶喘过一口气,停了好一会,才能问完这句话:“这个时候回来了……?”
她紧紧趴在那,趴在他的胸口,那里的温度依旧熟悉,熟悉到她止不住的眼泪长流,一直流一直流,直到湿透了他的胸襟:“林凉哥,我来带你去日本。”
林凉哥,你一定会好起来!
为此,我愿付出任何代价!
陈芃儿这两天在上海需要忙活的事很多,医院出具的病例,中医开过的药方,都一一需要整理;去订购船票,必须亲自看过船舱的房间她才放心;挑选一起陪同随行的人员,以及韩林凉不在上海期间,广昌的正常运作需要托付给哪些人……
这些事都是她第一次做,但是做的有条不紊。在上海念女校那几年,她是眼睁睁看着广昌两家纺织厂是如何建立起来的,其中的人事,哪些人是值得信任和托付的,之前都从和韩林凉的日常相处中得到过耳濡目染。至于整理病例,打包行李这种小事,她作为女人天生就得心应手,她也已经第一时间便写了信给长泽大江,说要带兄长来日本看病,到时候还烦请老师费心。
相信等她和韩林凉抵达日本时,大江老师和山下师兄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陈芃儿买好了船票,去百货商店又新买了一条厚的床垫和鹅绒的被子,即便订的是头等舱,可船上的床铺她还是嫌太单薄了些;一并又挑选了些过冬的棉衣,毕竟东京的冬天比上海要冷的多,怕韩林凉初来乍去,气候再不适应,所以还是准备的多多益善最好。
司机阿光大包小提溜的跟着她一路小跑,却在个街道拐角,陈芃儿慢慢停住了脚步。
前方不远处,一辆很骚包很扎眼的明黄色福特汽车停靠在路边,一个肩上披着华丽毛领的男人的背影,正倚靠在车身前,手里捏一只圆鼓鼓的雪茄烟,烟气正袅袅而上。
肖……寻之……?
即便只看一个背影,或者只看那辆骚包的全上海估计也只此一辆的福特老爷车,陈芃儿便知道,那一定便是肖寻之。
话说,和他也有两年半未见了,自从她那次跟着陆安和阿斐回去宁河……
陈芃儿甩甩头,她以前和这个肖寻之总是不对付,两人每每见着总爱针锋相对,就好像是一对在韩林凉面前争宠的小孩子。
却是此时碰见,唯觉心中一阵感喟,不管以前两人如何相处,肖寻之对她来说,总是一个曾救过她和林凉哥于危难中的恩人,或者说,是一个相熟的朋友……
只是不知道,以他和韩林凉的交情,林凉哥现在病的这般重,他……知道吗?
陈芃儿还是决心上前去打声招呼,毕竟此去日本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那肖寻之说是韩林凉在上海私交最好的朋友也不为过,所以,总还是上去打个招呼罢……
陈芃儿迈步上前,近了,更近了
近到她甚至能清晰的看到他微微低下的侧脸……他本来就八分像足了陆安,此刻那个角度……那个侧颜……实在是十成十的像。
陈芃儿心口“怦怦”乱跳了两下,顿了顿脚,手抚去胸口,重重拍了两把,旋而仰起笑脸,扬声招呼:“嗨!肖老板!好久不见!”
肖寻之长身玉立,一身考究的呢子大衣,肩膀上搭着长长的裘皮披肩,听到她的声音,寻声侧过头来,依旧的颜色如玉,鬓若刀裁眉如墨画,满身的瑰丽之色,更凸显其雍容华贵。
却是陈芃儿眼睁睁见他俊秀的眉毛生生一跳!顿时就眯起了双眼,片刻后漠然的挪开目光,好像完全没有看到她也完全没有听到她一般,转过身拉开车门便一弯腰钻进了福特车里。
陈芃儿大惑不解,几步上前去,就见他坐在汽车后座上,面无表情,侧颜的线条硬的像是铁丝凹出来似得,只动了动嘴唇,像是对司机说:开车。
陈芃儿疑惑的拿手扒着车窗口:“肖老板,我是广昌的陈芃儿啊,你不认得我了吗?”
那人眼皮都没有抬一下,看也没有看过她一眼,好像她是团不知所谓的空气,坐在前座的司机惴惴不安的提醒:“小姐请松手,我要开车了呀。”
骚包的福特老爷车从她身边驶过,卷起地上几片落叶打着旋的落下,单留陈芃儿落在原地呆若木鸡。
却是对方冷落冰霜对其视而不见的模样彻底激怒了她!
陈芃儿狠狠一跺脚,对正跟在她身后大包小提溜的司机阿光一伸手指头:“追上那个骚包至极的老福特!”
两辆福特,一黄一黑,大街小巷一路紧紧跟随。车一直行到愚园路一片幽静的富人区,那辆骚包明黄老福特才终于停下来,司机恭敬上前打开车门,肖寻之探身从里面走出,弹了弹衣襟,正准备走进一栋古典欧式建筑里去。
“肖寻之!”就听身后大叫一声!
男人转回头来,就见距离自己一丈以外的台阶下,一个满面怒色的年轻小姐,她生的很美,是那种能独得绻宠的美,美的能生生扎疼他的眼睛。
“我记得你是林凉哥最好的朋友。”陈芃儿上前一步,面色已稍有和缓,“现在他病了,病的还……蛮重的,我就要带他去日本治疗了。我觉得,以你们的交情,你是会关心他的,所以,这才一路跟过来,想跟你说一声。”
她不知道为什么肖寻之明明是认出了她,却偏要装作不认识自己?
或许是……自己哪里得罪过过他?却是自己已经不记得了……
毕竟这几年发生了那么多事……
但是不管怎么说,仅凭着之前他和林凉哥的交情,她认为他应该会关心他的,所以,才这么任性的一路跟了过来。
当然,也有点被人无视的小气愤和满心的疑惑。
顷刻间,她看到面前的男人呼吸沉重,目光有刹那的惊痛,但神情却又逐渐变的冷硬起来,并没有说一句话,掉头便走
“肖寻之……”她在他身后,轻声,“你到底……怎么了?”
男人站住了,重新朝她扭回头来
这回他的目光很平静的投过来,落在她脸上,像是看一片落叶,一根枯枝,或者是一件再无所谓的东西一般,连敷衍的礼节都没有,连轻蔑的情绪都不屑给她。
“你知道吗?”他轻声却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在他为了他那最心爱的子清,把我拱手奉送给张龙宣的时候,我此生此世!今生今世!便已恨足了他!”
“我希望,他,赶紧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