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初尧面色微变。
他伸手去摸谷南伊怀里之人,果然像是摸到了一坨冰,就连皮肤都已经变硬了。
那女人笑了起来,声音仿佛最漆黑的夜里不详的鸦。
“疯了,疯了!我们这些人都疯了!便是没有被剥下脸皮、抛在这黑黢黢的地方腐烂生臭,也统统变成了疯子!”
她的哭叫声尖锐而绝望,歇斯底里。
谷南伊被谢初尧强行带回去之后,大病了一场,整整三日高烧不退,险些把男人急坏了。
好在连着灌了几日到药,再加上男人不眠不休地守着,谷南伊高烧总算退了下来。
只是她惊梦不断、冷汗涟涟的情形,仍没有分毫好转。
谢初尧眼看着谷南伊高烧退了却仍没有转醒,恨不得吃了一院子的大夫:“不是说烧退了就熬过去了吗?为何还没有醒来?!”
院子里跟着谢初尧一起守了三天的大夫们擦擦冷汗,最后还是年纪最大的那个,上前一步,硬着头皮道:“是,退烧之后是过了最凶险的时候……可夫人这症状,除了受寒引起的高热之外,还有惊惧之症!再加上将军之前说的,寻到夫人的时候,夫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日后,日后——”
说到这里,大夫迟疑地沉默了下来,仿佛意识到自己说漏了什么不该说的,一下子闭了嘴。
谢初尧眉间戾气翻涌:“说!”
那大夫猛地被吓了一跳,原本打算委婉说出口的话,不由得也变得直白了起来。
“日后夫人,日后夫人恐有失语之症!”
眼看着谢初尧脸上的神情阴沉下来,仿佛下一秒变要将这一整院子都人统统处理掉一般,几个大夫额上的冷汗同时往下流了起来。
方才还不敢开口的众人连忙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
“也不一定的!这事情总是说不准,夫人心性坚韧,定不会有碍!”
“是的是的,李兄所极是!”
“失语之症罕见,哪里那么容易就得了?便是真说不出话开,也是可以治好的!”
几个大夫疯狂找补,却无济于事,男人脸上的神情仍是吓人的阴沉。
小院里一时间陷入了寂静,几个大夫再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面面相觑,不无绝望地等着下一刻的审判。
半晌后,却听男人哑声道:“她这几日惊梦不休,却从未呓语过。分明有许多话像是要说,可独见她张口,未曾听她说过一个字。这么说来,她的确不能发声了么?”
大夫们一个个噤若寒蝉,在心里骂了无数遍提起这话头的人。
谢将军只是想问夫人什么时候能醒,好端端的,非要提这个做什么?
而大夫们万分惧怕的谢初尧,面上的阴沉凶狠早就被另外一种情绪冲刷了个干净——
若是她醒来后发现自己不能发声,会不会更加害怕恐惧?
此番灾祸,皆因他约束手下不力引起,她会不会怪他?痛恨他?
想到这里,男人感到胸膛中又是一阵仿佛让人窒息的尖锐痛意,那感觉陌生二强烈,裹挟着他,几乎要用愧疚将他永远不曾弯下来的脊梁击垮。
他向大夫们留下一句“尽力治好她”,言罢,便脚步匆匆、又失魂落魄地离开了谷南伊的院子。
在谷南伊院子外贸守着的傅流一,第一时间迎了上来:“将军,人审过了,赵甫将军那边似乎问出了些蹊跷……”
谢初尧心绪混乱,此刻继续旁的事情转移注意,便跟着傅流一走了。
赵甫从前在北地之时,便是军中数一数二聪明的智囊团,如今也不负众望,很快便看出了这件事情当中的蹊跷。
他一五一十地向谢初尧汇报:“此番劫持夫人的,虽发生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却并非咱们的人干的,而是一个臭名昭著的剥皮客——听说那人生来钟爱美人,已经抓了不知多少良家女子藏在地牢里,每日剥一张女子的脸皮……”
谢初尧听到这里,连眉峰都不曾动一下。
是了,他不该感到惊讶的——当日在地牢中,亲眼看到谷南伊抱着的那个失去了脸的女子,他就已经震惊过了。
那人不是他手下之人,谢初尧对此很清楚。
“剥皮客可找出来了?”男人的声音又冷又哑。
看他这样子,分明是这几夜都未曾合眼,赵甫心中暗叹将军对夫人的情谊,一边道:“那人狡猾,早就逃了,不过也不会逃出我们的手心。想来就是这一两日,便一定会落网。”
谢初尧神色淡淡地,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倒是傅流一忍不住了:“将军,从头到尾都没有咱们的人出手参与绑架夫人的行动,这么看来,此事并不是荥出手的……”
他仍惦念着多年的兄弟,想要捞他一捞。
只是谢初尧的脸上冷漠依旧,并没有打算放过荥:“并非他做的,他为何辩解都不肯辩解,一口咬死承认?难不成还是替那以剥女子脸皮为乐的变态之徒顶罪?”
傅流一苦笑,说不出话了。
这几天软硬都上了,不过荥是经过了特殊训练的,寻常的刑罚在他面前,还不足以让他吐出实话来。
可若再下手狠些,只怕荥也别想拣回这条命,傅流一不忍。
倒是赵甫想到了一种可能,看了一眼谢初尧,欲言又止。
若不是替那素未谋面的剥皮客顶罪,会不会是——?
而赵甫的猜测,很显然谢初尧下一秒也想到了。
男人的身上渐渐积起了一股磅礴的阴云,其中暗藏着电闪雷鸣,以及一场即将席卷而来的狂风骤雨。
他面色沉到吓人,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一句话:
“去!把任明敏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