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抚完右军的当夜,谢初尧带着人回了营。
谷南伊接过两个药篓便进了军医的军帐,又是商议药方、又是分派药材,还打算安排人前往后山采药。
谁知,那军医听了,连连制止:“不行,后山可去不得!”
谷南伊愣了一下:“为何?”
军医忙道:“后山有野兽,寻常人如何能去?此番夫人采药回来,没有被猛兽袭击,便已是万幸。若必须要去采药,需得找熟悉后山之人同往。”
谷南伊听完他的话,不由沉默了半晌。
她没有再同军医多说什么,只是说了句告辞,便离开了军帐。
一路上谷南伊低着头,默默在想:难怪谢初尧不许她去后山。
可就算明知后山危险,男人仍是陪着她去了,便是遇到野兽,他也……
野兽?
想到这里,谷南伊突然一个激灵。
谢初尧身上的伤,是不是还没有处理?!
谷南伊迎面正好碰到巡逻过来的李孟,连忙叫住了他:“李将军!请留步!”
李孟瞧见是将军夫人,停住脚步道:“夫人这么客气做什么!有什么吩咐?”
谷南伊提起裙摆,快步向前走了几步:“你们谢将军,可在帐中休息?”
李孟憨憨一笑:“将军还在外面巡营呢!不过将军吩咐了,若是夫人有事,可以直接去寻他的。”
谷南伊心里记挂着谢初尧的伤,只草草道了一声谢,便急匆匆走了。
李孟注视了一会儿,突然笑嘻嘻地戳了一下身边的赵甫,低声道:“瞧,我说的吧,将军和夫人感情好着呐!先头任小姐来营中,将军可没吩咐过要特殊关照。换到夫人身上,就全不一样啦!”
赵甫斜了他一眼:“行了,干你的活去,少在这废话了。”
谷南伊专门往人堆里扎,很快便寻到了谢初尧的踪影。
还没等她开口唤人,男人余光便扫到了谷南伊,正好事情也都交代完了,便挥了挥手让身边的人退下。
谢初尧大步走到她身边,低下头来问:“怎么了?可是军医那里出了什么事情?”
谷南伊摇摇头,眉心拧成一个小小的结:“从后山回来还未来得及问,你的伤现在如何了?怎么还不去休息?”
秋日的夜风有些凉,好在天色还未完全暗下来,那一层薄淡的金光愈发显得天空极高、极远。
而谷南伊,活生生、一颦一笑牵动着他心神的谷南伊,就在他近前。
谢初尧不知为何此刻心情变得极好。
不过他在外面向来都爱端着,便用力将控制不住上挑的嘴角压了压。
男人用再平淡不过的口吻道:“不过是些小伤,哪里值得这般担心?你把药材都安排下去了?”
谷南伊看不惯他这般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便又把话题拉了回来:“你若现在不忙,就先随我去军帐,我现在就去把军医叫过来给你裹伤……”
说话间,迎面走过来一个瘦瘦小小的兵士,口中唤着:“将军!”
谢初尧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谷南伊身上,不过分出些许心神,淡淡问他:“何事?”
不料那兵士并没有停住行礼的打算,而是直直朝男人身上撞了过来。
谢初尧虽注意力不在,可身体的条件反射却仍是灵敏的,几乎下一秒便躲开了。
那人见一击不中,咬了咬牙,干脆将手中之物,迎面朝谷南伊的脸上洒来!
谷南伊眼前一花,被吓了一跳:“啊——!”
谢初尧的反应却比她要快,来不及拉人,便把自己挡在了女人身前。
顿时鲜血飞溅!
来人将血包捏碎,兜头淋了谢初尧一脸,又取出匕首,迅速朝男人扎来——
谷南伊失声道:“小心!”
只见谢初尧一个闪避,同时揉身向前,右手已经捏住了对方的手腕,一下子便把人按倒在了地上。
谷南伊急忙抬步就要小跑上前:“你怎么样?”
男人却猛地抬头,突然冲她喝道:“别过来!”
人在无意识下听到旁人的命令,总会有一个惯性,谷南伊下意识便收住了脚步,有些呆愣地看向了发号施令的谢初尧。
男人如今脸上洒满了鲜血,便是戴着布巾,也无济于事,干脆将浸满血的布料扔在了地上,重新从衣服的下摆取了干净布料,胡乱擦了擦脸。
谷南伊又想上前:“你没有擦干净……”
谢初尧的眸光又冷又凶,比她前两年冬日在谷家村后山见到的狼眸还要吓人:“说了不许过来!站在原地——不,往后退!退后!”
若是方才没有想明白,如今瞧见谢初尧如临大敌的模样,谷南伊也突然回过了神。
她一双明媚的眸子蓦地睁大了,惊惧之色顿时爬满了双眼,仿佛两汪温润湖水被用力击破平静的表面。
湖面破碎,漾起持续混乱的波纹。
“这血,这血有瘟疫,对不对?”
她的声音发着颤,仿佛笃定了,可又害怕得必须要让男人否定。
谢初尧已经解决了袭击之人,他迅速站起了身,向后退了几步,离谷南伊远远的。
男人哑声道:“什么瘟疫,没有的事,你不必多想。现在先回去,我明日再来找你。”
谷南伊用力盯着地上尚有温度的尸体,又猛地抬头,用一种她自己从未听过的尖利声音喊道:“你不要再骗我了!他嘴唇青黑,显然早已经得了许久疫病!那血,那血说不准就是他自己的血!”
女人说着,眼泪不知怎得便扑簌而下,止也止不住。
她瞧得很清楚,那人分明是近不了谢初尧的身的!
谢初尧是为了救她,才为她挡了那一头一脸的污血!
这个染了疫病的人,居然放血来还谢初,不对,她……
是她连累了谢初尧!
男人见状,立刻便要抬脚去安慰,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不敢上前,一时间有些无奈。
他只能皱眉道:“哭什么,丑死了。就算有疫病,我身强体壮,自然也会无碍。”
谷南伊瞪着双眼,用力眨掉汹涌而来的眼泪。
她崩溃的情绪带着慌乱和愧疚,无法克制地冲男人嚷道:“消毒!现在就去!现在就去拿烈酒消毒!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