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明敏和谷南伊初次见面,说话都是客气又有分寸的。
等闲话完了之后,任明敏又取出了六个一模一样的红封,递给了几个孩子,算是见面礼。
按理说,良妾的身份也不过是下人而已,只有长辈给晚辈红封,哪里有下人给主子见面礼的?
只是碍于任明敏不能言明的身份,四个小的都跟着谢见宵接了。
只有谷雨摇头,坚决不受:“我是客居,按理不该收的。还请姨娘收回去。”
她始终想不明白,分明前一日非晚和见宵哥哥他们都十分抗拒这个青楼女子进门,怎么过了一夜,全都变了?
谷雨心中替谷南伊难过,可又不知如何表达,只能如此。
任明敏见她不收,便也作罢。
谷南伊心理乱的很,率先开口道:“今日就到这里吧,我还有事,不如郎君带新来的妹妹逛一逛府上?”
谢初尧原还想同谷南伊说一下晨间二人聊起的生意的话题,见她毫不迟疑地把任明敏丢给自己,抬步离开,不由皱起了眉。
几个孩子也寻了个借口溜了。
……
谷南伊这个安排,小玉自是喜闻乐见的。
她一边觉得主母能装、虚伪,一边又高兴自家姑娘终于能和将军单独相处,说一会儿体己话。
是以任明敏寻了个由头打发她办事,小玉也脆生生地应了,把空间留给了他们二人。
前厅顿时只剩下了眉头紧锁、挂念着谷南伊的男人,还有神情复杂的任明敏。
见谢初尧面上似是不快,任明敏率先开口道:“兄长怎么了?”
男人摇头:“无事。”
他瞧着任明敏这几年长开后愈发娇艳的脸庞,轻声道:“你的身份已经连夜处理好了,再不会有后患。等过几个月,京中的关注度下去以后,我便安排你假死出府。”
任明敏心下一沉,眉眼间便带上了些惊慌无措:“兄长为何……如今圣旨都下来了,明敏入了将军府,不可再如此冒险。”
男人解释道:“明敏,你青春年华,合该找个好人家嫁了,安安稳稳过此一生才是。”
任明敏摇头:“唐家已经不在了,我何处为家?有兄长的地方,才是明敏的家。”
谢初尧对这个妹妹还是有几分耐心的,只道:“说什么孩子话?兄长不能给你一个尊贵的身份嫁到高门,可凭你自己的聪明,自然也可以寻一个良人,好好过日子。”
任明敏深深地看着眼前高大英武的男子,哑声道:“我身处青楼一载有余,还如何能嫁?就连兄长都不愿意收留明敏了么?明敏只愿竭尽所能,帮助兄长和皇子完成大业,再无别的所求。”
谢初尧顿时皱眉道:“胡闹!那是男人的事情,为何要搭上你的一生?过往经历你不必担心,择婿一事,兄长也会替你好好把关。”
男人心中已经开始盘算,明敏比他小了十岁,如今才十七的年纪,该寻一个什么样的夫婿给她?
唔,军中昔日的部下大多年纪都不小了,现在军营里的人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实在不行,便让谷南伊来帮着一起挑,总归能把任明敏的未来安排好。
而任明敏见谢初尧不为所动,一心要自己嫁人的模样,心里又是慌乱、又是难过。
她当即哭了起来:“家破人亡的血仇,兄长如何能让明敏放下?见过那些血腥的事情,我已经不想再去想那些情情爱爱了,只想余生与兄长相伴,为复国大业尽绵薄之力。若是兄长不肯让明敏留下,那这世上还有什么值得留恋?”
谢初尧眉头皱的死紧,见任明敏把话说到这份上,自知不能逼她。
他心头一阵火起——
好好的一个姑娘家,天天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能帮上什么忙?
男人尽力忍耐,只道:“别多想。家仇有兄长在,更有昔日父亲的部下、我的人手一起谋大事,你安心便是。左右现下也不是最好的时机,你先在府中安稳住下,有什么需要,尽可去寻你嫂子——你嫂子脾气好,日后你们好好相处。”
任明敏见他始终没有松口,又被他一口一个“嫂子”刺得心间疼痛。
从少年时起,兄长就一心扑在战场上,从来不近女色,什么时候还会想到旁的女人?
如今那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女人已经居然得了他的承认……还一直想着将她嫁出去。
这般想着,任明敏觉得心中委屈,眼泪更是如断线的珠子一半掉个不停,就连手心,也开始阵阵发冷。
谢初尧和任明敏本就差了十岁的年纪,况且他十六岁时就已经上了战场,与这个妹妹相处不多。
昔日在西北时,也没见她如此哭过——
若是谷南伊这么哭,他还有办法,至少搂住她安慰也是可以的。
如今任明敏这样,谢初尧不禁有些烦躁,也有些不知所措。
男人心想:但凡任明敏是唐家养的男孩,敢这么哭哭啼啼,早被他丢到战场上磨砺心志了。
他心里装着事,语气不免有些重了:“好了明敏,别哭了。”
任明敏听出了谢初尧的烦躁和不耐,强行止住了泪,垂着头,一言不发。
谢初尧的脸色好了不少,只沉声道:“如今父亲母亲都不在了,兄长的安排你若不愿,我们还可再商量,左右不会委屈了你。今日我还有事,等下傅流一带你熟悉府里。”
任明敏脸色有些发白,仍是听话地应了一声“是”。
男人冲她点了点头,便大步朝外面而去。
他现在满心都是谷南伊方才出门前淡漠的表情,还有她那似是而非的安排……
那女人出门做什么去了?为何把明敏丢给他来照顾?她是不是又误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