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京城十分热闹——
“春满楼”里的花魁思君姑娘,决定给自己找夫婿了。
一时间沸沸扬扬了好些时候。
“春满楼”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烟花之地,非但不强迫女子卖身,对姑娘们也没有那么多的限制。
只要攒够了赎身的银子,随便你是嫁人从良也好、还是继续留在青楼,“春满楼”都不会随意插手。
这位名为“思君”的花魁是一年前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的,她诗词弹唱样样精通,再加上我见犹怜、堪称绝色的容貌,一直是众才子纨绔们追捧的对象。
只是这位花魁一直没有入幕之宾,不禁让所有人可惜。
如今她要用抛绣球的方式来找夫婿,自是惊动了所有关注她的人。
谢家马车进京的这一日,正好赶上思君姑娘“抛花择婿”,京城里好几条街到处是人,前进艰难。
谷南伊不解,一边唤在外面骑马的几个孩子进马车里来:“外面人太多,别挤散了,让你爹骑马在前面带路就是。”
三个男孩依言进了马车,神色都有些阴郁。
这座埋葬了旧国、染满皇族血迹的城池,这座让他们兄弟宛如丧家之犬一般被驱逐出去的城池,今日,他们竟以这样的方式回来了,当真讽刺极了。
小姑娘心中没有兄长们的那些恨意,她单纯地好奇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便掀开帘子去看。
非晚定神听了一会儿,扭过头来笑着对谷南伊道:“娘,好多人都在议论爹呢!说爹是个大英雄!”
圣上亲封的威远将军大败赵国,为朝廷收回了极为险要的岭关,整个京城都在谈论此事。而谢初尧一家今日进京,也一早贴出了告示。
一时间街上的人熙熙攘攘,竟分不清楚哪些是看大将军风光入京,哪些是凑热闹要去看花魁。
谷南伊嘴角噙着笑,坐在车里侧耳去听百姓们的议论声。
忽地听到“春满楼”、“思君姑娘”的字眼时,她心下跳了一跳,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与此同时,“春满楼”最高的一处小楼上,一袭红衫的女子也接到了消息。
“小姐,那个威远将军进京了,走的就是咱们这条路,大约还有两条街就到了……”
思君姑娘点点头,看着铜镜里精致完美的妆容,神色淡淡道:“走吧,我们也该出去了。”
在一边伺候的小丫头立刻去取了绣球,又给自家小姐正了正钗环,随她出了绣房,一步步朝小楼上去。
随着小楼窗户的打开,思君姑娘出现在众人视线中,一时间楼下人声鼎沸,所有的人都兴奋了起来。
“思君姑娘今日没有戴面纱!”
“天啊……她竟生得如此花容月貌。未曾听过一次思君姑娘唱曲她就要嫁人,当真可惜,可惜!”
“听说宰相之子想要买下思君姑娘的初夜,都被她拒绝了。也不知哪个小子有这样的福气,能将如此美人收下!”
“等会儿看准了绣球!抢!”
“对对对,眼神一定要准,出手一定要快!”
楼上众人口中的思君姑娘容色夺目,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朝楼下看来。一只素净白嫩的小手抓着不大不小的绣球,似是有些害羞。
人群中顿时引起一片喧哗:“思君姑娘看我了,她看到我了!”
“去去去,一边去,她明明看的是我!”
争执间,不知谁高声叫了一声:“威远将军全家的车架到了!诸位让一让,烦请让条路出来!”
凑热闹的人不得不挪开,可又舍不得走,只磨磨蹭蹭地让了一条马车可以通行的路出来。
骏马上挺拔的身影慢慢到了近前,众人也看清了马上之人的容貌。
只见他身着藏蓝色的单衣,握着缰绳的手臂肌肉绷出清晰有力的弧度,正不急不徐地骑马而来。
男人下颌线条完美,剑眉星目,不怒自威。分明生了一副俊美逼人的样貌,周身却涌动着看不见的冷硬气质,再加上那双冷峻的眸子,让人不敢亲近。
人群中的喧闹声慢慢地熄了,一时间都有些说不出话来。
谢初尧引着马车穿过人群,行至“春满楼”下,只觉一道灼灼的视线盯住了他,下意识不悦地皱起了眉。
谷南伊这一路越走越不安,行至“春满楼”所在的街道时心如擂鼓,终于忍不住掀开帘子,看向那处富丽堂皇的小楼。
而正在她看向小楼那处最惹眼的风光时,红衣女子突然微微一笑,从怀里取出一只小哨,轻轻吹了一声。
紧接着她素手轻扬,将那绣球抛了出去。
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呼,眼睁睁看着绣球直直坠入马上年轻将军的怀里,停在他手上不动了。
“啊!思君姑娘抛绣球了!”
“怎么扔到了那个方向!我方才就站在那里的啊!若非威远将军过来,接到绣球的不就是我么?!”
“唉!唉!这年轻将军也当真是命好,荣华权势一样不缺,还有思君姑娘这样的美人倾心……”
一时间懊恼声、嫉妒声、起哄声络绎不绝。
绣球袭来的那一刻,谢初尧原是打算扬手将其挥开的,可听到那一声清脆的哨音,忍不住抬头,便瞧见了楼上之人熟悉的容貌。
这片刻的耽搁,绣球便稳稳当当地到了他手上。
谷南伊将这一幕收在眼底,她放下了车帘,感觉自己半边身子的血液都变凉了——
谢初尧在书中有一个无血缘关系的妹妹,不惜以青楼女子的身份在京城耕耘多年,为兄长打探情报;后来又是替他出生入死,最后为谢初尧挡箭而亡。
谢初尧终身未娶,想来也是挂念着她的情谊……
谷南伊觉得嘴里发苦,从身体最深处升腾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连带着鼻腔都有些难受。
是了,谢初尧身边那么多剧情人物都提早出现了,没道理这个“白月光”会晚上场。
谢初尧会如何看待自己这位妹妹?又将如何看待自己?
不过是电光火石间,谷南伊已经觉得自己脑子里思绪混杂,理不清楚那一堆乱麻了。
孩子们在马车里也瞧见了绣球飞到谢初尧手上的那一幕,惊讶间,满满的都是反感。
他们自然不会以为国父有什么心思,只厌恶那不知好歹的女子在大庭广众下这般冲国父许意婚配。
谢向云气恼道:“京城风气如此败坏,当街就有青楼女子这样行事,还不如宜城和谷家村里干净。”
谢见宵也肉眼可见的脸色不好看,把懵懵懂懂的非晚叫到身边,不许她多看。
谢砚南更是直言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怕是嫌命太长,赶紧走了,真是晦气!”
不料下一秒,谢初尧低低的声音在车帘处响起:“我让人带你们先回宅院,我还有事,随后跟上你们。”
不等谷南伊开口,谢初尧大步朝楼上去而去。
而他这一句“随后跟上”,竟到了第二日的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