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大人脸色微僵,对王奇也有些不满,扯出一个客套的笑容来道:“唔,府上竟和蔡记有往来。听闻蔡记昨夜才失了火,不知王先生从哪里寻来的这两本东西?”
王奇见对方顾左右而言他,也如法炮制,只道:“大人不认识这第一本不要紧,第二本账册,才是重头戏呢。这个账本,原是蔡老板送到北军翟顾副将手里的,被小人无意中拾到,送到了我们威远将军手上。前几日,谢将军又差人送了回来。”
这短短几句话里,所包含的巨大信息量,几乎让明大人心头一震。
就连地上的明管家也傻了眼。
好在明大人沉浸官场多年,迅速撇清关系:“府上同翟将军并无往来。先生今日过来,可是谢兄弟的示意?”
王奇微微一笑:“翟副将在军中一直同谢将军不和,这次拿到账本,只要递到史将军案前,翟顾自然不足为虑。只是将军发现这账目里,还有几笔和明府的往来……便没办法送到史将军跟前了。”
当今天子最恨官商勾结、贪污受贿,若是这事捅出来,翟顾自会受罚。
可翟顾在京中有家族撑腰,而他明廷,却什么后台都没有!
如此一来,他的知府位子岂还能坐得安稳?!只怕连官运都到头了!
明大人也顾不上拿架子了,当即拱手:“此番美意,是谢兄弟的恩情,在下定没齿不忘!”
王奇轻笑:“将军和大人是好朋友,更何况,贵千金也同我们三公子一向玩得来,将军做事自然会顾及到大人。宁可此次失去这个扳倒翟顾的机会,也不能给大人添麻烦。”
明大人定了定心绪,他是老油条了,哪里听不出王奇的话外之音?
只要谢初尧对他还有所图,这事便会成为两人结成利益共同体的契机。
他不再犹豫,脸上露出一个释然又快活的笑容来,拍着王奇的肩膀笑道:“好,好!谢兄弟如此看顾明某人,在下也非忘恩负义之辈。日后但凡能用得上明某的,还请先生尽管吩咐。”
王奇露出今日第一个友善的笑容来:“明大人是个聪明人。我们将军深得陛下看重,再者北部赵军始终蠢蠢欲动,不出今年,将军定会更上一层楼。有明大人这么一位至交守望相互,是再放心不过的。”
明大人心思电转,当即哈哈大笑着应了。
如今他也瞧出来了,王奇哪里是个普普通通的教书先生,分明是谢初尧手底下的人!
只是不知谢初尧究竟有何打算?
等送走了王奇,明大人还兀自擦着额上的冷汗。
谢初尧深藏不露了这么些年,一朝崭露头角,便谋划了这么多,定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还好女儿跟谢家关系一直不错!
谢初尧进了一次宫,可是得了皇上的青眼!绑在谢初尧的大船上,他是不是很快就能从宜城调回到京城了?
再者谢初尧的几个儿子瞧着都不是池中之物,谢向云瞧着也是个老实肯疼人的孩子,若是明兰真的嫁给他……
明大人暗暗下定了决心。
……
王奇杀掉狱中的蔡老板一事,最后还是由明大人处理的尾巴。
至此,明府算正式接了谢初尧抛出的橄榄枝。
军中,谢初尧很快接到消息,这一遭打掉了翟顾一个爪牙,又收获了明大人这么一个暗中的手下,于他而言,实则是一番不小的助力。
开春以来和赵国大大小小的战役,谢初尧未尝一败,很快便又积累了不少战功,由史将军喜滋滋地快马送到了御前。
圣上大喜,朱笔批下不少金银赏赐,谢初尧将东西连同一封家信,送到了谷家村。
非晚在经过一场绑架惊吓之后,在家中休息了好几日,除了去宜城看看刚出生的小表弟之外,便是黏着谷南伊。
这一日谷南伊拆信时,非晚刚好就在身边,叽叽喳喳地问她:“娘,娘,爹的书信上说了些什么?”
谷南伊见她好奇,便笑着解答道:“你爹又立了战功,皇上赐了银钱啦。”
非晚闻言,轻轻咬了咬下唇,没有说话。
新皇给国父赏赐……
谷南伊见小姑娘若有所思,想起她前朝公主的身份,应该是不喜欢听这些的。
她说起了别的转移非晚的注意力:“你爹在信上说,咱们在京城的宅子已经修缮好了,再过一段时间,便可以搬去京城。非晚,你想去京城吗?”
非晚想了想,点头道:“嗯!爹和娘在哪里,非晚就在哪里。”
她虽不知道国父和哥哥们如何部署,可仇人就在京城,他们总归是要去的。
谷南伊有心让小姑娘轻松,便同她说说笑笑,只聊些家常的趣事。
果然,不一会儿就把非晚哄好了。
送信的人被谷南伊留在了家中喝茶歇息,临走前,那小兵士笑着对谷南伊道:“谢夫人留步!如今谢将军已经去了晏城,他用兵如神,想来不出一个月,一定能再下一关!若是晏城北边的岭关破掉,咱们弟兄们就都能轻省轻省啦!”
军中之事,原本不该乱说,可谢初尧带兵去打岭关并非机密,加上谷南伊温和可亲,那兵士便不留神透露了出来。
谷南伊听到“岭关”这个字眼,不由心中一动。
她不动声色,只微微蹙着眉毛道:“你们男人在外打仗,保家卫国,妻儿父母在家中惦念之余,也都十分感动。只是一点,日夜担心还是有的。小将军方才说到岭关,不知是否凶险?”
兵士忙道:“谢夫人放心,将军百战百胜,岭关一战,一定会大捷!届时史将军会给我们放假,正好将军能和夫人一起搬家入京呢!”
谷南伊笑笑:“承你吉言。”
等把人送走之后,谷南伊顿时有些心乱如麻,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开始细细思索。
岭关大捷在原书中是谢初尧最先崭露头角的地方,那场战役谢初尧胜得十分艰难,还受了不轻的伤……
她隐隐有些担忧。
可转念一想,书中该发生的大事,不论怎样,如今都换了一种方式发生了,想来谢初尧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危险,她实则不必这般乱了分寸。
只是……
谷南伊的忧虑渐消,另外一种奇怪的情绪却宛如一团被纠缠混乱的乱麻。
若是剧情的力量会修正走向,她真的有办法以一己之力,劝服谢初尧不要造反么?
谢初尧性格坚韧,认准了一件事情便不会回头,更加上与新朝有血海深仇,他怎么可能轻易罢休?
谷南伊叹了一口气。
她曾与谢初尧约定,等见宵几个大些之后,便放她和离离开,可是尽管嘴上不承认,可她心中总是放不下谢初尧那热烈的情愫。
而,岭关大捷之后,便会有他的白月光出现了吧。
到那个时候,谢初尧对她的情感,自然烟消云散。
情分消磨殆尽之时,她会被困在这艘造反的大船上,眼睁睁看着生灵涂炭——
谷南伊不愿意。
这个局,不管怎么想,都是一场赢面极小的博弈。
她真的要陪谢初尧继续下去?
不管心中的天平如何摇摆,谷南伊都打算为自己留一条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