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两个从明府出来,生意上没有什么事情要处理,便径直雇车回了谷家村。
一路上,谢向云忍不住朝谷南伊打探明兰的消息,“娘,明兰的家在京城么?”
谷南伊早上起的早了,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对他道:“明大人原本是京官,明府当然在京城了。不过是明兰生母早逝,他格外珍惜女儿,即便是外派,也舍不得闺女,这才带在身边的。”
谢向云在脑子里盘算了一会儿,想不起来从前朝中有哪户人家姓明。
想来不是什么世家大户。
他撇嘴:“那明老夫人也真是闲,好端端的,要明兰学什么规矩……我看她规矩很好,根本用不着学。”
谷南伊原本还在闭目养神,闻言不由抬眼,盯着谢向云看了起来。
小少年直被她盯得胳膊发痒,搓了搓双臂,一脸莫名其妙:“娘,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我说的不对么?”
谷南伊这时才想起来,原书中,明大人可是十分喜爱谢向云这个女婿,几乎那他当亲儿子来疼了。
那位看上去精明无比的知府,不惜掏空了家产支持谢初尧造反,与谢向云这个女婿自是分不开干系。
她见小胖子炸毛,只似笑非笑地问他:“我看明大人挺稀罕你,你怎么看?”
谢向云顿时警惕道:“我可不跟着他读书,娘,你别打这样的心思。”
谷南伊噗嗤一笑,复又闭上了眼睛。
她想的太早了,明兰如今才九岁,还是个小丫头,谢向云也还是个溜猫逗狗不爱读书的孩子呢。
谢向云看谷南伊不说话了,一脸莫名其妙。
半晌后,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道:“说起学堂……娘,沈先生找过你没有?”
马车晃晃悠悠前行,谷南伊已经有些昏昏欲睡,闻言只懒懒道:“什么?这几日我没见过沈先生。”
谢向云无所谓地耸耸肩膀:“前两日我无意中听见两位先生发生争执,王先生大骂沈先生忘恩负义,沈先生竟也没有反击。仔细一听,是沈先生打算去参加春闱,王先生不愿意他走呢。”
谷南伊闻言,蓦地睁开了眼睛,讶然道:“当真?”
谢向云仍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若沈先生不来找你谈,也许作不得数。我就是无意中听见了。”
他脸上的神情纯良又无辜,任谁看了都不会生出别的心思,谷南伊却知道,沈珂王奇都是谨慎的性子,才不会在学生眼皮子底下说这样的私密话,怕是谢向云背着人做什么坏事,歪打正着听见了。
好在他没有选择出去乱说,而是告诉了谷南伊。
谷南伊如今瞌睡也醒了,只揉揉眉心,道:“算了,你就当作不知道便是。这事交给我来处理。”
谢向云“唔”了一声。
他安静了片刻,又问:“娘,若是沈先生真的想要去科考,你会让他去吗?”
谷南伊斜了他一眼:“这是什么话,人各有志,况且读书人寒窗苦读十几二十年,不就是为了最后那个进士么?再者说,我凭什么要拦着人家?”
谢向云笑嘻嘻道:“就凭沈先生家中遭了灾,沦落为乞丐险些饿死街头的时候,是娘给了他吃穿,还让他在学堂任教。这样的恩情他不该回报?”
谷南伊顿时皱眉:“能来学堂教书,是沈先生的本事,并非我施恩。就算没有我出现,沈先生依然能过得很好。这种话,日后你不许再说了。”
在原书中,沈珂确实经历过一段坎坷惨淡的过往,可这并不影响他之后的状元及第、成为新朝中最受皇帝器重的文臣,甚至坐上了太傅的位置。
谢向云见谷南伊对沈珂不咸不淡,却又格外抱有信任的态度,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娘,沈先生走了,你不会不舍得么?”
平日里她和沈珂关系可好了,对着沈珂说话的模样,比对着国父还要亲切。
不光是谢向云发愁,桑榆、非晚也日日紧盯着两人,生怕沈珂把谷南伊抢走了。
是以今日谢向云便借着这个机会,弯弯绕绕地旁敲侧击了一番。
谷南伊没有听出来他的试探,只莫名其妙道:“哪里轮得到我舍得舍不得了?他又不是我先生。不过沈先生若是真的请辞,学堂里倒是有不少麻烦,首先乙班的学生不可能丢给王先生去教,咱们得抓紧寻新的先生了。”
见谷南伊没有分毫想要让沈珂留下的意思,谢向云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安稳地放在了肚子里。
他暗暗偷笑——国父恐怕还不知道,他不费吹灰之力,便消失了一个“情敌”吧?
……
等过了两日,沈珂果然来找谷南伊聊这件事情了。
他倒没什么隐瞒,说自己朝廷恩科已开,自己想借此机会下场考试,只是脸上的神情颇有些愧疚的样子,甚至还添了一句:“若是学堂这里实在走不开,来年去考试也是一样的……”
虽说好男儿以金榜题名为荣,可如今在谷家村教书育人,沈珂心中是高兴又满足的,甚至觉得即便不参加科考、一辈子籍籍无名也并没有什么。
只是母亲宁肯自己节衣缩食也要供儿子读书,临终前遗愿便是期望沈珂考取进士,让他没有办法放下春闱。
这才纠结辗转,不知如何是好。
谷南伊见沈珂始终不肯抬眼正看自己,并没有开口安慰他,只是高高兴兴地笑道:“这是好事,怎么能来年再考呢!虽说现在年年都开恩科,可说不准今年的进士格外多,明年不肯开考,又变成三年一回,那不就耽误了先生?”
她笑意吟吟接着道:“学堂这里不用先生挂念,左右有王先生呢,我再托人问问,聘一个给学生们开蒙的先生,应当也不算太难。沈先生才学过人,今年春闱必定会有一个好结果。我在这里先预祝先生金榜题名了!”
沈珂见她分毫不提他这一走会给学堂带来多少麻烦,只真心实意地祝愿自己。
书生脸上的表情不由放松了许多,只是心中更加觉得对不住谷南伊,又听谷南伊笑着道:“先生什么时候走?东西可都准备好了?怎么过去呢?考试的时间是在春末夏初,那个时候天也暖和了,想来不会太难熬。”
沈珂一五一十道:“进京坐马车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倒是不着急出发。届时寻一个商队,跟着车队一起入京便是。”
谷南伊点头:“先生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提,一切以春闱要紧。先生这一去,定要考个状元或者探花回来呀!”
书生本就生得温润,见谷南伊一副全力支持的样子,放松之余,他也笑了:“谷姑娘说笑。在下的学问,不及王先生远矣,文采也比不上南风兄。哪里敢这般夸口?”
谷南伊见他提起自己的兄长,笑道:“从前只觉得我哥哥死读书,如今换了一个笔名,倒是在话本上找到了自己的路。”
聊起谷南风,沈珂便不由自主地问道:“听南风兄的意思,是不打算下场考试?”
谷南伊点点头:“不瞒先生说,我父亲便是因着整日读书,将科考当作人生唯一一件重要的事情,旁的全然不顾,这才败坏了身子,早早去了。哥哥他也如此学了二十余载,实在想要松快松快。再说了,嫂子临盆在即,他哪有心思出门?”
沈珂微微一笑:“是了。也不知这一胎是男是女,总归是让人期待的。”
两人又闲话了半晌,沈珂这才告辞离去。
等沈珂回到学堂,对上的便是王奇那张阴郁不满的脸。
他见书生回来,只阴阳怪气地开口:“瞧你那高兴的模样,想来是得偿所愿了。”
书生顿足,脸上的神色不由柔和了下来,只冲王奇笑笑:“元台,谷姑娘并没有不放我离开。”
王奇仍是冷笑:“有你母亲遗命压着,谁敢拦着,不让你全了孝道?”
当日王奇坚决不肯让沈珂离开,可听到书生无奈地提及母亲,这才不得不让步。
沈珂见他这般尖锐不满,无奈笑笑:“我并未向谷姑娘言明母亲的遗愿。”
王奇愣了一下,心里更加不爽了,阴沉沉地道:“呵,谷姑娘倒是尊重你的意愿,对你不是一般的照顾。”
两人朝夕相对了这么久,沈珂早就摸透了王奇古怪易怒的脾气。
他不愿让友人生气,凡是便爱顺着他,如今见王奇不高兴了,也只是放下身段哄道:“元台也不愿看着我为难吧?谷姑娘应了,我心中算是松了一口气的。”
不料王奇却冷笑一声:“你为难不为难,与我何干?别忘了,昔日打赌,你还欠了我一件事情要做!”
沈珂还当对方会以这个约定为由,不准自己入京。
他脸上当真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可王奇却什么都没有说,只冷哼一声,甩袖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