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娉这边怀着春心,使足了力气,打算为归家的谢初尧做一顿好吃的。
另一边,谢初尧正冷着脸在家中的一角问易燕话。
他神色冷然,一双沉寂的眸子让人看不出喜怒,沉声道:“我不是说了要把人送走?为何还留在家中?”
易燕闻言,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从他还是少年时起,谢初尧的凶名就已经在朝堂上人尽皆知了——
即便是后宫中鲜少出门的宫人,也都知道镇守北境的大军中,有这么一位杀神。
易燕自然也不例外。
即便现在,谢初尧已经不再是护国大将军的身份,易燕还是没有办法将他当作普通人。
她见谢初尧神色不虞,完全不敢动什么小心思,只低声道:“将军,这些天我侄女在家里,也帮着做了不少事情……皇子公主们身份到底不一般,哪里能委屈了他们?”
谢初尧眉头狠狠一皱:“嘴巴紧着些!”
若非易燕身为他从前属下的遗孀,单凭对方知晓皇子皇女的真实身份这一条,就足以被灭口不知多少次。
妇人见谢初尧皱眉,赶忙道:“奴婢省的,将军放心。”
谢初尧只冷冷道:“尽早把人送走。”
易燕有些发懵,怎么将军还是这般说辞?分明娉儿和将军已经通信这么久了,每次娉儿把信件交到她手上,那一副浓情蜜意的表情,并不似作伪啊!
难不成,将军是怕面子上过不去?
易燕在宫中伺候了这么多年,逢迎媚上是最基本的生存技能,早已深入她的骨髓。
既然认定了将军需要个台阶下,妇人便想尽办法把这个台阶给他递过去。
这般想着,易燕的眼泪说来就来:“将军心善,收留我在皇子公主们身边照顾,奴婢没有一天敢掉以轻心……只是我那侄女儿命苦,无父无母不说,除了奴婢之外,再无其他依靠了。若是将军执意赶她离开,我那侄女儿有哪里可以去呢?”
谢初尧皱眉,易燕的侄女,是死是活与他何干?
他正待不耐开口,却被妇人打断:“再说了,将军,娉儿在家中帮了夫人许多,洗衣做饭、清扫房间,她都做的很好。”
妇人见他不语,又再接再厉:“就连皇子公主们,也都习惯了娉儿在家中帮忙。将军,还是将娉儿留下吧!”
谢初尧听她这么说,便按下了心中的想法,打算问过谷南伊和几个孩子后再做打算。
另一边,原本只是非晚留在谷南伊身边陪她说话,可几个孩子见谢初尧不在,便陆陆续续也都进了屋。
他们虽嘴上不说,可心里,还是十分挂念受伤的女人的。
谢向云最是手脚麻利,已经把黑漆漆的一碗药端了上来,放在了床头:“娘!这是郎中开的药,趁热喝了吧!”
谷南伊有些诧异,什么时候,最是娇贵不过的皇子谢向云,还会给她煎药了?
她用手背碰了碰滚烫的药碗,看着那黑漆漆的东西,就倒了胃口,不过,不好辜负孩子的用心,谷南伊只道:“多谢向云,你辛苦了。”
谢向云没心眼地“嘿嘿”一笑。
谢砚南抱着手臂站在一边,出声讽刺:“他辛苦什么?火是烧火丫头烧的,药是大哥抓的,就连这碗黑乎乎的东西,都是谷雨煎的。我倒想知道,他哪里辛苦?”
谢向云瞪着自家二哥,用“恶狠狠”地眼神逼他闭嘴。
谷南伊则被谢砚南的话弄得满头雾水。
烧火丫头?是说易娉吗?
非晚最是不懂就问的典范,当即软软开口:“二哥,烧火丫头是谁呀?”
谢砚南满脸无语,他还没说话,便见不爱说话的四弟慢吞吞地道:“当然是,易娉了。”
谷南伊“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暗暗腹诽,也不知易娉听见这话该怎么想。
几人正聊着,谢初尧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看见屋里又重新变得满当当,眉头微微一皱。
可转念一想,孩子们担心谷南伊的伤势陪在她身边,足以可见,他们之间相处远远胜于融洽——
这大约是他这几个月来收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男人没有开口赶几个孩子走,而是直接和谷南伊说起了自己的来意:“方才易燕同我说她侄女这些天在家中帮你不少忙,你可愿她留下?”
谷南伊被这一问给问愣了。
什么叫她愿不愿意?易娉不是谢初尧叫来的么?还用得着询问她的意见?
又想到男人的话,谷南伊突然想到,会不会是易燕告了她的状,这才叫谢初尧来给易娉撑腰?
方才被几个孩子逗笑的心情,一下子蒙上一层薄雾。
她淡淡道:“这有什么不愿意的。”
反正易燕一定会想办法让侄女留下,就连谢初尧自己,恐怕也舍不得这个美人吧?
谢初尧却对谷南伊的回答不甚满意,男人不善揣测谷南伊的心思,可她高不高兴,他还是能瞧出来的。
他眉头微皱,想不通谷南伊为什么这样,便又多问了一句:“她可还算得力?”
谷南伊只当对方不满意自己平淡的答复,顿时有些生气。
不就是想让她夸人么?抱歉了,她今天,还真就是不想夸!
谷南伊皮笑肉不笑道:“有什么得力不得力,待几日,你不就知道了。”
谢初尧点点头。
易娉留不留下都是小事,他看了一眼谷南伊床头黑漆漆的药碗,心道:不打扰她喝药,便转身出去了。
男人脑子里盘算着,今晚是抱谷南伊到他的房间睡呢,还是他来谷南伊这里?
他奔波一路身上全是土,是不是应该趁这个时候,好好去洗个澡?
而谷南伊房间里,几个小孩已经鼓起了包子脸。
谢向云最是忍不住,着急:“娘,你怎么能让那个女人留下呢!”
谷南伊见他包子脸上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一时间被逗笑了:“怎么,不说人家是烧火丫头了?”
谢向云气道:“那是二哥说的!要我说,那女人连个烧火丫头都不如!”
谷南伊笑笑:“行了行了,你爹中意就行,我插什么手?”
谢砚南嘲讽的眼神微微一顿,他原本以为谷南伊蠢得一无所觉,没想到,她竟是知道易娉所图的?
那还不趁此机会跟国父告一状,把人赶走?
她可当真不是个争宠的料!若是在后宫中,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非晚心里也很着急,她便开口道:“娘!你若不方便和爹爹说,我去!我现在就去找爹,让他把那个女人赶走!”
谷南伊赶忙拦住了她:“非晚!你去做什么?把人留下是你爹的决定,有些事情,尤其是大人的事,小丫头就不用掺和了。让你爹解决便是。”
非晚还想说什么,却被谷南伊转移了注意力:“你不是说要给娘端药碗么?瞧瞧现在还烫不烫,能不能入口?”
小姑娘果然把心神都放在了药碗上,她学着谷南伊方才的样子,用手背碰了碰药碗,乖乖道:“娘,不烫了。”
说着,非晚高高端起药碗,平放在了谷南伊面前。
为了转移小姑娘的注意力,谷南伊不得不拿起勺子,一口一口喝起了苦味冲天的中药。
垂下眼帘,一言不发喝药的她,放下了方才在孩子们面前端着的笑脸。
血色还未攀上她的脸颊,汤药蔓起的雾气氤氲了那双总是晴朗温暖的眸子,也挡住了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落寞。
谢见宵一直没有说话,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女人的双眼,试图在里面找到一点其他的情绪。
少年仔细观察了半晌,最后放弃了。
国父做的事,便是非晚,也觉得有些过分了!就算面上不显,难道谷南伊心里,就不会有一点失望吗?
她会不会主动离开?
想到这个可能,少年一贯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不由得也泄露了些情绪——
好在谷南伊一贯宠爱桑榆和非晚,至于舍不舍得他们,就看老四老五黏人的本事了!